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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引蛇出洞,毒害栽贓

住持師傅給紅袖包扎好,人還是陷入昏迷中。

龔青嵐看著面色卡白的紅袖,心底有許多疑問。她為何會有一封密令,且被追殺的墜落坡下。按說那個坡不高,追殺她之人若是為了索回命令,又為何忽而放過紅袖?

她去尋紅袖,回來時遇著幾個陷阱,擺明是有人刻意為止。

似乎,某一只手,在暗中推動,將她引向山頂。

目光落在窗外的銀杏樹上,秋風拂過,落葉繽紛。這個季節,夜里濃霧彌漫,辨不清楚去路,誰會無故去山頂散心?

「小師傅,方才與我一道上山的施主,可有回來?」龔青嵐斂眸深思,仿佛有許多事情不在她的意想中。

「那位女施主掉落了陷阱,傷了腳,在禪房休息。」

龔青嵐眼底有著詫異,事情仿佛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慕思雨向左、她向右,她恰巧找到紅袖,是意外?

龔青嵐斂好心思,望了眼天色,已經到了辰時末,該回府了。紅袖傷的嚴重,無法搬動,便先將她放在寺廟靜養,待轉了起色,再將她接回府。

來到慕思雨的禪房,她左腳踝包裹著厚厚一層白紗,靠在棉被上,喝著湯藥。

「人找到了?」慕思雨放下湯碗,見著龔青嵐,舒了口氣,賠罪道︰「是我不該亂跑,勞煩嫂嫂費心了,還望今日里的事兒,嫂嫂莫要與姨母說。」

「定要叫王妃狠狠罰你才是,看你往後還敢使性子亂跑!」龔青嵐刻意板著臉,嚇唬道。「山頂多陷阱,晚間又瞧不清楚路,灌木叢生,若是有凶猛的野獸出現,或是墜落了山崖,如何是好?幸而你昨日無事,否則我都不知該如何向王妃交代!」

慕思雨模著受傷的腿,垂著眼角說道︰「本是隨意走走,我沒想這麼多,差點連累了嫂嫂。」

「紅袖那丫頭可沒這般幸運,落在了坡下。她上了山,定然是尾隨你而去。妹妹倒是好體力,這樣高的山路,走得輕松自在。我可不行,這會子小腿酸疼抽筋了。」龔青嵐含笑的覷了慕思雨一眼,坐在小杌子上,捏打著小腿。

慕思雨仿佛沒有听出龔青嵐話中的深意,笑道︰「我無事便與姨夫繞著王府後山走上一圈,堅持好些年下來,倒是強健了身體。」

「小師傅也是,不好生護著你,你傷著了,他們反倒是無事。」龔青嵐捧著茶水抿了一口,不再試探,笑罵道︰「如今你傷著了腿,她叮囑你的三件事兒,一事不成。待回府你自個與王妃說明,讓她罰你一頓!好長長記性兒。」

慕思雨托腮,安靜的看著龔青嵐,目光變幻,並沒有回她的話。

「是該罰!」這時,一道溫和的嗓音,自門口傳來。一位穿著素淨的貴夫人,由丫鬟攙扶著進來,笑道︰「還是如此調皮,日後嫁人,怎能得婆婆、妯娌喜愛?這會子要收收你的性子。」

魏太妃慈愛的目光落在龔青嵐身上,和藹可親的說道︰「這是楓兒的媳婦麼?瞧著極為可心,莫怪這一月來,都不曾見我。」

「太妃萬福。」龔青嵐福身見禮。

魏太妃上下打量龔青嵐一通,贊賞道︰「這一身氣度不凡,定是極好的教養。外甥媳婦家父在何處謀職?」

龔青嵐深色柔和,溫婉的說道︰「家父原在翰林院入職,後下放至燕北任職知州,被參了革。如今閑賦在家,听說朝廷打算起復舊員,去了書信到京中。」

「家中可還有姊妹?」太妃挑了下眉,見著龔青嵐忽而變了臉色,笑道︰「你這般出色,想來你妹妹也這麼可人。便想喚她到我身旁,與我解解悶。」

龔青嵐垂了頭,前一世她並未見著太妃,只是听說過,所有不可能的事兒,到了她身上,皆有可能,若要用詞形容她——完美!

