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朝帶她來到一個虛掩著門的寬敞病房,這間病房比平常的病房要敞亮許多。病房的床上,眉目清麗的女子拿著書坐立著,看到蘇暮朝時拿著書的手抖了一下。
再看過去時,病房里的人似乎還不少,西裝革覆的蘇父和阮父還有風韻猶存的阮母。
蘇暮朝轉頭輕輕牽過顧滿樂的手,似乎沒有看見她臉頰上迅速飛起來的紅暈,又回頭沖蘇崇喊了一聲,生冷的聲音听不出悲喜。
「爸。」
蘇崇點點頭,已步入中年但眉眼還有和蘇暮朝相似的落拓,狹長的眼楮里透著精光,探究的目光掃過了蘇暮朝和顧滿樂牽著的手,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阿朝,這幾天小寧可是一直在等你來看她。」
蘇暮朝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阮寧身上,牽著顧滿樂的手不自覺地愈用力,他的手溫是冰涼的,她的手溫是溫熱的,兩個人的手用力地握在一起,溫度恰恰好。
「阿朝。」阮寧的嗓音有些喑啞,望著他的目光中竟有些遲鈍。
蘇暮朝似笑非笑地彎起唇角,帶幾分嘲弄︰「你現在沒事就好。」他出奇冷淡的反應阮寧似乎早已適應,只是怔忡地把視線從蘇暮朝和顧滿樂牽著的手上移開。
「阿朝……」阮寧又叫著他,念著他的名字,眼楮盛放著一種慢慢擴散的哀傷。『**言*情**』
這種悲傷卻緘默的眼神顧滿樂見過,她記得很多次鏡子前自己的眼楮便是這樣的哀傷。
顧滿樂的心下一緊,整個病房掩蓋的壓迫感讓她的心極不安穩,蘇暮朝側頭望了她一眼,仿佛遞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既然伯父伯母你們也在這,那我就把話說明。」蘇暮朝也不顧著阮寧表情淡淡地,轉轉慢慢開口道「車禍的那晚我並沒有失蹤,我是在滿樂那里。」他回過頭,漆黑的眼楮將視線認真地聚焦在顧滿樂身上。
他目光柔柔地,從來沒有這般的溫柔,也不會有這般的溫柔。
「對了,滿樂她是我的女朋友。」
蘇暮朝的聲音不大,落地卻擲地有聲。
顧滿樂在心里一瞬間明了,蘇暮朝找她來配合演這出戲的原因不過是車禍的那晚他是借住在她的公寓里,僅此而已,並無其他。
病房里除他外的所有人的視線陡然間全都盯住顧滿樂,尤其是蘇崇,用一種奇怪到讓她覺得無地自容的眼神盯住她。
「阿朝,這次車禍後你是不是有什麼後遺癥了,還有顧小姐,阿朝是給了你多少演出費才讓你演這出戲,你知不知道阿朝和小檸是有婚約的,你這樣做還有沒有…」蘇崇語氣雖是溫和,說的字字句句卻讓她心驚膽戰。
蘇崇落在顧滿樂身上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讓顧滿樂從來覺得自己這麼狼狽過,但她還是挺直背脊,擠出波瀾不驚的笑容。
既然是做戲,那就做足點!
她側頭沖蘇暮朝莞爾一笑︰「阿朝,說完了嗎?說完了待會陪我去看電影吧。」
蘇暮朝點頭應允,兩人親密挽著的樣子儼然是熱戀中的小情侶。
「我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蘇暮朝又朝著他們說道,仍是面無表情,卻是不耐煩的。「有些話我從沒有對伯父伯母你們說過,但我今天必須說明白。」
「我不愛阮檸,從前不愛,現在也不愛,將來也不會。我現在的女朋友是顧滿樂,我想和她好好在一起,所以不管你們怎麼樣,我是不會和阮檸訂婚的。」
蘇暮朝的一番話干脆又利落,清冷的嗓音,微抿的薄唇,深邃的眼楮。阮檸的視線一一定格,眉目卻又如此平靜,看不出太大悲喜。
嚴格上來講,阮檸其實是和蘇暮朝是同樣的人,淡淡的表情,喜怒通常喜怒不形于色,處事淡漠不驚。阮檸無比明白,這樣的自己在他心里其實就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
「逆子—」蘇權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瞪著蘇暮朝,肩膀都在抖動,似乎受到不小的刺激。「蘇暮朝你敢和你身邊這個女人在一起就再不是蘇家的子孫……」
「伯父,阿朝他只是現在不明白…」阮寧突然開口,眉目間又是這般平靜︰「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自己將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只是阮寧眉目間少許的落寞還是被顧滿樂捕捉到眼里。
蘇暮朝牽著顧滿樂轉過身,陽光有幾分詭譎地落在他浮現奇怪笑容的臉上。「這些話,早在兩年多前就想挑明了,只是那時候不想任何人受傷害,可最終是你們傷害了我最在意的那個人,多可笑。」
他說完後就拉著顧滿樂再不回頭地往外走出去,剛出了病房,他握住她的手立即松開了。
顧滿樂的手頓時有些空落落的,看著他走在前面,她保持著不僅不遠的距離走在後頭。
一步一步,她怔怔地盯著他挺拔高大的背影,心里的酸澀一齊洶涌而來,她有一瞬間覺得他的背影像株在大風里脆弱的白楊,枝葉稀稀疏疏得有些慘淡,屹立在白日下格外的孤獨。
恨不得與世隔絕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