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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熱起來,三人又都喝了酒,個個面紅耳赤。

特別是嬌嬌、本來她臉皮就細膩,這時候紅的最厲害。

像抹了紅胭脂,鮮艷奪目,如桃賽梨。

孫德旺有了酒意,放肆地盯著嬌嬌那張動人的臉譜。

嬌嬌看見了心里挺高興。

她不躲閃、還故意用眼色引誘他。

有時對他微微一笑,有時送給他一個秋波。

只逗得孫德旺神魂顛倒,心神不寧,恨不得去摟抱她。

富貴看見嬌嬌這樣,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馬上把孫德旺趕走。

「吃菜、吃菜,」過了一會兒,嬌嬌用筷子敲著碟緣說。

「好、好、好,吃菜、吃菜,」孫德旺連聲迎合。

他倆一唱一合,富貴心里很吃味。

他哭喪著臉、拿起筷子夾塊刀魚慢慢送進口里。

他不高興,吃的很慢。

魚在口里翻來覆去,他用舌尖把魚刺漱到嘴邊,「撲」一下,用力吐到地上。

嬌嬌看看富貴這個熊樣,心里想笑、但又不敢笑出聲。

她明白富貴這時的心情,他在爭風吃醋。

這真是一個槽上栓不得倆叫驢,讓我左右為難。

好臉子待這個,哪個不高興,熱情待哪個,這個又吃醋。

富貴呀,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對他好是逢場作戲,是為了咱們到泰安有個依靠,讓他幫助咱。

我不是有心冷落你想和他好上,我是想利用他。

當著他的面我不能對你好,又不能向你說白了。

你這個傻蛋,就受點委屈吧,嬌嬌低著頭在沉思。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看富貴又看看孫德旺。

又想︰

富貴,我這樣做是對的,在姓孫的面前我是不能對你表現得很親熱了。

姓孫的這小子心眼太賊,那樣會引起他對咱倆的懷疑。

我對你親熱了,萬一讓他懷疑咱們有不正當關系怎麼辦?

他再把這種看法告訴了我大哥,日後怎麼做人,我怎麼敢回娘家?……

「吃飯了」,嬌嬌正想著,孫德旺對他說。

嬌嬌看看孫德旺又扭頭看看富貴,笑笑說︰

「火燒你倆吃吧,我不餓,只喝碗開膛面就行。」

孫德旺和富貴就著剩菜大口吃著火燒。

嬌嬌低著頭慢慢撥著開膛面。

他們正吃著,剃頭師傅突然問︰

「客官、剃頭嗎?」

孫德旺抬頭看了看他,用手模著胡茬子說︰

「只刮臉、刮胡多少錢?」

「一吊錢,」剃頭匠答。

只要一吊錢,這麼賤,在濟南府要花兩吊錢,這個便宜要沾,他心里暗想。

于是說︰

「稍等片刻,我吃飽了就過去。」

孫德旺狼吞虎咽的吃飽了肚子,用茶水漱漱口,大步走到剃頭挑子跟前。

「軍爺你逛過泰山嗎?」剃頭匠問。

「我隨縣老爺到泰山上玩過幾次,」孫德旺得意的答,說著坐到杌子上。

「你對泰山很熟吧?」剃頭匠給孫德旺洗著頭又問。

「很熟談不上,主要看點我都到過。」

「這就大開眼界。」

剃頭匠羨慕地說。

洗好了頭、剃頭師傅拿起剃刀走到‘旗斗’前,他想潷潷刀。

他伸出左手拽緊擋皮,右手握著剃刀在擋皮上翻來覆去,往復摩擦,發出蹭蹭響。

洗好了頭、潷銳了刀,剃頭匠開始給孫德旺刮臉了。

「軍爺、你說泰山哪處最好看?」

剃頭匠刮著臉問。

「泰山哪里都好看,就看游人的愛好了,人和人不一樣,各有各的興趣。」

孫德旺說。

「如果你想看水景,」他接著說。

「先到虯在灣,你就可看到有一股大水從山坡上直鋪下來。」

「瀉到嶙嶙的亂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隨之激起一片雪白的水珠又撒落在洄漩的水面上,又驚又奇好看極了。」

