安默拉已經猜到了有軍隊正在向她逐漸靠近,她開啟了干擾式,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行走。
殼層魔導通路與核層的根源系統已經斷開,那就說明根源系統想要直接影響到這邊也很難,她完全不必面對剛剛黑暗聖殿的人所面對的那種猛烈攻勢。
但是她的壓力一點也不小。
能登上天空要塞的都是聖蘭斯卡特最優秀的魔導師,他們有著真正扎實的理論基礎,也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使用的魔導系統也是整個根源體系最巔峰的。安默拉只是個半吊子,光是吟唱施法這個系統就能讓她死于一個照面了。因為在所有軍方魔導師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致人死地的情況下,她必須念很長一段咒語才能啟動魔法……
因為在施法速度上處于絕對劣勢,所以安默拉必須想點別的辦法扳回這點。
她一邊展開防護式,一邊開始用通訊式聯絡唯一能幫得上忙的人︰「杰拉爾德,你在帶孩子嗎?」
「他睡了,有事嗎?」杰拉爾德回答得很快,安默拉第一次為他不是一個傳統聖堂騎士而感到慶幸,因為傳統的苦修者都是不使用現代魔導科技的。
「坐標給你了,來接應我。」安默拉屏息凝神,然後將干擾式的範圍擴大了一倍。她和那些戰爭魔導師還沒有遭遇,不過從她的感覺來看,對方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杰拉爾德有點不好的預感︰「你在做什麼?」
「在逃命。」安默拉緊張地說道,「我在斐尼克斯里面,斐尼克斯現在在坎迪洛克山脈,你立刻來這里,往我所在的地方靠攏。」
杰拉爾德知道她參加宣講會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需要從宣講會上逃命的地步的。
而且他從安默拉的口氣中听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斐尼克斯在聖蘭斯卡特的法律中有著豁免權,它殺掉入侵者之後幾乎不需要擔負任何責任。假如安默拉在斐尼克斯內部打翻一個玻璃杯,然後不慎觸了斐尼克斯的警報器,她都有能被直接爆頭。
「別拉我下這種渾水……」
杰拉爾德不想引起奧蘭和聖蘭斯卡特的糾紛,他不能什麼事都由著安默拉來,不然早晚會被她的各種要求榨干。
「那再見。」
安默拉直接斷開了通訊式,然後測算了一下自己離出口有多遠。大概是三百多米,下一個拐角她就能與一個小隊的軍方魔導師相遇,但是她不能回頭逃跑,因為後面已經傳來了節奏緊湊的踏步聲。
是前後包抄。
杰拉爾德有點愣神,過了會兒他又反應過來,安默拉確實是這種得不到回應就立刻甩手跑掉的人。她在某些事情上總是干脆得不留情面,這種不留情面的行為總是嚴重地打擊到杰拉爾德對自我價值的估計。
比如之前他在獸人部落申請離開的時候,安默拉只給他兩個字——「再見」。
又比如這次求助,他覺得安默拉的情況十分凶險,但是她所傳達的意思卻是「我告訴你你現在有一個在我面前搖尾巴的機會,但是你不要的話也無所謂」。
他看了一眼在搖籃里睡覺的喬諾,又看了一眼安默拉過來的坐標,最後還是躡手躡腳的出門了。
腳步聲是統一的,仿佛只有一個人從拐角走過來,是安默拉知道對方遠不止一個人。
「我說……」安默拉站住了腳步,看著前方全副武裝的魔導師們緩緩舉起雙手,以顯示自己的無害性。
她朝自己面前的人露出微笑︰「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嗎?」
沒有人回答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制式長槍幾乎在同一時間被他們握于手中,槍頭凝聚出刺眼而熾烈的光,無數道激光朝著安默拉所在的方向集中掃射。光芒沒有後座力,但以意識力量凝聚而成的具象系魔導式是有實體的,要移動沉重的兩米多長的搶並不方便。
比起手持重兵器的魔導師們,安默拉比較小巧靈活。
在監測式的輔助下,她直接就地一滾躲過了正面的激光照射,然後竄到另一面牆壁邊上,她用意識沖擊砸開了消防裝置,直接取出了里面的噴水器。水和高溫激光相遇,大量水蒸氣一下就充斥在這條走道里,四周的見度變得很低,光學監測式範圍瞬間縮到最小。
「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嗎?」安默拉仍掉了那個正在持續噴水的消防器,然後*地從水蒸氣里站起來,「沒有人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嗎?」
她朝著出口走過去,直接迎上那些戰爭魔導師們。
他們正在調整魔導式,校準激光的射方向,因為這條走道兩端都是他們自己人,如果沒有準確射擊的話很能誤傷。以他們的計算速度而言,安默拉肯定還沒走出去就被擊斃了。