當初太妃嫁入王府做續弦,方才十八,可燕王與安郡縣主年幼,她自動服用避子湯。怕照顧燕王與縣主不周全,寧可不要孩子。待燕王縣主長成之後,她身體卻因服用避子湯過量,而一生無法受孕,所以燕王與縣主對她格外敬重。

待人親厚,從不與人臉紅,就連跋扈的平陽郡主在她跟前,都要矮一等的氣勢。

「家妹粗笨,怕是會沖撞了太妃。」龔青嵐眼底閃過難言之色,撕扯著錦帕。

「都是一家子人,何須這般客套。明日里募善會,你將她一同帶了去,讓我相看相看。」太妃語氣如錦緞般柔軟,卻又隱含剛強,自有一股子威嚴,不容人抗拒。

龔青嵐微微頷首,听太妃的意思,好似要為龔青雅說親。

太妃滿意的笑了,拔下手腕上碧綠的鐲子套在龔青嵐手腕,道︰「楓兒成婚,我都沒來的及趕上。轉眼間都過了一月有余,你們何時生個大胖小子,叫我給洗三禮。」一句家常話,緩和了稍顯凝滯的氣氛。

龔青嵐面頰羞紅,微微一笑道︰「太妃忙著娶孫媳婦,抱曾孫。到時可別嫌我膩煩,我可不依。」

太妃笑的斯文,帕子掩著嘴角,面色紅潤。

幾人說說笑笑,閑談著雜事,便準備下山回府。龔青嵐看著慕思雨掙月兌丫鬟的攙扶,自己慢慢吞吞的行走。忽而出聲道︰「思雨!」

「啊?」慕思雨反射回頭,腳慣性朝前邁一步,停駐。

「你可要求姻緣再走?」龔青嵐諱莫如深的睨了眼慕思雨的雙腳,笑意深深。

「下次再來。」慕思雨拒絕,抬腳要走,忽而回頭,看著龔青嵐站在原地看她,扯著嘴角笑了笑。一抬腳,精致的柳眉一皺,忙喚丫鬟來攙扶她下山。

——

龔青嵐到了齊府,看門的小廝,便將昨日里蕭正生的事兒說了。不知是誰將消息透露給了老夫人,老夫人鬧著絕食,要見蕭正生。

「府中節省開支,老夫人不愛吃,吩咐廚房一日備一餐去。縮減下來的銀子,弄些雪參,燕窩給送去。不吃,便打賞了下人。」龔青嵐翻閱著送來的賬目,頭也不抬的叮囑紅玉。到時候老夫人說她虐待,自個也有話說,天天大補的給送二次,誰家老太太吃的這樣好?

紅玉退下,龔青嵐放下賬本,揉著太陽穴。看著手腕上太妃給她帶上的手鐲,通體碧綠水頭十足。手鐲中間一點小指指甲大的空心圓點,縈繞著煙紫色,周邊幾縷散開的紅絲,似少女的霓裳。遠遠望著,竟宛如在碧波蕩漾的一尾美人魚。

碧玉美人鐲?

龔青嵐詫異,這手鐲是前朝皇後之物,最後竟是流傳在魏太妃手中。

戴在手腕上,如尋常之物,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感觸便是入手溫潤冰涼,極為舒服。

可,她不喜歡太美好的物件,易損易折,易招禍事。

隨手放進木櫃里頭,便瞧見趙媽媽走了進來,恭敬的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明日便是募善會,各府上派來協助您的夫人們,都已在前廳候著。」

龔青嵐‘嗯’了一聲,將凌亂鋪散在書案的賬本摞好,笑道︰「趙媽媽,您孫兒如今可參與科考了?」

趙媽媽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今年二十了,十六歲考上了秀才,至今都考不成舉人,在村子里做教書先生。」