稍停他又說︰

「想看靜水、你就站在虎山上往下看,虎山湖、水平如境,深藍深藍的、欲步不前、緩慢而動。」

「如果還不過癮,你就選個下雨天,穿上簑衣、戴上雨帽,越過二天門的石坊,順著下坡路走到上坡路。」

「這時你就會听到水流聲。」

「想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你就再大著膽爬到很陡的那些絕崖上。」

「順著水聲、你仰起頭往西看,就會望見半空中掛著一條兩尺來寬的白帶。」

「被風吹得飄來飄去,好像白紗從天而降,極美。」

「這就是泰山上有名的‘白帶’景色。」

說到這里他大概嗓子干癢,用力咳嗽了兩聲又說︰

「如果說還不過癮,就趁著下雨去看飛瀑布。」

「你順著山路繼續往前走,來到一座石橋跟前,你馬上就會大飽眼福。」

「有一條兩三丈寬的水面,離地不高,如萬馬奔騰,發著怒濤。」

「一瀉千里踫撞著橋下奇形怪狀的石頭,濺起白茫茫的水沫,洶涌澎湃,在‘虯在灣’洄漩。」

「這就是泰山上驚人的瀑布景。」

「如果你還愛觀賞松柏,」他咽口吐沫又喋喋不休的說。

「可到慢十八盤的山道上,那里松柏翠綠,樹形奇特、婀娜多姿,惹人逗眼。」

「它們把根扎在懸崖絕壁的縫隙里。」

「橫著、歪著、斜著、探著身,高翹著頭、高興地歡迎你去看它們。」

「它們有的身子扭得像盤龍柱,在半空中展開枝葉,歡迎游客欣賞。」

「有的松樹不見來客,獨自上到高處,斜著身子望眼欲穿,四處張望。」

「有的松樹自得其樂,顯出一副瀟灑的模樣。」

「有的松樹像一頂綠色大傘,撐開等著你去觀賞,……」

「歪歪頭,」他正洋洋得意地說著,剃頭匠告訴他。

孫德旺把腦袋向東一歪。

就在這時、嬌嬌站在轎車旁告訴孫德旺,說︰

「孫大哥,我們先走了,你單人單馬跑得快,俺們就不和你一塊了。」

「走嗎?大妹子、我刮完臉很快就會趕上你,」他回答嬌嬌。

富貴把嬌嬌扶上轎車,晃晃鞭子喊聲「打」,轎車動起來。

當孫德旺听到轎車來到身邊時,張口又說︰

「大妹子,到了泰安城到衙門里去找我,」他又囑咐嬌嬌。

「好了、我一定去,」嬌嬌坐在轎椅上答。

孫德旺想再看一眼嬌嬌,但腦袋不能動,被剃頭匠摁著,急得只能翻白眼。

「別動,」他一用力、剃頭師傅馬上制止他。

等轎車走了以後,剃頭匠問︰

「你們認識?」

「我們不但認識,那個女人還是我的相好呢。」

孫德旺嘿嘿一笑,不知羞恥的說。

「你真有眼力,勾搭上這麼一個俊娘們。」

「不俊誰掛她,傷神費力的。」

「直起脖,我再刮那邊,」剃頭匠又告訴他。

孫德旺馬上把脖子直起來。

「你再說說泰山風景,」剃頭匠刮著臉又說。

「想再听啥?」孫德旺問他。

「你再說說泰山上的山道,听說爬泰山挺危險。」

「你沒爬過嗎?」

「我是外地人,剛來這里不久,還沒去爬,你先給我介紹介紹。」

「好咧,我只能說個大概情況,」孫德旺說。

「都說看情不如听景,但泰山景色除外。」

「再好的口才也很難把它的美景描繪出來,是听景不如看景。」

「我笨嘴笨舌的、更不能把泰山的美景口述完美,我勸你還是早點去看看。」

「看了之後你就知道,泰山風景是天下第一景觀。」

「不爬爬泰山、游覽觀賞一下、是人生一大遺憾。」

