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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染病,勸收通房

呂寶兒歡喜的拿著信,走到書房,看到滿地的狼藉,微微一愣。

目光流轉,落在坐在窗下的男子,渾身被金色的日光籠罩,卻依舊覺得寒冷。

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的畫像,走到他的身邊,蹲子,靜靜的看著他。

良久,魏紹勤似乎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抬眸,看著蹲在眼前的女子,微微恍惚。下意識的伸出手去觸模她的臉龐,卻在要踫上的一瞬,收回了手。

呂寶兒心里盛滿了失落,握著他的手,將信放在他的手心。

魏紹勤目光落在她柔軟小巧的手上,那溫軟的觸感,令人上癮,想要就此握上,再也不放手。

呂寶兒收回手,輕聲道︰「這是世子妃給我寄來的信,里面放了一粒丸藥,孕前食用或是孕期,都會破壞了胎兒的生長,變成你這個情況。我們找到了丸藥,是不是能夠輕易的找到解藥了?」氤氳著水光的眸子里,盛滿了期待。

魏紹勤看著她純粹干淨的眸子,有一瞬間要點頭,可事實總歸是殘忍︰「我早已知曉解毒的方子,可卻是幾味藥,其中一味藥極其珍貴難尋。」

呂寶兒心一沉,不死心的問道︰「有幾成能找到的機會?」

「沒有!」魏紹勤看著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錯愕,嘴角緩緩的上揚,露出最溫柔的笑容,說著對他最殘忍的話︰「沒有!這輩子都是殘廢!」

「不,不會的。我一定會給你找到!」呂寶兒心想,這世間只要有這一味藥,一輩子還那麼長,難道還怕找不到?

「這粒藥丸在上古典籍里記載,可世間無人見過,它是生長于天地靈氣集結養成的精髓,誰也不知它是什麼模樣。」魏紹勤費了好大的力氣勁,才一字一字,極緩慢的將這一句話說出來

呂寶兒心卻是沉入谷底,這是無藥可救了?

「只要不放棄,總會尋得法子的。」呂寶兒勸慰道。

魏紹勤卻是不容樂觀,深深的看了寶兒一眼,道︰「你隨那位公子走。」

呂寶兒瞬間變了臉色,摔門就走。隨即,又有些後悔。听世子妃說宮陌鑰醫術高超,便動了去找他給魏紹勤治腿的念頭。這樣想著,呂寶兒便與嬤嬤說了一聲,偷偷溜出府了。

而從寶兒那邊拿到藍水晶犀角的魅兒,喬裝著出了府,直接找到了供養寶兒母親的屋子。推開門進去,屋子里整潔的沒有一絲異味。

魅兒悄悄的走到內室,看著床上躺著的呂氏。從懷中拿出一粒丸藥,捏碎在水壺中,晃了晃,倒杯茶水走到呂氏的身前,輕輕拍著呂氏的臉頰道︰「醒醒,快醒醒。」

呂氏緩緩的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女子,眼底有著戒備。

魅兒溫柔的淺笑道︰「夫人,我與寶兒是在一起當值的丫鬟,今日里休息,寶兒便委托我來看看您。」說著,將茶杯遞在她的唇邊道︰「夫人,渴了吧,喝點水。」

呂氏搖頭,寶兒說無論是誰,都莫要輕易的相信。

魅兒好說歹說,呂氏就是不肯張嘴。來了脾氣,扳開呂氏的嘴,將茶水盡數的灌進她的嘴里。

呂氏搖晃著頭,企圖掙月兌了她的鉗制。魅兒臉上露出一抹笑︰「你喝下去,喝下去我帶著你去享福。」

「唔唔——」呂氏拼命的掙扎,可她被病痛折磨的瘦如枯鎬,哪里敵得過魅兒,三五下,便將茶水全都倒進了肚里。

渾身抽搐幾下,瞳仁擴散,陷入了黑暗。

魅兒冷哼一聲,拍了拍手,將呂氏背著,到了長寧街。

她花銀子打听到,那個貴公子會在這一帶出現。便將呂氏推著躺在席子上,在地上放著早已寫好的紙,賣身救母。

不過一會兒,周遭圍滿了人。

魅兒眼楮被生姜燻紅,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求各位好心人救救呂氏!