但是安默拉沒想過就這樣慢吞吞地走出去,她要反擊。
她只需要這些魔導師調整射方向,然後給她一句話的時間。
「萬物消隱不現。」
她往前走,身後忽然變成了黑色的空洞,沒有了大量水蒸氣也沒有了亂射的激光。黑暗在她身後緩緩伸展了軀干,它一點點將牆壁吞噬掉,一點點將水霧吞噬掉,一點點將空氣吞噬掉,最後的最後,連時間與空間都消失不見。
原初的黑暗正在蔓延。
「諸義趨暗歸無。」
魔導式開始失去了開端與終止,意識力量失去了源頭與目標,所有有意義的存在都失去了意義,然後變成了「無」。
安默拉身後的黑暗席卷而去,裹挾著她,裹挾著那些被奪走的「意義」,直接像洪水一般涌出了緊閉的出口。
「這就是絕望。」
精神控制系特殊魔導式——絕望。
「三七五號失去連接。」
「三七零號失去連接,正在嘗試重連。」
「三七九號失去連接,正在嘗試重連……重連成功,施法平台初始化開始……」
當所有軍方魔導師完成重連的時候,安默拉已經直接穿門而去了。
「這是失誤還是?」卡特里娜正在返回保護艙的路上,她要回去看看那個被困住的聖子現在怎麼樣了。
文森特正在很認真地分析剛剛的數據︰「某種沒見過的精神干擾式,具體運行原理不明。導致的平均斷連時間為十秒,但因為魔導師們重新接入系統後還要進行一系列的身份驗證、施法平台初始化、數據庫導入……所以實際失去戰斗力的時間遠遠不止十秒。」
「十秒鐘她就沖出了三百米以上?」卡特里娜不相信。
文森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她逃離的事情,反倒對那個新出現的魔導式比較感興趣︰「精神干擾,同時伴隨某種物質湮滅……從現場畫面來看,她直接失去了形體,然後穿門出去了。」
「我不懂這些。」卡特里娜的專長不在魔導式開,而在魔導式使用。
文森特開口就是長篇大論︰「形體重構需要非常精密的運算,而且即便運算成功也能被外界干擾。考慮到附近沒有真空無菌區域,所以她絕對不具備的解構形體與重建形體的完美環境。如果她使用的不是投影式,那麼她重構身體之後很能出現問題,比如手長到腦袋上,比如腦漿完全漏在了外面,又比如耳膜不小心被風吹跑了……人的身體構造精密而復雜,最好不要隨便做這種事情,我想你的基礎課程上應該提到過。」
「提到過。」卡特里娜有點敷衍地回答這個沉浸在專業領域的科學家,「追她回來?」
「是的。」文森特說話中透著對根源系統的絕對信心,「沒有什麼存在過的東西能從根源系統眼皮子底下逃走,她的所有身體數據都已經被還原完成了,只要她出現在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個監控攝像頭底下,三分鐘之內我們的導彈就會從天而降。」
「啊哈……」卡特里娜慵懶地伸展了一□體,然後走進剛剛困住聖子的保護艙,她懶散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地上擺著那個男性聖堂騎士的尸體。他的腦子已經被敲開了,腦漿消失不見,雙眼變成了兩個空洞。胸口被挖了一個大洞,心髒也不見了。還有胸月復處,有人以極為殘暴的方法扯出了他的內髒,然後讓它變得殘缺不全。
滿地的血液都變成了黑色,血液在聖堂騎士的身體下面構建成黑色公山羊頭顱的形狀。山羊的眼楮里是兩個大大的空洞,和那個聖堂騎士一模一樣,極為人的視線落在了卡特里娜身上。
「文森特,聖子跑了。」卡特里娜用鄭重地聲音聯系上文森特,這比之前跑掉的那個女孩子還要嚴重,「我們需要奧蘭的神學家,事情完全失控了。」
文森特正在專心致志地計算剛剛安默拉使用過的「絕望」,是這個消息讓他不得不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跑了?」他調出監控,又是一個干擾式,但是剛剛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女孩子吸引了,所以沒有注意到這邊,「他和聖女差不多柔弱,怎麼會跑出激光牢籠的範圍?」
卡特里娜暗示著︰「之前我看見他吃了另一個牧羊人,現在又吃了一只羊……」
「食物攝入量劇增,繁殖期到了。」文森特直接開啟了通訊式,對著通訊式另一端的送葬人指揮官說道,「抱歉,打擾一下,我們需要您的增援。」
作者有話要說︰咒語來自海德格爾。
「譬如,在某種完全絕望之際,當萬物消隱不現,諸義趨暗歸無,這個問題就浮現出來了。也許只出現一次,猶如一聲渾沉的鐘聲,悠然入耳,出緩緩的回音。」
之前看過青雲的人能知道我一直對海德格爾愛得深沉……這次終于能在比較西化的世界觀里講述他的哲學觀了,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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