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道口處,她站住猶豫了一會。想到是否此刻回房去。這時伴喜看到大嫂的丫環從它處向這邊跑來,便告知她。看那丫環的樣子,王 便讓自己等在原地。
丫環是奉命來告知她,王潭托人捎來了口信。王 听了听,無非就是想念姐姐,請姐姐盡快過去團聚的意思。
她默默地往房間走,心中已確信一個事,仲德馬上要露面了。
想到仲德,她有點緊張和慌亂。面對他,她心里沒底。她能夠預想仲德的意思,但無法肯定他會作何說辭。而一想到她將真正見到仲德本人,她的怒氣依然波動著。此般怒氣不同于剛才之于楊默的,這是真正的,無法宣泄的憤恨。但她更知道,她不能先亂了方寸。
她得好好的,平靜的告訴仲德她的打算。
若是任由憤恨或別的情緒支配她的心情,她知道這次見面定將以失敗告終。仲德或是會趁機裝出一副教導她的模樣來,或是擺出另一副樣子刁難她,訓責她的不是。只要她一慌亂,他便有本事將種種不是之處冠到她的頭上,到最後,反倒叫她無話可說。
回想起仲德那時迫切希望她出城時擺出的種種模樣,她倒是想笑。也真是難為他了。難得她這個夫人的身份能起點作用了,她卻還不知配合,氣得他快要忍無可忍了吧。
她听到伴喜在一旁不安的詢問,但她不想理會。想到明日或許便能見到仲德,她的心里一陣高興。
後來隔了一日,仲德才來。大嫂親自來告知。仲德稱他很忙,過會便要去往別處。
順帶了這般話,大嫂不安地看著王 的神色。
「我曉得他忙得很,」王 用笑寬慰大嫂。「他一向如此。」對她一向如此。「我會好好與他說,嫂嫂不用擔心。」
大嫂一把抓住她。「非說不可嗎?」
王 看著她的雙眼回道,「非說不可。」
她答得相當堅決。大嫂在她起步後,投到她背上的目光分明讓她感到了大嫂的不安。是她的堅決嚇到了她。但當她一步步朝大哥的書房走去時,這份堅決卻在迅速地消散。
仲德于她,依然震懾力十足。
她沒有立即進去。站在幾米遠的地方,先深換了幾次氣,將要說的話再次理了一遍,這才上前去敲門。
「進來。」出乎她的意料,是大哥應的門。
疑惑一閃而過,但她並沒太在意。按常理,大哥隨後應會回避。
「大哥。」她在門口輕喊一聲。
「快進來,快進來。」大哥連忙招手,「我們正在等你。」王 注意到,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仲德那兒。
「夫人。」仲德開口了。听不到別的語氣,很鎮定。
如今連微笑都免了。
王 將眼神對過去,不讓心底生出一絲怨憤,平靜的回應。
「夫君。」
「多日不見,看夫人氣色不錯。真是有勞大哥大嫂的悉心照顧。」
仲德正用銳利的眼神打量著她。他的臉上沒有喜悅,也沒有因任何愧疚生成的退讓的意思,仿佛此刻他只不過踫巧見到一個認識的友人而已。他的容貌依舊,但仔細去看,不難發現,以往的幾分霸氣似乎已不在。但面對她,他的架勢仍在。只是不知,他真是毫無一絲歉意,還是刻意裝出如此。
「大哥大嫂對我照顧有加,」她回他的客套話。「正是不知如何感謝好。」
「坐,坐。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先坐,先坐。」大哥示意她坐到仲德旁邊。王 順了他的意思。
「听大哥說,夫人跟隨大嫂一心向佛,甚至不願過去與為夫團聚?」
仲德的問話毫不顧及另外兩個人。
「大哥並非別的意思。」承德的笑容頓時不自然了,仲德的話叫他不得不向兩個人做一番解釋。「大哥看弟妹一心向佛,便自個隨意猜測,怕是因此事才遲遲未動身。」
「大哥——」王 剛開口,卻被仲德的聲音搶了去。
「大哥無需在意,」仲德果斷說道,「她時常如此,做事分不清輕重。」
承德驚慌地看了王 一眼。但其實他不用擔心,此類話王 已預想過,她可以當做沒听到。而這個話正給了她一個機會。
她對著承德說道,「大哥,妹妹有幾句話想與夫君單獨一說,不知大哥……」她微笑著用眼神詢問。
「那好,那好。你們自個談,大哥先出去。」承德馬上站了起來,沒有看一眼仲德,很快便走出了書房。
大哥如逃離一般的離開,更加深了王 的懷疑。仲德即便心中底氣不足,也要請大哥幫忙坐陣,擺足架勢。
「夫人受苦了。」仲德突然柔聲說道。
王 轉過頭,發現他的神情都換了。
「受苦的是夫君。」王 回道,一面觀察著仲德。他此時真情的歉意到底有幾分?「夫君親臨戰場,雖未開戰,其中的煎熬必定難受至極。」她選了無關他們的事來講。
仲德笑了起來。
「還是夫人心疼為夫。」他搖著頭,感嘆了一聲。「這些個月來,為夫沒有一日真正睡過一個安穩覺。那些惱人之事一件追隨一件,從未停過。即便今日,為夫總算有空親自來請夫人,外頭那些事也不許為夫在這兒多待。」
「那真是難為夫君了。」
仲德是否以為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客套周旋一番便能打發她?