這時,一個市井閑人,走到了魅兒的跟前。拿著手中的折扇,挑高她尖細的下巴,端詳著說道︰「嘖嘖,是個美人兒。今兒個就隨爺回府?爺給你治了這老婆子的病!」

魅兒感激的磕頭,不斷的道謝︰「這位大哥,您是個好人,魅兒無以為報,願給您為奴為婢,答謝您的救母之恩。」

周遭的人群發出一陣輕嘆︰「這般好的姑娘,又要給黃老四給糟蹋了。」

「可不是?跟著回去,哪里會給她老母治病?頂多一卷破席子,裹著扔到亂葬崗。」

魅兒听到這一番話,猶豫的看著黃老四,輕輕柔柔的說道︰「這位大哥,您是騙魅兒的?」

黃老四眼見美人要到手,被周遭的人一頓嘴碎,到嘴的鴨子就要給飛了,凶狠的瞪了眾人一眼,見他們悻悻然的閉嘴。笑道︰「怎麼會?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母親。」手一揮︰「快將人給抬走。」

「不!」魅兒突然驚呼尖叫,制止黃老四的動作,搖頭道︰「我不賣了,我不賣了……」

黃老四臉色一變,冷笑道︰「賣不賣由不得你!」伸手攥著魅兒的手腕,朝馬車走去。

魅兒張嘴咬著黃老四的手,黃老四揚手一耳光扇打在魅兒的臉上,力道大的將魅兒甩在地上,放在懷里的藍水晶犀角摔出去幾米遠。

魅兒神色一慌,連忙爬著過去撿,卻被人早一步撿起來。

入目的是一雙金絲繡祥雲的白緞靴子,魅兒抬頭看著一襲青色錦袍的男子,火紅如絲綢的發,隨意的一根絲帶束著,披散在腦後。微微側臉,露出一張俊雅絕倫的面容,令人如痴如醉。

「這是……你的?」清冽如雪山冰泉的嗓音,在耳側響起。魅兒猛然回過神來,手足無措的拉著滑落的襟口,局促不安的說道︰「這……這是母親給我的。」

母親?

宮陌鑰目光落在呂氏的身上,信步至她的身畔,撥開她的頭發,露出耳側一朵藍色的妖姬。驟然收緊了手中藍水晶犀角,平靜無波的面容,有一絲絲的波動︰「你們是如何到的大越?」

「母親說我們是西域的人,舉家遷至大越,在途中遇上了流寇,父親與哥哥為了保護我與母親,被流寇殺害了。」魅兒說著淚珠兒成串的滾落下來︰「母親為了養活我,拼命的勞作,適才會病倒,明明才五十不到,卻如同六七十的老嫗。」泣不成聲的磕頭道︰「公子,小女子求求你救救母親,您讓小女子為奴為婢都行。」

宮陌鑰目光探究的看了她一眼,眉頭緊鎖,看著她耳後有相同的一顆胭脂痣,嘆道︰「你們隨我來。」

魅兒來不及開口,便看到兩個神出鬼沒的人,將呂氏給抬走。心里震驚的同時,又無限的欣喜,得到他的認同後,她也會過上這些個日子的。

連忙爬起來,看著不遠處的烤鴨小鋪子,舌忝了舌忝唇道︰「公子,母親還不曾用膳,可否給她一個……一個饅頭?」

宮陌鑰看著她眼珠 來 去,盯著烤鴨鋪子,笑道︰「你要吃什麼?」

魅兒看著宮陌鑰忽而笑了,一時被魅惑住,張口道︰「我要吃烤鴨,用荷葉包裹著烤的,涂上香麻油。」

宮陌鑰臉色驀地一變,銳利的看向她道︰「你怎麼諸多挑剔?」

「母親說這樣才好吃,哥哥小時候便愛如此,我就喜歡這樣吃,可是家里窮,哪里吃得上烤鴨?」魅兒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平素從寶兒閑聊時套出來的話,神色自然的說出。