「趙媽媽可舍得讓他給我管賬?」龔青嵐身邊沒有可用之人,可用又大多不識字,不懂做賬。

趙媽媽猶豫的說道︰「能給大少女乃女乃做事,是他的福氣。就是怕豎子愚笨,做不好賬。」

「明日里喚他來府上,暫且先做幾日看看。」龔青嵐不理會趙媽媽的恭維。

「噯!」趙媽媽心中欣喜,她本就打算給孫子舉薦到大少爺那兒,卻不想大少女乃女乃主動提及,抬舉她。

整理好衣裳,龔青嵐去了前廳,左右兩旁,各兩人落座。

龔青嵐緩緩的坐在主位上,笑吟吟的望著她們,眼波漣漪生輝︰「這幾日要勞煩幾位姐姐妹妹,你們擅長哪一方面?說出來探討,我好分配一下事物。」

李麗影穿著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外罩白玉蘭散花紗衣,一雙杏眼,眼角微微上吊,紅唇粉而薄,尖聲說話,便是一臉的刻薄相。「妹妹我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活兒,就是會管管賬。平素在府中,與大嫂一同打點府中中饋。」

龔青嵐冷然望著她,話中的意思無非是想要管賬,也得有那本事!

「姐姐平素在府中就是教教一雙兒女,無事便帶著他們去串門兒,這張嘴兒,倒會說幾句得巧的話。」晉陽王府世子妃朱巧慧,穿著一襲牡丹薄水煙逶迤迆地長裙,低垂鬢發斜插瓖嵌珍珠碧玉步搖,隨著她宜嬌宜嗔的動作,珠光晃動,映襯得白皙的肌膚晶瑩如玉。

龔青嵐默默記在心底,她善交際,到時候接待各府夫人。

「妹妹們都會做些實事,只有姐姐無用,平日里就愛把玩瓷器古玩,一丁點兒的瑕疵也是逃不過姐姐的眼。」陳員外的繼室李鳳姣,穿著立式水紋八寶裙,外套緞織掐花對襟外裳。如意髻上綴滿了珠翠,莊重典雅。

龔青嵐拿著狼毫,快速的在宣紙上列出來,李鳳姣善鑒寶定價。

接下來一位是成國公府新婦喬敏,穿著穿著淡紫色繡梔子花煙紗裙,斜插一朵淡紫色的絹花,嬌俏可人。柔聲細語的說道︰「妹妹初出過門,最拿手的就是針線活。」

話落,眾人忍俊不住的‘噗呲’笑出聲來。

「妹妹準備繡花拍賣麼?」李麗影掩嘴咯咯一笑,眼底有著蔑視。

喬敏性子柔弱,偏內向。在外受著欺負也是忍著不多說一字,幸而她命好,成國公夫婦皆是和善之人,她的夫君疼寵,並不曾納妾,日子倒是如意,卻少不得惹人眼紅。

「妹妹在閨中繡了百花爭妍,栩栩如生,蝴蝶翩遷逼真,若是拿出來拍賣,定然是要做壓軸。」龔青嵐笑著為喬敏解圍,一句話,定了那繡品的價值。

那副繡品用的是雙面繡,正面是百花爭妍,背面是棲息的鳳凰。前世里,也是這一年的募善會,拍出了最高價。在皇後壽辰,長寧侯世子敬獻給皇後。

龔青嵐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

李麗影眼含怒火,惡狠狠的瞪了龔青嵐一眼,笑道︰「妹妹可想好如何安排了麼?」

龔青嵐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拿著宣紙,緩緩的說道︰「李氏便負責去各府借用碗碟,世子妃便接待各府夫人小姐,陳夫人便鑒定古玩定標價,喬妹妹便隨我一道管賬、登記。」

話落,眾人都無異議,只有李麗影臉色鐵青,不滿的說道︰「憑什麼由我去借瓷器?」

「三少夫人,我與貴府大少夫人是相熟的,她在府中管理庶務,你便是協助打點瑣事。這並沒有什麼,有何不好啟口?」龔青嵐溫和的寬慰道︰「這也是三少夫人的能力,各有所長,站在自己能勝任的位置,才能共勉。不能因個人的小心思,而讓大家受到拖累。」