「為夫已讓下人將夫人的衣物飾品等均送到這邊,只等夫人回去。女乃媽就讓她留在那邊。她年歲已高,也不讓她舟車勞頓在路上奔波了。在那邊,有侍琴陪著,夫人也大可放心。」
「多謝夫君的安排,如此我也就無牽掛了。」
「這是什麼話,」仲德又笑起來,王 的順服教他放松了一些。「夫人怎麼與我說什麼謝字——」
「夫君。」王 正言道,嚴肅地看著仲德。這些虛情假意的閑話說的足夠多的了。「今日夫君難得有空,我便趁此機會與你提一件要事吧。」
仲德的笑馬上就消失了。
他的臉在瞬間繃起,眉間顯露出不悅的氣息,眼中蓄起的不容置疑的神色均是王 熟悉的。他又換上了一副要訓人的模樣。王 不由得在心中嘆氣,大嫂還是將事情先告知了大哥。
「听大哥提起時,便知定是夫人埋怨為夫沒有親自來接你回去說的氣話。」
仲德的語氣很嚴厲,一如以往要打壓王 時所用的。但王 不想著急更不想生氣,她已下定決心要好好與他談一談。
「這不是氣話,仲德。」她平靜地直呼他的名字,也向他宣告了她的決心。「我若要回去,早早便已動身,不會等到今日要你特來此一趟。如今的時局,我更不會因如此小事講一些無關的氣話。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也比我更清楚,你我二人之間,根本已無夫妻情分可言。或許從來就沒有成為過真真正正的夫妻。事已至此,何必還空掛著名頭?」
仲德大吃一驚。有一會時間,他任由驚訝的表情明白無誤地擺在臉上,盯著王 沒說一句話。
王 也沒因此竊喜或是感到寬慰,她要的不是輸贏,不是煎熬他人的痛快感,她只求平靜了結此事。
「在你我相處的這段日子里,」她繼續說道,「因我的不懂事與不好的脾氣,讓你也忍受了許多。對于過去的事情,我先在此向你表示歉意。只是,你我之間的情分在經歷了上回被綁架事件之後,你一定比我更心知肚明,那不是脾氣一類的小事,你我二人已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過一般接著做夫妻。」
仲德突然冷笑了一聲。
「說到底你不就是控訴我沒好好保護你,讓你吃了苦頭」他憤斥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你知道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還有什麼意思你就打算讓我捧著你一直向你道歉,哄你笑你就順心了」
「別扭曲我的話」王 壓住漸漸燃起的怒氣。
仲德由上往下瞪著她,無一絲畏縮之意。
「你也休想胡亂給我定罪什麼心知肚明,什麼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過——從來就不懂一點事,卻敢張口嚷嚷此等無知的話」
王 閉起眼,深換過一口氣才能無視他的惱怒。她知道,若她不問,仲德便不會提起有關綁架之事。
她睜開眼,慢慢問道,「是我胡亂給你定罪嗎?如今你已公然在劉裕手下做事,請問,你何時生出此意向的,仲德?」
她看著仲德的臉在她的注視下霎時轉青。
他避開了眼神,口氣卻不減。「問的什麼屁話一個無知婦孺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
「是嗎?」王 也用力吼回去。她的火再也壓不住,站起身緊緊盯住仲德的雙眼。「那麼劉裕用何事脅迫你去刺殺桓玄,你可否告訴我實話?」
仲德的臉更青了,雙眼瞪得就要爆出來。王 倒抽一口氣,他的樣子簡直像要殺人憤恨之話從他嘴里汩汩而出。「不就怪我沒把你早日救出來,念念叨叨說這個說那個說些什麼屁話對政務之事一竅不通還敢到他人面前瞎問一通,簡直笑話對你這等無知婦孺我沒警告你別到處去丟人現眼那是我管教不力像你那腦子愚鈍無知竟還敢問這問那,不就嫌我能耐不夠想——」
「你給我閉嘴——」王 用盡全身力氣怒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