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公生疑,僅僅因為我們大人看法與他的相悖?」
承德突然大笑,高興的聲音。「大哥就喜歡弟妹這性情,平日瞅著簡單明了,真疑惑起來,倒也能找準重心!」
「大哥,過獎。」王措手不及。
承德搖搖頭,笑容很快淡去。他又喝口茶,接著上面的話。
「有些事,大哥也是來了之後,不得不信。你想問明白,這南郡公生疑最主要為何?大哥我也想問個明白。以仲德之見,他不喜生事,更不愛想到他兄弟頭上。」
總算到關鍵了,王挺了挺腰,以便能听清每一個字。
「但形勢非逼得他這麼想不可。
假如你有心記得,弟妹,南郡公對仲德生疑,是在楊默來了之後?」
「我記得,大哥。」
「仲德不願多談!」承德拉長聲不掩飾他的遺憾。「能給大伙瞧見的,那僅是少有的幾件!仲德不會因為公不信任他,試探他幾回,便將一切變動歸咎于楊默。」
「大哥認為,公使大人受的,不止這麼一點委屈,只是我們在家里頭,不知道?」
「正是!」
「可……」王有混亂地感受。第一下反應她覺得承德地推測不怎麼對(公一直委以仲德重任)。可又無法說出確切地反駁地論斷。
「弟妹不這麼看?」承德地聲音中夾雜著明顯地不認同。
「倒也不是……」王自覺氣短。
承德提醒道︰「弟妹要有所疑慮。大可想一想昨日。」
王馬上想起南郡公帶楊默出席。眾人做出地反應……當然。昨日發生地每一件出格地事。誰都會牢牢記得。
王猜測︰「大哥的意思,是說楊默如今成了南郡公更為器重的人?」
「或許。」
王听出他口氣中受傷的驕傲,接著猜測他的答案。
「不管楊默是否為南郡公更為器重的人,大人受磨難卻是因他而起?」
承德用反問表示同意。「公絕非等閑之輩,豈會因器重新人而刁難盡忠盡責的其他部下?」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楊默蓄意破壞南郡公對仲德的信任。
王半低著頭,仔細斟酌著這種看法的可信的分量。琴房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大人他手頭……」王預料到這麼問要引起憤怒,可她忍不住。「有沒有……能說明此推測的事?」
承德的臉上前一刻還鎮定氣閑,後一刻就變成了烏雲密布。
「我同你們婦道人家說,那是推測你真當是推測?!」他大怒著吼道。
王不知哪來的勇氣,出口反駁道,「只是,光憑兩點推測,我們定的下作惡之人是楊默,也可定下是府內一名護衛。而且大哥您說的,楊默深得南郡公器重,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怎可輕易降罪給他?」她漲紅了臉,聲音顫抖著,心跳得仿佛要蹦出胸口。
青色依然罩著承德的臉,但他合上了嘴巴。在短暫的停頓中,心跳得安分了些,王能再說點了。
「連下人都知道死也不能認的事,他會不知嗎?」
說完,她深吸進一口混合著碳味的嗆喉嚨的寒氣,等著他們開口。
「就是深知今時他地位不一般,南郡公手下沒有人敢得罪他。」王潭說道,「因此,才請姐姐來,將這前前後後的變化說清楚,教姐姐心中有個數。不管這惡事能否了解,我們府內,王家之人總要一條心。」
大約有一刻的時間,王想不出一句話。王潭轉彎的心思非同一般,她又一次深刻領教到。
「弟妹,這下你懂了?」承德問她。王懷疑她嗅到了歡快的氣息。
這種歡快她享受過。當王潭的心思同你站到一起時,你總能受惠于它,甚至生出依賴的壞習慣。
「懂了,大哥。」她乖乖的回答。
「大哥並非有心責備你的不是,」圓滿收場給了承德好心情,他的話和口氣又像從前一般親切了。「在大哥眼里,你仍是個孩子。你嫁與仲德為妻,是王家的福氣,大哥一直甚感欣喜。可這亂世中,善人與惡人確實難辨,你看錯了一兩個,這絕對可諒解。只說那往後,你听的,想的,別自個憋著,多與仲德說一說,他會引導你。」
「大哥……」防備就在這幾句話後裂開成碎片,掉了下去。
王很想流眼淚,不為他說的話,就為他說這些話的心意。承德還不知道仲德對她已是千差萬別了,他只當還像剛開始一樣呢。
「我會記著,您放心吧。」王哽咽著承諾。「身為王家人,自會以王家為上。但凡踫到不懂的事,我會多向夫君請教。」
承德點頭微微笑著。「好,好。大哥就記得,弟妹向來是乖巧之心。」
這句話勾起了王的疑惑。「大哥您怕我不分黑白就自作主張?」
「哎,我沒這麼想,這個……大哥我……」承德被自己的話打住了。王這時才發覺,原來她被人描得比她想象的更黑。