眾人明白龔青嵐話中的意思,不只有掌管賬本才臉上有光,在外邊長臉。你多大的能力,做什麼樣的事兒。莫要為了耍威風,而拖她們後腿。

李麗影臉上火辣辣的,由紅轉白,再轉青。

龔青嵐青蔥般的玉指撥弄著茶杯,頗為善解人意道︰「三少夫人若是覺著委屈了你,那便回去換人。」

「三少夫人,這可不是小事兒。你若干不來,便不要霸佔著不放。」李鳳姣說話直來直往,不怕得罪了人,淺啜一口茶水,直言不諱道︰「你們大少女乃女乃是個不錯的人,若是讓她來,便是頂好的。」

李麗影雙手撕扯著錦帕,恨不能把她們捏在手心,撕成碎條兒。強笑道︰「陳夫人說的哪兒話,妹妹雖是不如大嫂,這點兒小事還難不倒我。何況,這次是大嫂特地讓我來見見世面。」

陳夫人嗤笑了一聲,繼續吃茶。

「既然各位沒有意見,便定下來了。這是我列的幾條事項,若是同意,簽字畫押。」龔青嵐讓紅玉交宣紙遞給各位。

陳夫人看都不看便簽下名字。

喬敏拿在手中,眼角睨了眼龔青嵐,咬著唇瓣,簽下名字。

晉陽世子妃,粗略掃了一眼,沒有要添加的事項,畫押。

唯獨李麗影一字一句的細看,陳夫人等得不耐煩,嘲笑道︰「三少夫人這是在瞧賬本呢?可要給你算盤計較一下得失?或是請人給你細細研讀?」

「你——」李麗清臉色漲紅,不知她哪里得罪了這賤人,處處擠兌她!

陳夫人沒那麼多心眼,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也沒得理由,全看你是否順眼。對李麗影小家子的做派,嗤之以鼻︰「這賬交給你,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算清。」

李麗影氣昏了頭,看也不看一眼,胡亂簽了字。

「陳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你是人麼?

陳夫人挑眉︰「我何時不饒人了?」

「你——」李麗清強壓下心里頭的怒火,冷哼一聲,憤然離開。

眾人見天色不早了,便紛紛散去。陳夫人看著龔青嵐收惙著協議,臨了說道︰「看在你今日招待周全,給我安排個好差事的份兒,我今兒個回去,會替你問候你小姑子。」

龔青嵐嘴角彎了彎,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怕是她今日沾染了李麗影的晦氣,心中郁悶不得紓解,找齊楚嬰‘解悶’。

——

翌日,晨曦破曉,龔青嵐便起身,梳洗好,立即將準備好的東西,指揮長青搬上馬車,駛向寄夏山莊。

寄夏山莊在城外五行山,山形如手,掌心向上托著寄夏山莊。遠遠望去,山莊雲霧繚繞,如盤旋的銀龍,氣勢恢弘。

穿過鵝卵石鋪就的山道,馬車直抵山莊南門口。

管家早已在外候著,看著龔青嵐到了,趕忙迎了上來。「主子,場景都被齊全了,您看看可有缺其他東西?」

龔青嵐頷首,打量著寄夏山莊︰玉闕巍峨,飛檐如臥龍,廊柱瓖金錯銀,地磚玉石鋪就,極盡奢華!

拍賣會布置在瑤水閣,金碧玉石,富麗堂皇。

龔青嵐怔忡的站在門口,覺得選在寄夏山莊最是不明智。隨便鑿一個屋子,便能抵得上募善會所得銀子。

「主子,各府少女乃女乃已經到了,你看如何安排?」徐匯匆匆走來匯報。

龔青嵐無奈的嘆息,現如今後悔已是來不及。「讓他們各司其責,叮囑陳夫人看好了要拍賣的物件。」

徐匯應聲而去。

龔青嵐去了一趟廚房,看著里面沒有大問題,便去了寄寶閣,里面堆積著拍賣的物品。

陳夫人差不多標好了價錢,對龔青嵐說道︰「你看看可有不對的地方。」

「陳夫人辦事,我信得過。」龔青嵐見還未做登記,便坐在椅子里登記。拍賣會要在莊子里用完午膳,才會開始,如今還有半個時辰準備。

就在這時,看守瑤水閣的侍衛神色慌張的走來,語氣嚴肅的說道︰「大少女乃女乃,廚房里的肉食全都臭了,昨日里便買來,放在地下冰庫冷藏,之前拿出來還無礙。廚娘動刀時,才發現肉食全都散發一陣一陣的臭味。如今要買,也是來不及了!」

龔青嵐神色一變,她去廚房特地檢查了肉食,根本沒有問題。怎得一會子的功夫,便壞了?