「你可認識呂寶兒?」宮陌鑰嗓音干澀的說道。

「認識,我們以前在一個莊子上做活。母親病重,沒有銀子看病,我便委托寶兒為我照顧母親,出去找活做,希望能多賺點銀子。」魅兒疑惑的看著宮陌鑰道︰「你怎得認識寶兒啊?」

宮陌鑰抿緊了唇,緘默不語。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忽而,宮陌鑰詢問道︰「你可願隨我回西域?」

「想啊,我想看看父親的家鄉。」

一路上,二人一問一答,宮陌鑰听著她滴水不漏的回答,一時在想,當時真的找錯了?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妹妹?

——

龔青嵐生病期間,魏太妃過來看過幾回,說會子無關緊要的話,就會離開。

每次,都會留下不同的物件兒。

有時會是零嘴兒,有時又會是補藥。龔青嵐無一例外的都拿去給納蘭卿檢查,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一切都是那樣的正常。

正常的讓龔青嵐懷疑,魏太妃究竟知不知那丸藥的危害?一切都不過是對她的誤會。

納蘭卿讓龔青嵐‘病好’,而後,出去多多走動。

龔青嵐自是明白他的用意,敵人已經開始收起爪牙蟄伏,等她慢慢被‘毒藥’毒死。想要抓到背後之人,便要以身涉險。

推開下了毒的吃食,龔青嵐舒展著筋骨,吃了一顆果子,擦拭著嘴角道︰「紅玉,為我更衣。」

紅玉精神恍惚的站在一邊,並沒有听到龔青嵐的話。

龔青嵐抬眸,見她出神,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專注?」

紅玉被彈了一下腦門,霎時回過神來,看了龔青嵐一眼,捏著短襟,垂著頭說道︰「沒有,奴婢只是想田里的金稻子被豐收了,剩下的是一片片荒野,大約要等來年,才能再見往日的光景。」

龔青嵐想起了去莊子上的事兒,笑道︰「你若喜歡的緊,可以去莊子上頑幾日。」

「不用,奴婢只是隨口說說。」紅玉扯開嘴角,笑著說道︰「奴婢給您梳妝。」

龔青嵐坐正身子,紅玉手腳麻利的為她收惙好,戴上一朵珠花,道︰「世子妃,您要去園子里走動麼?奴婢听說王府有處景致極好,不過是在王府湖泊的另一邊,要乘小船過去。到了秋天的這個時節,滿天的紅楓飄落,美極了。」

「這麼好的地兒,等世子回來,一同去。」龔青嵐起身,拿著一把折扇,走出屋子,望著黑沉沉的天空,嘆道︰「又是一場暴風雨。隨意走走便是!」

「世子妃不喜歡紅楓麼?咱們齊府,也有一片紅楓林,可是卻比不得燕王府。」紅玉殷切的推薦著。

「紅玉,你今兒怎麼了?」龔青嵐斜睨了紅玉一眼,今日里,份外聒噪。

紅玉自知失言,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龔青嵐穿過羊腸小徑,來到僻靜的紫藤花架下。睫干隨著拱門攀爬生長,累累花朵,遮掩住了拱門,只露出一個半人高的小洞。

若是沒有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發現花架後,還掩藏著一座小屋子。

龔青嵐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過一眼,便打算轉身離開。可是,耳邊傳來‘嘩嘩’鐵鏈撞擊牆壁的聲音,隨即便是一陣淒厲的嘶吼。

