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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三世情

第一世

我一人獨坐院中手持繡花針一絲一線繡一對鴛鴦。

陽光散暖,攔腰籬笆,忽然听到一聲山歌飄入耳畔,心中恍然失神一晃,繡針刺破右手食指,一滴鮮血涌出,我竟不覺痛,只是眼楮極力搜尋那歌聲傳來的方向。

「冬之日,夏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夏之夜,冬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字字句句如溫情細雨般飄然我耳朵,咽下喉間直到心髒。

我站在籬笆牆內踮起穿著繡花鞋的腳尖想看看這個唱歌的男子究竟是何般某樣。可是你擔著的柴火卻如同一堵厚牆將你渾身擋住,我心急如焚,竟掉下眼淚來,不知是舍不得你受累還是替自己暗自莫名難過。

自從我整日做于屋檐之下側耳傾听,盼望有人將那首歌為我唱全,如同錚錚誓言。

「冬之日,夏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夏之夜,冬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門前那條路被雨下濕,污泥滂沱,後來它又干了,一如既往的平坦康健。自從14歲後起我再也未踏出去籬笆門半步,那路太長,長的一個女兒家的一生走之不盡,也無法回頭。所以我整日繡花,繡鴛鴦,繡牡丹,後來我又繡了一個柴夫,絲絹薄若蟬翼,柴夫腳步艱難,我竟又掉下眼淚。

我未等到再次見到柴夫一面就被王家領過門了,我坐在花轎上一顛簸一行淚。轎簾微起,蓋頭下的我看著那寸寸白土心中恍然若失。

嫁過門後不到幾個月我便郁郁而終了,我那夫君在我床前哭的肝腸寸斷,我卻毫無內疚感傷之情,只是覺得一生未滿,嫁非所念,不若早日解月兌罷了。

第二世

人人都說那李家小姐極為瘋癲,不做女工,不愛念書,只知道與下人嬉鬧玩耍,如今都年方二八了,還是沒有人敢來提親。

那日我在孟婆橋踟躕不前,不肯喝孟婆湯,也不肯進輪回池。婆婆問我到底想做什麼,或是在等什麼人?

我望著黃泉路上開得繁盛的彼岸花問婆婆,你可見過一個樵夫,他的右腳腳踝處有一顆紅痣。

婆婆說,那痣不在他腳上,只怕是長在你心口了吧。快快快,把湯喝了,去赴你的孽海紅塵吧。

我淚如雨下,連連後退,一個踉蹌卻跌入了來世。記憶猶在,故人未來,我怎有心對著鴛鴦暗自想念。思念如網,若不做漁人,我便是魚了。

見到王公子那欣喜的面龐時我恍然才想起,糟了,怕是他此生是來討我還債的,我欠他一世的夫妻恩情,欠他千行送妻淚,欠他一個天倫之樂,這麼多情意,我哪里有本事還得起。

哪知那王公子見我誓死不嫁之後歸至家中竟一病不起,臨死前家懇請爹爹帶我見他一面。

我站在他床前看著他昔日英俊的臉龐已經變得如此蠟黃消瘦不形,眼淚兀自唰唰的掉了下來。

他聲音斷斷續續毫無力氣,「你來世可願嫁于我為妻?」凹下的眼楮里竟然涌出晶瑩的眼淚。

我已負他前生今世,生死未由天定卻由情斷,我深知這其中有多少苦楚難言。我點點頭,撫過他的臉龐掉下的淚水輕聲說,嗯,好,你記得早點來娶我吧。

他笑著閉上眼楮微微側過頭去,我轉身踏出房門,屋內一人因情而亡親人哀號聲一片,屋外陽光如前世般溫溫而耀,但卻足以穿透我的心髒。

第三世

算命先生說前世是一個尼姑,原本可以繼續修行,只因情願未了所以投胎轉世來還一世的情緣了。

「冬之日,夏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夏之夜,冬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這是一個夫妻合葬的墓,石刻的墓碑上寫著這些詩經里面的句子。墓碑上還寫著男子與女子死的時候一個才二十一歲,一個才十八歲。我嘆一口氣,竟然掉下了莫名的淚水,這對鴛鴦死的可真是又悲又淒又美。

這個旅游景區最讓我感動的也許就是這個毫無名氣的墓碑了,我問身旁的王家木,「愛情到底是什麼?」

王家木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我說,前世我欠了別人的債,這輩子是來還債的,我們怕是沒希望了。

王家木美麗的大眼楮里閃過一絲哀傷,轉瞬被淒笑所替代。

我們只是網友而已,跟一堆人在一起結伴旅行才認識的,所以我並不相信他所說的話。這個時間已經讓我無法相信,還有真愛,因為活著太累,而生命太過孤寂漫長,不知前生,也不知來世的我們怎麼能不活得仔細小心,甚至對于感情亦不敢和盤托出。

我一直在等前世我欠下的那筆債的債主前來,可是我從十幾歲等到二十幾歲了,從二十幾歲等到三十出頭,從二十世紀等到二十一世紀了,等到過目了太多的愛情無法相信感情了,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我的胸口長著一枚朱砂痣,相書上說,那是一個人在你心口留下的朱砂痣。我的右腕內側長著一枚同樣的痣,相書上說,那是前世情緣。

王家木最後一次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除夕新年夜,我正在一個人看漫天冰涼冷艷的煙花。

「君君,我明天結婚。」

我說,哦,那恭喜你了。

「十年了,我的整個青春都慷慨的贈給你了。呵呵。」

呵呵,我也笑了,覺得心里異常淒苦難言。這個世界教給我太多的東西,讓我領教過太多的感情,心髒已麻痹,分辨不情此痛為何痛。

我不是不喜歡這個人,也許是命吧,只是命而已。

王家木帶著他的兒子和老婆來A市看我的時候正值夏天,王家木luo腳穿著一雙黑色的皮涼鞋。

整個機場噪雜的聲音頓時間消失在我的耳畔,我的眼前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是看見王家木右腳腳踝處有一顆紅色的朱砂痣,跟我心口那顆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算命先生說古時候有男子想提前見一面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就會擔一擔柴火,然後堵住自己的身體從木柴縫隙里偷偷看一眼自己為過門的妻子在做什麼。

一個女子手持鴛鴦繡帕墊著穿著繡花鞋的腳尖,站在攔腰籬笆牆內向外探望著一個擔著柴火的樵夫,听著「冬之日,夏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夏之夜,冬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的歌聲,那應該是幅多麼美麗的畫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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