「可有人去過廚房?」龔青嵐神色嚴謹,這次是她第一次主持募善會,意義非凡,若是搞砸了,她如何在燕北立足?

這人心思太過歹毒!

「魏府三少女乃女乃呢?」龔青嵐如今能想到的只有她,連忙起身,朝廚房的地方而去。

陳夫人想了想,隨意的把門合上,便也跟了過去。

幾人行色匆匆的到了廚房,廚娘們對著幾盆肉,愁眉不展。

「這些肉,你們可都有守著?」龔青嵐鼻子皺了皺,還不曾靠近,一股臭味撲鼻而來。

原本紅白相間的豬肉,肥肉泛黃,瘦肉呈灰青色,儼然已經壞掉了!

「冰庫里可還有庫存?」龔青嵐心里急的冒火,面上卻是無波無瀾。若是她亂了陣腳,他們更加監守不住。

「大少女乃女乃,奴才采買時,各增買了十斤,可做出宴席,卻是遠遠不夠。」采買的婆子苦著臉,搖了搖頭,解上的圍布,打算走人了。

龔青嵐急了,這些廚娘有一半是臨時聘請,若走了,誰來做?「你們暫時留下……」

「大少女乃女乃,沒做工,我們便是沒有工錢。留下來不過是耽擱時辰,少了這些肉食,剩下的大半廚娘,也是能夠做好。我們還要找零工,賺銀子糊口。」其中一個微胖的廚娘,訕訕的開口。

龔青嵐笑道︰「你們多慮了,留下來,工錢按照之前說好的,照付。」

話落,幾個廚娘眉目舒展,一臉的喜色︰「大少女乃女乃果真是菩薩心腸,今兒個我們就留下了。這肉是來不及了,這山上野味多,可叫莊子上的人,去山里打野豬,這樣方便省時。」

龔青嵐一听,喜上眉梢,連忙吩咐護衛去打獵。

「徐匯,你把肉壞掉的事給封鎖了,若有人打听,你便讓人放出消息,肉食是好的,已經做好了菜色,擺放在瑤水閣。」龔青嵐眼底淬著冰,寒氣凜然。

「是!」徐匯不知龔青嵐的用意,雖然疑惑,卻也是照做。

龔青嵐轉身,瞧見李鳳姣站在幾步之遠,走過去詢問道︰「寄寶閣可上了鎖?」

李鳳姣一愣,茫然的看著龔青嵐說道︰「要上鎖?我合著門便來了!」

糟糕!

龔青嵐驀然臉色一變,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提著裙子便朝寄寶閣跑去。

寄寶閣門微微合著,露出一條隙縫。龔青嵐推開,里面物件一個不少,並沒有翻動過的痕跡。

「都在。」陳夫人吁了口氣,方才嚇她一大跳,倘若出個意外,便是不能夠繼續下去。

龔青嵐面色凝重,走到一個翻倒的玉瓶前,雙獸餃環耳,通體雕回紋。伸手模上雕刻圓紐的蓋子,隨後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準備好了,便落鎖。咱們去瑤水閣,各位夫人大多都到了。」龔青嵐率先朝門口走去,不經意的問道︰「魏夫人可來了?上次邀約她來山莊賞玩。」