沙啞的嘶吼聲,透著濃烈的絕望與恨意,最後化成幽幽的嗚咽聲,陰森得似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龔青嵐頭皮一陣發麻,腳步急促的離開。並沒有發現前頭迎面走來的燕王妃,垂頭差點撞上,被燕王妃的丫鬟,給攙扶住。

「你是如何伺候主子的?」燕王妃的大丫鬟碧淺,扶穩了龔青嵐,厲聲呵斥著紅玉。

紅玉嚇得面色一白,屈膝跪在地上。

「是我走著急了,紅玉沒能攔住。」龔青嵐歉意的說道,便讓紅玉起身︰「多大的事兒,到底是我不穩重了。」說罷,忍不住回頭,睨了眼背後的紫藤屋。

燕王妃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臉色微微一變。隨著她的走動,頭上的釵環晃動,在臉上投下重重陰影,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嗓音輕緩,而悠長的說道︰「你听見了,或是看見了什麼?」目光凌厲的看向龔青嵐,有著探究。

龔青嵐也不隱瞞,畢竟,她從那頭過來,斷然是不可能沒有听到動靜。垂目,斂去眼底的猜忌,道︰「听到了鐵鏈撞擊聲,還有喊叫。」

燕王妃和藹慈祥的笑道︰「傻孩子,這般緊張作甚?」說罷,便拉著龔青嵐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你可曾疑惑燕北王府的子嗣單薄?」

龔青嵐抿著粉潤如三月桃花的唇瓣,淺笑倩兮的凝視著燕王妃,側耳傾听。給予了絕對的尊重,是一個忠誠的傾听者。

燕王妃似乎極為滿意她的作為,笑得兩眼微眯。似乎想到了不太好的事兒,燕王妃斂去了眼底的笑,嘆息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听听。」

並沒有等到龔青嵐的回答,便徑自說道︰「從前,有一對佳偶,是人人羨煞的一對。男有才,女有貌,極為的登對。二人結了秦晉之好,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不過一月,便傳出喜事兒。女子是個知書達理的,查出有孕,便將身旁的丫鬟,開了臉,送與男子做通房。等她生下了第三胎,開臉的通房與聘請的良妾,都不曾有孕。突然,有一日,女子身邊陪嫁,便道出女子雖然表面親和和善,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早已在通房良妾的衣衫上薰了虎狼之藥,此生都無法有孕。」

「男子聞言,心中愧疚難當,便越發的疼寵通房與良妾,漸漸的冷落了女子。女子心中怨恨難消,心生了一個毒計,將她幾個年幼的兒女,鎖在了屋中,點燃了大火,陷害當時正得寵的良妾,雖然最後三個孩子得救,卻是害怕了他們的母親。男子查出是女子下的狠手,心里極為的失望,便將她關押起來,讓她悔悟自省。」

「可她心里早就積怨已深,收買了丫鬟,將她的三個兒女哄騙過來。立時將手中準備好的白綾,勒上了其中一個孩子的脖子。她要帶著幾個孩子一起死,狠狠的報復男子。誰也沒有意識到,她之所以舉動那麼的瘋狂,是因為早已精神失常。」

龔青嵐心頭一緊,心思轉念間,恍然明白了什麼︰「男子是先燕王?女子是先燕王妃?」想到此,越覺得殘忍,因為失寵,而迫害孩子,以此來拉回恩寵。

都說虎毒不食子,她卻是……電光火石間,龔青嵐驚詫道︰「那個孩子沒有了?」

燕王妃略有深意的看著龔青嵐,並沒有接話,而是另說︰「孩子死了,她活著,卻真的瘋了。」

龔青嵐心中了然,一個大家族,不允許有得失心瘋的人。何況,德高望重的燕北王府。斷然是容不下殺害子嗣,精神失常的人做王妃。必定是要封鎖了消息,將她給藏起來。

心神一凜,那個屋子里的人,是先燕王妃?

