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幡招搖,其後是一片木槿花開。
花梓覺得前路不甚清楚,雨幕也開始混沌不堪,仿佛天地都融在了一起,一時整個人暈暈沉沉,直想睡上一覺。
到了酒館門口,白玉曦霍然勒馬,一聲嘶鳴,揚蹄而止,濺起一片污水,將門扉染了數朵泥花兒。
白玉曦扶穩花梓,兀自下了馬,正欲推門,就听到身後「噗通」一聲。
花梓掉下馬背了。
「不用,不用管我,腳滑了而已。」花梓勉強站起身來,雪球一躍跳下馬背,在花梓腳邊繞了幾圈。
白玉曦皺了皺眉,轉過身來,攔腰將她抱起。
花梓本就頭暈腦脹,這會兒天旋地轉,嚇出一身冷汗,不免傷口一陣疼痛,她咬牙抽了口冷氣,再不吭聲。
他瞧了瞧,忽然手上用力,手指正按著她身上的傷口。
他唇邊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旋即又恢復一貫的冰冷肅穆。
花梓身上吃痛,皺緊了眉頭,卻依然悶不吭聲,有些時候,有些事,有些人,總能讓她不再害怕,不再逃避,不再畏縮。
白玉曦不由好笑,竟還有些骨氣,這廢物丫頭還真是讓人捉模不透,曾經以為流了鼻血就嚇暈在水邊,這會兒滿身血污,當真要魂歸天際,竟然生生添了幾分傲骨。
有點兒意思。
他推了推院門,卻沒推開,院門栓的緊緊。
于是,他繞到矮牆處,縱身一躍,就入了院子,隨後走到門前,隔著門,就听到屋里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臥榻搖曳之聲,其間混雜著嗯嗯啊啊一陣吟哦。
花梓有氣無力。低聲問道︰「這……這是什麼曲子?」
白玉曦眸子一暗,抬腳就踹開房門,抱著花梓徑直走了進去!
一地香艷,透過氤氳濕氣。繞上院內木槿花瓣。
花梓使出最後一點兒氣力,瞪圓了眼,目光從地上悉索衣物,到桌上那女人雪白的大腿,再到她光潔的後背,最後停在她微紅的耳垂上,一對金累絲燈籠耳環不住搖晃,煞是好看。
女人微仰著頭,雙手撐在桌上,呼吸急促。盤起的秀垂下幾縷,黏了汗水貼在面上,那男人正抱著她的腰,站在女人腿間,面色酡紅。
男人目光越過身前的女人。落到花梓和白玉曦的身上,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那女人听到響動,也轉過頭來,跟著瞪圓了眼,臉上本一片霞紅。片刻就散的一干二淨,繼而面色煞白,尖著嗓子大喊出聲︰「啊——」
白玉曦一抬腳,「砰」地將門關死。
那二人撿了地上衣物,遮著身子,滿面惶恐。
花梓覺著。若不是瞧見自己滿身是血,十分駭人,這男的非得光著身子就找白玉曦決斗不可。
她啞然失笑,微眯著雙眸,幻想那一場景。不知白玉曦會是怎樣的表情。
白玉曦將花梓送到床上,拔劍指向那男人︰「拿壇酒,傷藥,紗布!」
他又轉頭望向那女人︰「弄兩碗姜湯,兩碗粥,一碗驅寒藥!」
如此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酒家,大多會將常用藥品備置齊全,省去一次次出門,來回顛簸,折騰不起。
那倆人拎著衣物就出了屋子。
及到外屋,女人才開始嚶嚶啜泣,哽咽著抱怨道︰「寡/婦門前是非多,今兒這事兒被人撞見了,傳出去可怎麼好?你家那婆娘還不撕了我的臉?」
那男人不住嘆氣,一面穿衣服一面拍著女人後背,還不忘順著腰身向下模了一把︰「我家那丑婆娘,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女人一把推開他,嗔道︰「你這饞嘴吃不飽的,竟還是個膽小怕事的!」她又止不住啜泣道︰「那男人!把我從里到外看了個全乎,你也不曉得為我做主!」
她一指里屋,跺了跺腳,掩面而泣,止不住地抽噎。
男人透過窗子只掃了一眼,正對上白玉曦陰鷙的臉,立時就嚇得軟了腿︰「這不是好惹的,不是好惹的,你就當被狗看了去,莫要委屈了。」
女人扭頭就朝廚房走去,怨氣橫生,咒罵道︰「何止被狗看了去?我是被狗污了身子!」
那男人倒不生氣,一溜兒小跑隨了上去,開口沒有半句安慰,卻問道︰「上次給你帶來的紗布和傷藥,你放哪了?」
花梓雖有些神志不清,二人對話也听了個明白,到底還是惹不住,微張了張嘴,氣若游絲︰「真當自己天仙呢,誰稀得看她!」
白玉曦瞥了她一眼,輕聲道︰「閉嘴!」
他從未見過當著他的面還敢說這麼多話的,這會兒都神志不清了還閉不嚴那張嘴!