陳夫人古怪的睨了龔青嵐一眼︰「如今里開飯還差小半個時辰,眾人都在梨園听戲。」

龔青嵐眉頭皺了一皺,似乎經陳夫人的提醒,方才記起,兀自笑道︰「忙得頭暈了,不若先帶著魏夫人參觀一下亭閣花苑。」

魏夫人喜靜,便一個人帶著兩個丫鬟,與大兒媳婦坐在荷亭,閑聊了片刻,遠遠的瞧著龔青嵐粉面含笑的走來。

「魏夫人,上次應允您,邀您一同游賞,現在還有一些時辰,不如到處走走?」龔青嵐淡淡的掃過史今芸,詢問著魏夫人。

史今芸接口道︰「母親,今兒個天氣不錯,多走動走動。順道參觀人人津津樂道的寄夏山莊,如傳聞那般奢華!」

魏夫人有些個猶豫,不過還有半個時辰,若是游賞耽擱了時辰。「散場再去吧。」

史今芸不依,挽著魏夫人的手臂道︰「母親,你若怕耽擱時辰,不如我們事先去拍賣布置的地兒看看,順道挑挑刺兒頭。」

聞言,魏夫人笑罵了史今芸一聲︰「小心齊少夫人將你趕了出去。」雖是這般說,卻順勢起了身。

一行人,朝瑤水閣走近。

龔青嵐退後了半步,擁簇著魏夫人走在前頭。

「嘩啦!」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自瑤水閣傳出,面面相覷,不禁加快了腳程。

進了屋里,便瞧見李麗影鬼鬼祟祟的把蓋著菜肴的碗碟揭開,里面的惡臭傳出,惡心得她失手打破了碗碟。

「喵——」一聲貓叫,自梁上躥出幾只野貓,尋著肉香味而去,爪子一撥一掃,盤子滑下八寶桌。

頃刻間,桌上的碗碟如數砸碎在地上。李麗影驚得面色慘白,無措的站在里頭。

魏夫人進來,瞧著滿地狼藉,和中間的李麗影,氣得面色鐵青,怒喝道︰「你杵在作甚?」

李麗影嚇了一跳,心中一驚,連忙解釋道︰「母親,媳婦來檢查,可有遺漏之處,卻不知從哪里躥出野貓,將碗碟都打砸了。」

魏夫人冷聲說道︰「碗碟不是早已布置好,你該去廚房幫襯。」

李麗影委屈的垂淚,捏著帕子按著眼角,幽幽嗚咽道︰「母親,媳婦听廚娘說肉煮好了,可不知為何還不曾端上桌,便變臭了。可有一道鴨條海參端上桌,媳婦便來查看一番。誰知……」覷了一眼滿地的狼藉,埋進帕子里抽泣。

龔青嵐驚訝的挑眉,不可置信的說道︰「方才我從廚房過來,不曾听說肉變臭了。」說罷,便走過去地上,在女眷這邊地上拾起鴨條,輕輕嗅道︰「沒有異味。」看著李麗影抬起頭望來,龔青嵐穿過屏風,走到男眷這邊桌上,鴨條香辣可口,揭開蓋子,便是香氣四溢。

魏夫人也隨著湊了上去,疑惑的問道︰「為何女眷那旁沒味兒,男眷這邊卻格外香?」

李麗影渾身一僵,目光躲閃的說道︰「興許是砸在地上,香味散了!」額上捏了一把冷汗,她走到第一桌,揭開的碟子下,確實是有臭味,為何其他沒有?

想到此,李麗影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是給她下套兒!

「喵——」忽而,在女眷這方地上偷吃的幾只野貓,淒厲的慘叫一聲,便四肢撐直的倒在地上,嘴里吐出白沫兒。

魏夫人大驚失色,目光冷凝。她們進來時,李麗影可不就是站在女眷那邊揭蓋子?莫不是她動了手腳!

「快傳大夫!」龔青嵐也變了臉色,讓人趕緊去找大夫。

大夫片刻便到了,將地上的肉包裹著裝進干淨沒碎的碗里,仔細端詳了半日,方才開口道︰「里頭加了一味附子。」

史今芸面色蒼白的說道︰「是誰這般狠毒,竟在宴席上下毒,可不是要將燕北貴婦,全都毒死去?」

魏夫人目光凌厲如刀,冷聲道︰「你當真好本事!這就是你與我說出來見的世面?當真是叫我也開了眼!」

雖知李麗影心毒手辣,卻不知狠到這等地步。與她住一個屋檐,想想都心寒。若是無意間,惹她不順心,豈不是藥一撒,將魏國侯府全都毒死?