燕王妃嘴角露出一抹笑,欣慰的說道︰「是個伶俐的孩子,楓兒身旁有你幫襯著,我與王爺也就放心了。」

「王妃過譽了。」龔青嵐沉浸在方才的沖擊中,燕王妃不似會說無關緊要的話,她不過是根據她的提示,分析出來的罷了。

「不管如何,她都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何況,先燕王逝去時,也已經原諒了她。」燕王妃撫了撫鬢角,起身道︰「她近來病了,我得過去看看她。」

龔青嵐起身行禮,目送燕王妃離開。心想,感情的事兒沒有對錯,倘若先燕王沒有這麼多的通房良妾,也不會將她給逼瘋了去。

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燕王妃在說這個事件,也在提點著她,作為燕王妃,便要有容人的度量。否則,便會落到先燕王的下場!

——

烏金墜落,龔青嵐一整日就這樣過去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看著紅玉、陸姍在屋中忙碌,懶怠的倚在窗前的軟榻上,隨意的翻著榻上擱置的書卷。

這時,屋外傳來丫鬟的對話聲︰「紅玉妹妹,勞煩你給世子妃通傳一下,姐姐有要事相告。」

紅玉掀簾進來,盯著腳尖說道︰「世子妃,王妃身旁的碧玉要見你。」

「讓她進來。」龔青嵐昏昏欲睡,揉著眉心,迷蒙的目光,適才清明起來。

碧玉得體的見禮,恭恭敬敬的說道︰「世子妃,王妃感染了風寒,讓您替她去照顧先燕王妃。」

聞言,龔青嵐的睡意消散了大半。伺候瘋掉的先燕王妃?方才燕王妃還好好的,怎得一轉身,便病倒了?

似乎看出龔青嵐的疑惑,碧玉笑道︰「世子妃,如今只有您才能去照顧。奴婢們是王妃的貼身丫鬟,才知曉先燕王妃。府中上上下下,除了王爺王妃與近身的幾個丫鬟,便無人得知。」

龔青嵐想了想,頷首道︰「好。」話說到這份兒上,她若在拒絕,便是不識趣了。

碧玉見龔青嵐應承下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顏。自腰間將一串鑰匙扯下來,放在龔青嵐身側的小幾上︰「鑰匙便交給您了,每日早晨去見一次,陪她說一會子話。晌午餐點去見一次,喂她用完膳。傍晚再去一次,替她梳洗好。」

龔青嵐看著碧玉交代完,福身告辭,動了動眉頭,把玩著手心的鑰匙,猜測燕王妃的用意。她才得知這件事兒,緊接著便要她接手伺候。

仿佛,是策劃好在等她入局一般。

翌日

龔青嵐收惙一番,便提著早膳去紫藤屋。

紅玉將紫藤高高的掀起,龔青嵐彎身而入,打開門上的銅鎖。推開門進去,一股子臊臭味撲鼻而來,薰得龔青嵐幾欲作嘔。

拿著帕子揉著鼻子,看著黑漆漆的屋子,命人將油燈點燃。

暈黃的燭火溢滿室,屋子里的擺設一應俱全,只是里面老鼠四竄,肥大笨拙的從屋子里掠過,看著極為人。

龔青嵐一眼便找到了先燕王妃,頭發花白,一身邋遢,縮坐在角落里。雙手在身上模索,似乎在抓跳蚤,然後放在手指甲上摁死。

這似乎是她平日里的樂趣,樂此不疲。摁死一個,臉上便會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龔青嵐默默的立在一旁關注,刻意的制造聲響,都沒能吸引她的視線。

「太妃,用膳了。」龔青嵐蹲在地上平視她,看著她臉上髒兮兮的,根本就無法辮清楚樣貌。

金太妃抬著頭,雙眼渾濁,看著龔青嵐,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搶走龔青嵐頭上的金釵。

