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好像掉進了深窖里。身體好像已然不是自己的,任由著司南將我拖上車,到醫院,呆呆坐在了爺爺的病床前,目光呆滯地看著一群的醫生護士圍著爺爺,一切好像離我的世界如此的遙遠,遙遠到我不願意相信,一小時前,我還是肆無忌憚地和司南爭吵去哪度假過年,可一小時後,我卻失去了雙親,就連唯一的親人也被罩上了氧氣罩,各種儀器管子插滿了周身,危在旦夕。
司南跑前跑後地幫爺爺辦好了全部的入院手續,因為是老干部的關系,入院治療很是及時,就連醫院的院長親自來慰問過後,見我沒有太多的表情便也悻悻然地離開。
我獨自一個人坐在那里,好像在等某一刻的塵埃落定。
「醫生剛剛說,老爺子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司南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後響起,我一個激靈猛地站了起來,口中不停的重復道「我要去看爺爺,我要去看爺爺……」
「蘇莫染,你醒醒!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司南抱住我,用力的擺動著我的肩膀,他表情哀慟,眉目間蹙起。我從沒見過這個男人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可這一刻,終于見到了,卻再沒有想象中的悸動。
是了,就連從來不輕易表露出任何情緒的他都滿臉悲傷,那麼……我笑了,那麼,這一切全都不是夢。那一刻,我忽然恨司南的眼神,恨他的悲傷,如果他還能依然雲淡風輕,面無表情地盯著我,說那些傷人的話,也許,現在的我會好受些。
「司南,你說爸媽真的沒了?」我怔然問,緩緩坐回到了椅子上。
些手自卻。司南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我身旁,猶豫了半晌後,一手握住了我的手,一手將我的頭輕輕放在了肩頭。他從頭到尾只有一句話,算不上安慰的話。zVXC。
他說,蘇莫染,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可就是這樣的一句話,伴著我撐過了那些最黑暗的歲月。我永遠記得有一個男人,牽著我的手,暖流緩緩經過我的脈絡,進入心內。他在,他一直都在。爺爺醒過來是在第三天的傍晚,我一直就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著。據說司南已經將我父母的骨灰盒取回來,在城市郊區那座頗有名氣的墓園里,找了塊風水不錯的地方,只等著選日子安葬。
我從那一天後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整天不說話,只是不合眼地盯著爺爺緊閉的雙眼。好像,等那一雙熟悉和藹的眼楮再度睜開是我全部生命最後的曙光和希望。
司南卻不常呆在病房內,他總是習慣站在門外,安靜地守著。這個男人,總有著他的堅持,就好像他總不叫爺爺,卻喊著蘇老爺子一樣的堅持。
可我卻因為他在,而覺得安心。一種還好,天不會塌下來的安心,只因為知道,就在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答應了會陪著你走過這些風雨的男人默默地守著。
爺爺醒來後,他的眼楮渾濁,再看不見老爺子往日的風采。他喊了我一聲孩子,然後任由我哭著撲進了他的懷中,訴說這幾天的壓抑在心底的滿月復悲傷。
他們都說,蘇老爺子暮年已至,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本來身子骨就越發的差,這一下兒子媳婦的雙雙罹難,更是一大打擊。我卻對這些傳聞和說法充耳不離,只是整日整日地陪在爺爺的身邊。
我拒絕見那些美其名曰探病,實則來打听查看蘇家是不是已經架空的人們諂媚的嘴臉,拒絕看見那些假的可以的憐憫和鱷魚的眼淚。司南卻說我不該這麼任性的,他意有所指地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在意,直到後來才知道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告訴我了點什麼的,只是我自己沒有在意。
後來,一無所有的我在偶然間回憶起這句話的時候,恍然,便是從那個時候,也許更早,從他總是徹夜的晚歸起,已經開始埋下了那一張復仇的網。
老爺子終是沒能挨過那個異常漫長的春天。他要走前,先喚了司南進去,爺倆不知說了些什麼,司南出來的時候臉色很是難看,眼眶發紅,他看著我的眼神詭異矛盾。
待我進去後,他便一直守在病房門口,雙拳牢牢拽著,終不能釋然。
爺爺沖我勉力慈祥地笑著,他的聲音微弱。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老將軍,終是在人生的最後只能用這樣羸弱的方式走向終點。
「小染,爺爺沒用,沒辦法陪著你繼續走下去了。今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許再任性,知道了麼?」
我止不住眼淚簌簌下落,只能拼命地點頭。
「司南是個好孩子,可惜,我們當初用錯了方式。小染,有些東西終究勉強不得,最後不過傷人傷己。記住爺爺的話,日子是自己在過的,不管是喜是悲,是輕松還是艱辛,都要堅定的走下去。咱們蘇家人,哪怕是一敗涂地,也要笑著走下去……」