孫德旺勸他。

「好!等過完麥我就去,孫德旺的一番話說動了他。

「你去得正是時候,」孫德旺說。

「這時的泰山,青松翠柏,郁郁蔥蔥,百花盛開,鮮艷奪目,萬紫千紅,散發著芳香。」

「使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說完他咳咳兩聲,清清嗓子接著又說︰

「泰山最難走的路段就是緊十八盤。」

「它像一條灰色大蟒,匍匐在山峽中。」

「越過層巒疊嶂,起起伏伏、最後像長頸鹿那樣,挺起長脖把頭搭在南天門上。」

「人工修得石級路又窄又長,彎彎曲曲,足有七八里。」

「羊腸小路,環繞在起伏的山峰峽谷中,馬不敢走,鳥見了畏。」

「盡關有扶手,還有粗繩索,人走在上面還是膽戰心驚。」

「要牽著手、互相攙扶著才敢慢慢往前移。」

「如果你大大膽往上走,遇到那直上直下的陡路,兩人要配合好,前者爬後者擁,冒著危險才能上去。」

「只要上去了,你千萬別四處看,如不注意一斜眼,定能嚇個半死。」

「兩側盡是懸崖,懸崖直立、萬丈深谷,讓你頭暈目眩,掉下去肯定摔個粉身碎骨。」

「太可怕了,這麼危險。」

剃頭匠听了不由得嚇得吐舌頭。

然後道出一句︰

「你這一說嚇得我都不敢去了。」

「這還不算危險,還有比這更危險的地方呢,」孫德旺繼續說。

「到了南天門,你站在探海石上,更會讓你心驚膽戰、頭暈目眩,如同懸在高空中。」

「四面白茫茫,如飄在雲海里霧浪中。」

「快別說了,我听了全身起雞皮疙瘩。」

剃頭匠有心髒病,怕受刺激趕忙制止他。

「別害怕,」孫德旺笑笑說。

「我說的有點玄乎,但泰山確實不好爬,這是事實,」他又解釋。

「再仰起臉,」剃頭匠說,「我剪剪鼻毛。」

孫德旺把臉仰起,剃頭匠摁著他的腦門子,右手拿著剪刀,只听咯達咯達了幾聲,就把鼻毛剪完了。

孫德旺站起身,整著衣領又說︰

「爬泰山雖然又驚又險、還很累,但給人很多樂趣。」

「如果能爬到南天門上看看雲海、霧浪、觀觀日出,也不枉活一生。」

「如果有雅興,再站到‘孔子小天下處’,‘玉女洗頭盆’旁,心里也別有一番情趣。」

「如果還不累,就在上面溜達溜達,再瞧瞧那‘積石貌’。」

「你會聯想到很多怪石。」

「它們有的像蓮花瓣,有的像棉桃,有的像牛頭,虎頭。」

「還有的像駝背老人,像拱橋、像石柱,黑乎乎的立在上面。」

「抬頭望天時,上空灰蒙蒙,啥也看不清。」

「扭頭看周圍,白茫茫雲霧相連,你就像在天宮里游玩仙境,其樂無窮。」

說完他看看太陽,伸手掏索錢袋。

一會兒拿出一吊錢遞給剃頭匠,然後往店棚走。

他走到棚下對著店內又大喊︰

「店家,剛才那位付了喂馬錢沒有?」

說著朝白馬走去。

店里馬上傳出話,說︰

「剛才那位婦人全付清了。」

其實他刮臉時看到嬌嬌付清了,他這是故意裝蒜,耍個小聰明、想取個樂。

他听到店家回答後,裂裂嘴笑笑,小聲說︰

「我早知道付了,逗你玩。」

說著走到楊樹下,牽馬整鞍、準備上路去追趕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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