「會不會有誤會?」龔青嵐好心的將跪在地上的李麗影攙扶起來,李麗影在她的手,觸踫的瞬間,抬手將龔青嵐的手臂拍落。

「啪嗒!」

一包藥粉掉落在地上。

「你可還有話說?這藥是不是也說旁人栽贓與你?」魏夫人氣得面色發黑,不知做了什麼孽,適才將李麗影娶進侯府!

「母親,不是我……媳婦兒不知這藥是從何來的。」說到這里,李麗影驀然抬頭,目露凶光的瞪視著龔青嵐︰「是不是你方才扶我將藥塞進我袖口?我就說呢,你怎得會這般好心,原來是居心叵測!母親,媳婦兒是冤枉的,你可要為媳婦兒做主啊!」

龔青嵐動了動嘴角,一言不發。

史今芸看的分明,蹙著眉,不悅的說道︰「三弟媳,齊少夫人可是手都不曾踫上你,怎得是她栽贓你?」

「母親,您不相信媳婦麼?媳婦是听廚娘說菜變了味,才來檢查。如今看來,是這個賤人陷害我,要置媳婦兒于死地,敗壞侯府名聲!」李麗影聲淚俱下,拉著魏夫人的裙擺。心里恨不得掐死了龔青嵐,篤定是她陷害了。

「留著你個惹事精,才會敗壞侯府的名聲。待回去後,便叫紹勤給你休書!」魏夫人太陽穴突突的跳動,終于忍無可忍的說休妻了。

魏國侯府,若不是品行敗壞到極致,便是不輕易休妻,若是從侯府休出來的女子,娘家都是不接納,多數只有尋死。

聞言,李麗影手腳冰涼,哀求道︰「母親,我不會同意的,紹勤也不會休了我。他說過的,這輩子不會休了我。」到如今,她才知道害怕。以往不過是仗著魏夫人愛惜名聲,不會休妻,將魏紹勤的情況說出去。可如今,她開口了,她要休了自己!怎麼可以?她忍氣吞聲多年,伺候著不能自理的丈夫,守著活寡,半點好處沒佔到,就這樣被掃地出門,她怎得甘心?

魏夫人不為所動。

爭執間,陸陸續續有人進來,李麗影咬緊牙關,拼死一搏︰「母親,在侯府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夫君得那種——」

「住嘴!」魏夫人搖搖欲墜,史今芸心驚的在後面攙扶住,看著呼吸急促,臉色發紫的魏夫人,呵斥著李麗影說道︰「渾說什麼?母親不過在氣頭上罷了,還不快點賠罪下去。」

說罷,懇求的看向龔青嵐。

龔青嵐松口,讓李麗影下去。李麗影卻死活不肯,藥不是她下的,她為何要吃下這啞巴虧?若是不說清楚,回去後哪有她好果子吃?

看到眾人來了,眼底閃過一抹毒辣,抱著柱子撞了上去︰「齊少夫人,你這是要逼死我啊!我向老天爺借了膽兒,也不敢在膳食里頭下毒。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陷害我?」淒厲的踫倒在地上,嗓音從咽喉間擠出,幽幽嗚咽似地獄爬出的冤鬼,字字悲戚︰「我娘家給逼得沒有活路,妹妹給你殘害斷了雙腿,你為何還不願意放了我?為何不放過我?」

龔青嵐驚愕的睜圓了眼,難以置信的說道︰「你娘家的事兒,若是個明事理的,都明白誰對誰錯。今兒個我一直與陳夫人在寄寶閣,隨後便是陪同魏夫人游賞,怎得陷害你?方才听你對娘家之事,頗有怨氣,莫不是因此便尋思害我?」

相比之下,李麗影更有嫌疑。

「賤人!一定是你串通了康嬤嬤陷害我。」李麗影雙眸圓睜,里面布滿了血絲,陰寒的瞪著龔青嵐,恨不得撲上去,撕爛她那張巧言善辯的嘴。

「這包藥粉,自你袖中落處。我不曾有近過你的身,何來栽贓你?」龔青嵐不徐不緩,字字珠璣。眼底暗藏著冷芒,隨即淡淡的笑開了︰「既然你說是廚娘,那邊將廚娘請了來對峙。」