我抹去眼淚,倔強地說「爺爺,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和司南一輩子幸福的過日子的。一定會的!」
爺爺笑了,卻沒有再說話,指了指病床頭的照片,上面是我們一家四口人的合照,他一直當寶貝似的放在書房里。
我知道,爺爺這輩子最想過的不過是平凡的生活,所以才會在女乃女乃過世後,帶著我搬到了別院里,遠離權力紛爭,俗世浮華。他總說可惜,可惜自己領悟的太遲,所以錯過了太多可以幸福的瞬間,錯過了時光給予最華美的樂章。
老爺子拿到相片,珍寶似的地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模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疊放在了胸口位置,安然地閉上眼楮,與世長辭。
我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意識到爺爺是真的去了,那個唯一的疼我的親人也撒手離開的那一刻,終痛哭出聲。
那一年,我二十歲。本以為收獲幸福的二十歲,卻在一瞬間成了黑白。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老天對我任性的懲罰卻遠遠還不止這些。
當我被告知因為懷疑父母生前涉嫌一些不法勾當,別院要被查封,甚至連爺爺留下的賬戶都要凍結時,我沒有倒下。這些對我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一個人,如果連最在乎的親人都不在了,萬念俱灰之時,要那些冷冰冰的東西也沒有用處。
可,當我得知,這個舉報人恰恰是我的丈夫,我用盡全部力氣去愛的男人,司南時。所有的勇氣,所有支撐著自己行尸走肉地過日子的力氣被瞬間抽離,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
我一直以為那個告訴我他會在,一直會在的男人會是今後唯一的依靠。可有一天,這個依靠忽然反身捅了一刀子,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罪有應得,是報應,是當初強要了一段感情的報復時,你才發現,原來生活就是給你開了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給你了一絲希望,卻又瞬間將絕望傾盆覆頂。
那是我和司南的最後一場雨,下的尤為猛烈。
他站在別院里,手里拿著的是當初走進這里帶的全部行李。司南說,這樣的離開,驕傲地走出我的生命,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結束,一場噩夢的結束。他這樣來,便也這樣離去,不帶走屬于蘇家的任何東西,因為,哪怕一絲一毫,都會讓他想起這一場痛不欲生。
他說,他不欠老蘇家,是老蘇家虧欠了他。
我呆愣著看著他一步一個腳印地離開,忽然沖了出去,直直跪在了他的跟前。
這一跪,讓司南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雨中放棄全部尊嚴的女子,目光灼熱。
我說,低著頭用卑微到塵埃地聲音說道「司南,我求你……」
他冷峻地臉上終沒有動容,依然冷冰地問我「求我?蘇大小姐也有求人的一天?」
「是!我求你……求你放過我的父母,讓他們入土為安。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拿走,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可以不要。」我著急地說著,抬頭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雨水澆蓋著臉龐,點點打在心上。
「蘇莫染,你還是不懂,我要的從來不是那些。」司南說「實話告訴你吧,你以為當初為什麼會是你爺爺將我帶回來?!我父母的事,根本就是他在背後下的手!你們祖孫都一樣,想要得到的時候,就用盡手段把人踩在泥土里,然後轉身給你一塊糖,以為可以掩飾太平!蘇莫染,你知道麼,這輩子,你最大的錯誤,是愛上了一個恨你的我。」
「不,不是這樣的……我問過爺爺,他說他沒有做!我爺爺一輩子從來不說謊話,他說沒做的,一定沒有!」我無力解釋,卻覺得自己只是在盲目的堅持,扭擰著無謂的掙扎。
「有或者沒有,就等待法律還我們司家一個公道吧!」司南說,淡漠到了極致,他厭惡地蹙眉,別開臉去「現在,請你讓開!」
「不……我不要……」我說,淚流滿面「司南,求你放過我父母,求你……我,我不要你了,不會再愛你了……我放過你了,司南,你自由了!求求你也放過我,放過我父母。」
話說出口的那一瞬,我听到了心碎一地的聲音,回響深刻。
那一場雨,伴隨著心傷注定成為我心間彌補不了的傷口。那一幕,雨夜里蜷縮跪在地上女人的狼狽,和男人決絕毅然轉身離開的背影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成為我噩夢的開始。
雨過天晴,所有的故事成為了昨日的過眼雲煙,只有別院牆頭的白薔薇在來年如期綻放。然而,卻再沒有賞花的那個人了,徒留下一張白色的封條將我和他那一段十年前的愛恨情仇鎖進了那個多雨的春天。
*****繁華夢燼*******
二更送上,到這一章為止,十年前的故事告一段落,親們如果還有特別想看的,咱以後番外再寫……下一章回歸十年後的現實中了,面對司小北的報道,每個人又有怎樣的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