龔青嵐嚇得後退一步,她的動作太過突然了。

「是誰,是誰?你是誰?」金太妃似是盯著龔青嵐看,可目光卻是沒有焦距。

「我是龔青嵐。」

金太妃咬著手指甲的動作一頓,突然拿著地上堆攏的石頭,砸向龔青嵐,嘴里發出怪異的叫聲。

龔青嵐心驚的藏在柱子後,堪堪避過砸過來的石頭,骨碌碌的在地上滾落,摩擦出一條白痕。

金太妃不依不饒的追上來,懷中抱著不少的石頭,追趕著龔青嵐砸。

龔青嵐大驚失色,又不能讓人將她捆綁起來,扔下手中的膳食,逃出了屋子。雙手捂著心跳急促的心口,喘著氣回想金太妃的舉動。眼底閃過一抹凝重,畢竟昨日里她听到鐵鏈的踫撞聲,今兒個沒有見到。想來是燕王妃命人摘掉了銬著金太妃的手鏈。

「你去請示王妃,看能否鎖住金太妃。」龔青嵐吩咐著身旁的紅玉。

不一會兒,紅玉便折了回來,搖頭道︰「不行。」

龔青嵐輕嘆了一聲,也知對方是有意為難她。重新讓紅玉準備了膳食進去,金太妃趴在地上,雙手抓著她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早膳,白白的蓮子糕,滾滿了黑色的灰塵。絲毫不影響她,抓著大口大口的塞進嘴里。

「不能吃。」龔青嵐搶過地上髒污的早膳,將新的擺放在桌子上。

金太妃看了看,端著碟子放在地上,趴在地上吃。

龔青嵐看著莫名的就是一陣心酸,吩咐人打水進來,讓人伺候著金太妃沐浴,換上干淨整潔的衣裳,將那件看不出顏色的裘衣給扔了。

這一忙活,便是一早上。龔青嵐看著金太妃像個小孩子,擺弄著自己的新衣裳,模了模頭上的發髻,指著龔青嵐頭上金光閃閃的釵。

龔青嵐笑著將金釵別在她的頭上,金太妃歡喜的手舞足蹈,亂無章法的跳舞。

龔青嵐如此,照顧了太妃幾日,她似乎有點能識人。看著龔青嵐到來,便會歡快的一蹦一跳的撲過來,搶她手中的食盒。吃完了,便會坐在院子里,喚龔青嵐給她梳妝,便蹲在河邊,看著倒影看一下午。

伺候金太妃用完膳,龔青嵐疲倦的回到院落里用完午膳,休憩了一會,喝下紅玉端來的藥入睡。下午醒來,便是渾身酸軟無力,面色不正常的潮紅。

紅玉眸子里閃過復雜的光芒,急匆匆的去請了陳府醫給龔青嵐醫治,陳府醫面色凝重︰「這是得了時疫,暫時觀察一段時日,再確診。」

「可能不是?」龔青嵐心底‘咯 ’一下,好端端的怎得就染上時疫了?心底不禁一片寒涼,怎麼也捂不熱。

「初期,不太能確定。」陳府醫搖頭道︰「傳染極強,你這個要與人隔離。」

龔青嵐面色發白,閉上眼,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紅玉眼底閃過焦急,嘴角翕動,卻是什麼也沒有說,替龔青嵐掖好被腳,便轉身出去。

齊景楓得到消息,火急火燎的從軍營趕來,到了門口,卻是被陸姍攔截住︰「世子爺,世子妃有令,誰也不見。」

齊景楓眼底布滿了血絲,眉頭緊鎖,冷聲道︰「讓開。」

陸姍紋絲不動,目光無謂的看向齊景楓,聲音冷冽沒有起伏︰「世子妃說若是世子爺一意孤行要進去,她便會搬到別院去住。」

齊景楓緊緊的捏著拳頭,閉上眼,一拳砸在門柱上。目光深邃幽黑,定定的看著緊閉的門扉,似乎要透過這門扉,看到里面的人兒。

半晌,拖著沉重的步伐,齊景楓轉身,步下石階,筆挺的站在庭院里。

看著齊景楓沐浴在清冷月光下,身影拉的長長的,落寞而孤寂。陸姍眸子里有絲波動,不過一瞬,便是恢復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傳出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似乎敲砸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木木的揪痛。