花梓不想閉嘴也不行,身子已虛的只想入夢了。
然她還是象征性抿緊了嘴巴,以示順從。
白玉曦十分滿意,站在床邊直盯著門外。
那二人並未想著逃,還算識相,如此,算是保住了命。
不多時,男人一手拎著酒,一手拿著傷藥和紗布,哆哆嗦嗦進了屋子。
白玉曦也未說話,只垂著眸子朝床邊椅子微揚了揚頭。
男人會意,立時將一應物品放到椅子上,弓著身子囁嚅道︰「爺還有何吩咐?」
「出去!」白玉曦聲音粗嘎,面色不佳。
那男人嚇得一哆嗦,垂著頭,跌跌撞撞就出了屋子,及到門口,深深出了口氣,十分慶幸自己劫後余生。
白玉曦去了封泥,將酒壇傾斜,微眯了雙眼,輕輕一嗅,不禁嘆道︰「可惜了好酒!」遂轉身撕開花梓傷口處的衣裳,她半睡半醒,有些神志不清,皺了皺眉頭。
他扯下一大塊紗布,浸了酒水,嘴角上揚,雲淡風輕掠過一絲笑意,垂下眼,斂了笑,將紗布輕輕覆上花梓傷口。
她猛地睜開眼,想叫卻叫不出聲,雙手死死抓著床腳,目眥欲裂,盯著白玉曦,繃緊了身子。
他視若無睹,抓著紗布不住擦拭傷口。
花梓吸了口涼氣,牙齒微微顫栗,唇齒間出沙啞的嗚咽聲,整個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白玉曦將她身上六道傷口用酒水一一擦拭干淨,又一一涂了傷藥,仔細包扎。
包扎完畢,他望一眼窗外,戌時已過,雨聲漸弱,卻依然漆黑一片,沒有半點兒光亮。
他推開門,見那男人已沒了蹤影,那女人正倚在門旁打瞌睡。
女人身上只披了一層薄紗衫兒,內里著了個肚/兜,清晰可見。
「姜湯和藥!」白玉曦只吩咐了句,就又轉頭回到屋里。
這寡/婦揉了揉眼,心中忽然有些憤懣,就自己這穿著,哪個男人見了不是臉紅心跳,心急火燎的?這男人怎麼看都不看一眼,面無表情,比寺廟的和尚還沉得住氣!
她一撩衣衫,扭著水蛇腰就朝廚房走去。
她盛了姜湯和粥,端在手里,想了想,又放回灶台,轉而將肩上薄紗向下拉了拉,半個香肩luo在外頭,上頭還留有被啃噬的痕跡,仿佛木槿花瓣似的緋紅迷離。
她微張了嘴,媚眼斜睨,咯咯一笑,就端了姜湯和粥碗朝里屋走去。
「公子,可否幫小女把簾子卷起來?小女騰不開手!」寡婦捏著嗓子,聲音媚的能捏出水來。
許久,沒有動靜。
「公子,小女騰不開手……」她又捏著嗓子,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轉了五六個彎彎,是個男人听了心里都會直癢。
許久,還是沒有動靜。
寡/婦憤恨地咬咬牙,將兩個碗放到地上,起身卷了簾子,這才看見,白玉曦正坐在椅子上,黑著臉直勾勾望著她,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殺氣凜然。
她腿一抖,然只片刻,就定了定神,端了兩個碗,款款朝白玉曦走去。
及近桌旁,正要把碗放到桌上,白玉曦忽然開口︰「拿過來!」同時,嫌惡地瞥了眼桌子。
那寡/婦臉上一紅,竟笑了。
她走到白玉曦身邊,每一步都極盡風/流,雪白的腿裹在裙里若隱若現,及到近處,她緩緩彎下腰去,香肩就呈在白玉曦面前,松垮的肚/兜懸在胸前,一片雪白柔軟,大半露在外頭。
她一壁將兩個碗放置矮幾之上,一壁微扭了扭身子,將一側大腿貼上白玉曦的身子,輕輕摩挲……
花梓听到響動,微睜開眼,心中惶然,這小寡/婦真是放著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啊!惹誰不好,偏要惹這個閻羅王。
「公子,需要小女伺候您喝粥嗎?」寡/婦俯在白玉曦耳邊,輕輕吐著熱氣,眼波流轉,勾上白玉曦的眼,聲音酥到了骨子里。
豐腴柔軟的身子不住扭動,整個人幾乎要貼到白玉曦懷里了,她咬著嘴唇輕聲道︰「反正,小女的身子也都被您看了去。」
白玉曦眸子愈加暗沉,深不見底,一只手卻已按上腰間短刀,倏然,眸中殺氣騰然……
花梓啞然失笑。
這一笑,似震痛了傷口,她按著月復部,連著輕輕咳了兩聲。
寡/婦立時直起身子,惱怒地瞪了一眼床上的花梓,這個半死不活的,竟還醒著。
白玉曦握著刀柄的手略松了松,眸子重歸一片暗沉陰冷。
「公子,小女……?」花梓又微微咳嗽兩聲,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他可不是公子,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攝靈殿少主!你更不是小女,你是個半老徐娘,偷/情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