王潭的聲音插了進來。「大哥,姐姐,這惡事雖說有了嫌疑之人,可調查還是得進行。接下去,
當懷疑著下人,不能教楊默給看破了。」
即使她此時微笑著面對他們,王仍清晰地抓住了她說話前的表情,充滿受傷與不服。
「那是當然。」承德說著,伸開腿撐住桌子。「要不今日我們還白說了。」
王跟著站起來,商討宣告結束。他們沒再多說客套話,便挨個走下樓梯。外面冷風已大大加強了,他們用去了大半個下午。木梯被三個人踩壓著,發出異常響亮的危險的吱呀吱呀聲。下面,侍琴和伴喜一前一後從避風處走出來,臉上凍成快皴裂的血紅色,給他們三人一一請安。
王故意回到堆放物品的房中,躲開女乃媽的好奇,她需要獨自梳理新得的消息。
另一方面,她派小良留心注意楊默在府內的行蹤。一想到他們判別下毒之人最有可能是楊默,她就感到整個人混亂不已,跟著,頭暈目眩。她的腦中像塞進了東西,想不動了。
在女乃媽出現之前,她勉強想清楚了一件事。不能徹底說明誰是惡人之前,她不會跟王潭站到一起。
承德是被仲德和王潭給糊弄的,這再明顯不過了。就連對她和楊默的來往,承德只一味听信王潭的話,真當她與楊默好得不得了似的。
她剛想完,女乃媽就趕來了。「怎麼樣,查出來了?」不出所料,她急著問。
「哪能這麼容易啊。」王轉向幾色布匹,她想把它們先裁好了,到時候好分發。
「那都說些什麼啊?」
「就說,這惡人應是住在府中,要不怎麼瞅得準時機。」
「還有呢?」
「還有就是看誰可疑,誰不必懷疑。」
「還有呢?」女乃媽更急了,聲音刺耳。
「還有什麼?」王手指指向衣帶,故意不滿地問,「這些衣帶,之前怎麼沒細看,都什麼樣?給丫環的呢,也用這些?」
伴喜眼疾手快,不知從哪里撈出一捆,遞過來。「夫人,您吩咐的,丫環用這些。」
王氣結。這小丫鬟是跟她還是跟女乃媽的?但就在這時,她想到了一個不說的好推辭。
「女乃媽你別嚷嚷,」她語氣溫和地說,帶上濃濃的安撫的口吻。「他們倆剛出來前還囑咐我,就說這家中出了內賊,事情不好查,我們得小心的來。要打草驚蛇,這事就更難辦了。昨日到今日,這才過去多久?他們要肯定是誰下的手,還用三個人坐到琴房里去嗎?」
「這麼說,還是……商討?」女乃媽仍懷疑王不願多說的真實原因,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
「自然是商討。」王簡要回答。她沒有說謊。
「那說了要怎麼查嗎?」
王的手停在一片布面上,女乃媽不糊涂。
「由大哥去查,我們女流之輩,等消息。」
「他……」女乃媽一時不知問什麼了。「查了,能馬上告訴小姐?」
睨她一眼,王不理她,讓她自己發覺她問的傻話。
「可……為何是那小妮子召集小姐呢?應該是你召集她才對。」
「這有什麼關系」
「她知道的比你早!」女乃媽一記「這還想不到」的眼神,說得振振有詞。「她日夜伴在大人身邊,大人的大哥查到什麼,第一個肯定告訴大人,那第二個,不就是她嗎?你看喜宴前,女乃媽讓你主動去與她說話,真正做對了。」她邊說邊高興起來。
對什麼對!王在心里咕噥,不回應她。你要是見到大哥與我親近些,待我好時,她露出的神態,定會比我還氣。
「小姐,分理這些東西自然由夫人說了算,可夫人請小妾來幫忙,也是合情合理。」
這句話王不能當沒听見。
「你想干什麼,女乃媽?」
「終歸她是妾你是妻,從上幾回看,她不僅畏著你,更是盼著你能好好看她一眼。這幾日你們客客氣氣的說話,她又行了禮,心里自然舒坦了,你差人叫她來,讓她幫你做。到時候,大人那頭一有新消息,你也能立刻收到。」
看著女乃媽如此信心滿滿,王真不知怎麼跟她說好。
「怎麼,嫌女乃媽說的不中意?」
王想了想,省去關于楊默的話,盡量不使女乃媽生疑地將最後承德關懷的口氣說給她听,跟著告訴她王潭的反應。
女乃媽听著,自信和喜色一點一點從她的眼中褪去。王看出,她在斟酌她話里真實和添抹的成分各佔多少。她無一絲愧意地等著女乃媽的答案。
「你是說……王潭見大人對你遠不如她,因此她慷慨對你好。一見到有人更為看重你,她便不高興了?」過了許久,女乃媽總結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的,女乃媽。」
「這事……」出乎意料,女乃媽竟不再多說。「再看看……得仔細看看。」她看似自言自語地說道。
第二天午後,王剛吃過飯,正想著是不是找承德問一問時,小良傳消息給伴喜,楊默回來了,人在大門口,流了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