抬眼看著陸姍閃身進了屋子,腳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卻是被陸姍沉著臉擋住︰「世子爺,世子妃讓您回去,如若不然,她便不治了。」

「為什麼?」齊景楓嗓音沙啞,似乎是從喉嚨里磨擠而出。

「世子爺,你該了解世子妃的性子,她這般做,自有她的理由。」陸姍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任何的情緒。

齊景楓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陸姍︰「你把這個給她。」說罷,深深看了一眼屋子,便轉身離開。

陸姍看著手中的錦囊,轉身進屋子。將錦囊給龔青嵐︰「這是世子爺留下來的。」

龔青嵐眼底閃過水色,伸手接過錦囊,拉扯開串著一粒珠子的繩索,錦囊打開。龔青嵐將東西倒在手心,是一個折疊成三角形的平安符,還有一個開光的玉墜。

龔青嵐眼楮仿佛進了沙子一般,酸澀難忍。他是不信神佛的人,如今為了她,向他不信的神佛祈求,保她順遂平安。

失落的心里,因著他的這份心思,填漲得滿滿的。

而齊景楓曼聯疲倦的回到書房,屋內點著一盞暈黃的燈火,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床榻上,被子高高隆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誰!」齊景楓目光冷凜,低聲喝道。

床榻上的人動了動,緩緩的坐起身來,長發披散,將那瓜子臉映襯的愈發清瘦惹人憐。咬著唇,目光閃爍的看著門口的人。

「世子爺,世子妃讓奴婢來伺候您。」紅玉面頰通紅,伸手就要解開腰間的絲帶。

紅玉?

齊景楓攏在袖中的手收緊,目光陰鷙︰「長福,扔出去。」心里不明白龔青嵐究竟要做什麼,將他拒之門外,如今,更是喚她身旁的丫鬟來伺候他!

「世子爺,世子妃說她身子不方便伺候您,已經給奴婢開了臉,讓奴婢替她盡心伺候您。奴婢是世子妃貼心的丫鬟,斷然是不會與世子妃爭寵。待世子妃病好,奴婢便依舊做好丫鬟的本份!」紅玉清秀的臉兒,畫著精致嫵媚的妝容。杏眼里蘊含著水汽,似要濕潤你冷硬的心。

齊景楓手背青筋鼓動,冷聲道︰「你如今做好丫鬟的本份,去伺候她便好。」轉身,出了內室。坐在書案前,翻開著醫藥典籍,看能否查找到醫治時疫的方子。

紅玉卻是不依不饒的追出來,雪白的足,踩在厚重猩紅的地毯上,每走一步,便解掉裘衣上一粒布扣。

「世子爺,世子妃的命令,奴婢不敢違背。就讓奴婢伺候您!」紅玉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書案旁,襟口已經被解開大半。

「長福,扔出去!」齊景楓目光陰寒,語氣是徹骨的寒涼。

「世子爺是世子妃讓奴婢伺候您……啊……」紅玉話沒有說完,便被長福給扔了出去。

紅玉被毫不憐香惜玉的扔在地上,吃痛的倒抽口涼氣,捂著被擦傷的手臂,看著血珠滲出來,眼里有著委屈的淚水,跪坐在地上,哭喊著︰「世子爺,奴婢沒有完成世子妃的吩咐,便長跪不起。」

齊景楓寬大逶迤及地的雲袖一甩,拂落了桌案上的茶具。

「啪——」的一聲,听到門內清脆的碎裂聲,紅玉脖子一縮,再不敢言語。

——

龔青嵐躺在床榻上,就著陸姍的手,一口一口的喝藥,隨即撿了口蜜餞,含在嘴里。伸手撫弄著帶在手腕上的玉墜,眼底漾著淺淺的笑容。

「世子妃,紅玉以您的名義去書房伺候世子爺,被世子爺給扔了出來。」陸姍垂著眼,將方才的事,一一說與龔青嵐听。心里直皺眉,紅玉一向乖覺,今兒個怎得做如此出格的事兒?