龔青嵐轉身吩咐紅玉去傳廚娘,剛出去不久,莊子上的丫鬟驚慌失色的跑了進來︰「大少女乃女乃,瑤池里死人了!」

眾人齊齊變色。

龔青嵐看了李麗影一眼,帶著幾個人去瑤池。眾人也隨著跟了過去,李麗影瞧著能看龔青嵐的笑話,也爬著起來,由著丫鬟攙扶過去。

瑤池在瑤水閣後方,里面漂浮著一具穿著灰布衣裳的死尸,從穿著上分辨是個粗使的下人。

命人打撈上來,人群里一個丫鬟驚呼道︰「是康嬤嬤,廚房管事。」

隱匿在人群中的李麗影面色頓時煞白,她怎得死了?

眾人看著李麗影的目光意味深長,想到她在碟子里下藥,毒害她們。心中不喜,火上澆油道︰「莫不是三少夫人怕露陷,便殺人滅口了?」

「素來听聞三少夫人長袖善舞,卻不知這下毒滅口之事,也是信手拈來。魏夫人當真是好福氣,娶得這樣好的媳婦兒。」秦家夫人笑吟吟的說道,她夫家是與龔青嵐母親秦姚出自一脈,如今龔青嵐得了勢,便借機示好。

魏夫人听著秦夫人的諷刺,兩眼一抹黑,差點便要背過氣去。

「秦夫人,莫要血口噴人。康嬤嬤是誰迫害還不曾查清楚,這般迫不及待的頂罪,莫不是做賊心虛?」李麗影自然知道秦夫人和龔青嵐的關系,挑明道︰「誰人不知你是齊少夫人的表舅母,自是要維護她。」

「大少女乃女乃,這是從康嬤嬤身上搜出的荷包。」這時,一個婆子從康嬤嬤腰褲間扯下一個荷包,荷包沉甸甸的,裝滿了金luo子。

史今芸驚呼道︰「這不是母親賞給三弟媳的荷包麼?」說罷,將她的那一個拿出來,布料、針線一樣,出自同一人之手。

魏夫人瞟了史今芸一眼,冷靜下來說道︰「拖下去,杖責四十,拶刑。」

「母……母親……」一陣 轆滾動聲傳來,磕磕巴巴的嗓音穿透人群,眾人回頭望去,便是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身體形狀怪異,嘴角歪斜,雙手不受控制的擺動。

魏夫人被這聲音震的魂飛魄散,看著直直看著她,眼底有著哀求的魏紹勤,頭腦發懵。

他怎麼來了?

看著眾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魏夫人幾乎要崩潰。為了維護侯府名聲,她對外不過宣稱魏紹勤體弱,先天不足而致。便不曾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藏著掖著了二十年,今日卻是憑空出現在眾人面前。

就仿佛是她華麗的外衣被剝落,露出丑陋的體魄。

「勤兒,母親不是告訴你不許隨便出府,你怎得到這里來了?」魏夫人心里怒火奔騰,目光狠唳的盯著李麗影。

李麗影渾身發抖,她沒有叫魏紹勤出府,不是她!

「母……母親……放……放了麗……麗影。」魏紹勤乞求的說道︰「兒……兒子不……不好,害……害了她。」

魏夫人眼眶發熱的別過頭,看著兒子這般,心中罪孽深重。若不是年紀輕,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老天爺也不會報復到她身上,生下一個怪物。

「勤兒,不是你,是她自己心腸歹毒……」魏夫人話未說完,李麗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飛撲著過來,死死的抱著魏紹勤的大腿,淒婉的哭道︰「夫君,你救救我,不是我,我沒有做。都是龔青嵐那個賤人陷害我,你快和母親說說,她听你的,你快說啊!」手指狠狠的掐著魏紹勤腰間的軟肉,希望他跌落下來犯病,魏夫人便無暇追究她。

魏紹勤目光里閃過一抹受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順著她手上將他推倒的力道,整個人撲落在地上。

地上的碎石烙得魏紹勤渾身卷曲,發出嗚咽的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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