龔青嵐面色一變,推開了藥盞。蒼白的臉色有些難看︰「可查出我是因何染了時疫?」倘若不是她染病,也不至于與齊景楓分開,讓人鑽了空子。

「金太妃,已經感染了許多時日,活不長久。」陸姍眼底閃過一抹冷意,他們是算計好了,要龔青嵐的命!

龔青嵐一怔,金太妃染有時疫,喚她去伺候,司馬昭之心。

「誰的主意?」龔青嵐閉了閉眼,想到金太妃戴著她的金釵,手舞足蹈的模樣,心一沉,鞋子都來不及穿,便急急的趕了過去。

陸姍緊隨在她的身後,追了過去。

龔青嵐到了紫藤屋,里面點燃了一盞油燈。金太妃穿著艷麗的大紅錦裙,端莊的坐在銅鏡前梳妝,滿頭華發,梳的整潔,一絲不苟。上面戴著鳳冠,畫著出嫁時的新娘妝。

看到龔青嵐進來,整個人似乎是清醒的,笑著起身,轉了幾圈,身子輕盈若飄。

「我好看麼?」金太妃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雍容華貴,露出少女般的嬌羞。

龔青嵐沒有看到違和感,卻覺得心酸。

金太妃月兌掉了繡鞋,在屋子里翩然起舞,熱烈的舞步,似乎在耗盡她的生命,在燃燒。

龔青嵐呆呆的站立在門口,看著那舞動似精靈,又宛如一團烈火的婦人。雖然已經將近五十,卻依舊身段柔韌似少女。

旋轉,旋轉,迅速的旋轉,裙裾飛揚,隨著旋轉的舞步,如層層疊疊綻放的玫瑰,妖冶絢麗。

突然,龔青嵐看著金太妃急速的倒下。心驟然收縮成一團,跑過去接著金太妃,腳步踉蹌的抱著金太妃跌坐在地上。

金太妃臉上揚著一抹天真的笑︰「我跳的美麼?錦哥哥說我跳舞最美了,他最喜歡看我跳舞。可是,他怎麼就沒有來看我了呢?」

龔青嵐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世間,有多少人能逃月兌‘情’之一字?

「他被別的女人迷了眼,再也不來看我了。男人沒有一個好的,沒有一個是好的。你要記住,不要愛上男人,不要愛上。」金太妃突然情緒變得激動,緊緊的抓著龔青嵐的手腕,要她發誓,不會愛上別的男人。

龔青嵐撫模著她散亂的發髻,輕聲說道︰「他愛你。」只是,更愛他自己。

金太妃一愣,淒清的笑道︰「他怎麼會愛我,我殺了他的孩子,他說我不听話,便困我一輩子,他做到了,困死了我一輩子……」說到這里,金太妃嘴里溢出一口鮮血,從懷中掏出一件物品,遞給龔青嵐,笑道︰「好……孩子,你……你是……個好……的。」

龔青嵐感受到她氣息越來越微弱,看著手中的金鎖,收攏在袖中,連忙叫陸姍,抱著金太妃去納蘭卿的院子里去。

剛剛踏出院門,便看到魏太妃與燕王妃臉色不好的走來,身後跟隨著十來個侍衛。

看著陸姍手上的人,燕王妃臉色微變,語氣難掩驚詫︰「這……這是……嵐兒,我知你被金太妃傳染了時疫,夫妻分隔,給貼心的丫鬟鑽了空子,心中不痛快。可我與魏太妃已經請人會診,給你治病。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是下毒手害了金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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