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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君提及納妾一事,王崇業百般拒絕無果,只得唯唯諾諾地答應了。安老太君因向窗外高聲吩咐道︰「福爾,壽兒,康兒,趕緊進來,有天大的喜事呢。」話音剛落,三個如花似玉的丫鬟便應聲魚貫而入,在安老太君面前一字排開站定。
安老太君對王崇業笑道︰「我這老婆子年紀大了耳聾眼盲的,只能為你張羅,不好為你做主兒。你就自個兒放眼去挑,看中哪個今晚就開了臉圓房,也好讓我能早點抱上白胖的孫子。」
面前的幾個丫頭到底是雲英未嫁的黃花閨女,一听這話頓時羞紅了臉,都垂頭絞著衣角兒不知所措。安嬤嬤見狀笑眯眯在一旁湊趣道︰「二老爺您瞧這幾個姑娘,多水靈兒啊,倒像是一把子三根水蔥兒。」
安老太君笑啐道︰「你也和她們差不了多少,若是站在一處兒沒準會被人認作姐妹兒。」
安嬤嬤一拍臉,趕著喊了一聲︰「哎呦老太太就會拿奴婢取笑兒。若是再倒回去幾十年,您這樣夸我,老奴或許還能舌忝著臉應承。如今,不過是個燒糊了的卷子罷了。縱使丟到灰堆里也分不出來呢。」
這邊主僕倆為了緩解王崇業的尷尬而說嘴逗趣兒。那邊王崇業銳利的眼神冷冷掃過面前花朵一樣嬌美的女孩子,心中暗暗嘆氣。因瞥見站在最右邊的福兒似是無意地向後略退了一步,整個人隱藏在燭火昏暗的角落里。似乎又畏懼又為難,一副巴不得不被選上的模樣。
王崇業見狀,心里連連冷笑,漫不經心地順手一指,削瘦的指尖掃過其他兩個丫鬟直指向福兒,沉聲道︰「就她了。」
安嬤嬤一愣,竟呆在當地。老太君拍手笑道︰「還說自個兒不會挑,這不?一挑就挑到了最好的。我這里可是一時一刻都離不了她,若是別個我還真舍不得給呢。」
又笑眯眯對福兒吩咐道︰「丫頭,你真是這些女孩子里最有福氣的了。也不枉我當年給你起了這個名兒。等下過去給你們太太磕個頭,今後我就把二老爺托付給你了,要小心侍候著,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一旁的壽兒、康兒听了這話都又羨又妒,暗恨自個兒沒有這樣好的運氣,偏她入了爺們的眼兒。誰不知道重華軒里二太太是個不願意管事的主兒,尹姨娘自個兒都三災八難呢,輕易不肯出門。這一過去開了臉,還不是半個主子一樣。日後若生下一男半女的,只怕就跟二太太比肩了。將來重華軒還不是福兒這丫頭說了算。真是麻雀變鳳凰,怎麼能不教人眼紅呢。
大伙兒都認為福兒這丫頭交了天大的好運,必會忙不迭地喜泣謝恩,卻沒料到福兒听了這話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如紙,青白的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哆哆嗦嗦好半晌方噗通一聲匍匐在地,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老,老太太,福兒不想,不想嫁人。只想好好兒伺候您。」
壽兒一向與福兒不睦,見她出言拒絕,只當是她在撒嬌賣痴,矯情作喬,忍不住低聲譏諷道︰「還沒成主子呢,就擺主子的譜了。沒臉沒皮的小蹄子,滿嘴里都是些羞煞人的話兒。不過是個房里人罷了,也配用個嫁字嗎?
安嬤嬤見老太君陰沉著臉,額頭上青筋隱隱跳動,指甲深深地嵌入幾案里,便知她勉強隱忍著極大的怒氣,心里暗嘆︰唉,這丫頭也是心有隱情,長得又算不得出挑,怎麼二老爺偏偏就挑中了她呢。看老太太這模樣,若是一旦暴發,只怕這屋子里的人都沒有好果子吃。
便搶先一步,開口嗔責道︰「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呢。你忠心是好事,但女孩子長大了總要許人家的,就是你肯留下來伺候老太太,她老人家也舍不得耽誤你啊。還不趕緊磕頭謝恩,要是惹了老太太生氣,嬤嬤我可第一個不饒你。」
福兒挺直了上身,眼眸含淚,咬牙道︰「奴婢早就定了親,實在配不上二老爺。」
安老太君听了這話,一時拉不下臉來,狠狠地拍著大腿,怒道︰「胡說你打小就賣進府里服侍我了,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里來的親事?你可是簽了死契的,難道你們家私底下還敢替你定了終生不成?還是逢年過節你出府探親時與哪個賊小子有了首尾?那可真是太不知廉恥了。若是這樣,別說我這里,就是整個侯府都容不得你了。」
福兒听了這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懼,卻依舊不肯退縮,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響頭,正色回道︰「老太太,奴婢還在娘胎里就被爹定給了鄰居家的ど子。後來他們搬走,說是去了南方,奴婢又進了府,原想著這一輩子是不能再見的了。爹娘就托人送去銀子退準。誰知前些日子,他竟拿著當年的信物找了過來,原來當年那人自個兒吞了銀子並沒將話兒帶到,前年一場大水,家里就只剩他一個了。我爹娘覺得他可憐見的,既然沒有退準,就和我商量著預備這幾日就來求老太太的恩典給我贖身呢。」
因福兒當年是安嬤嬤引薦入府的,她和福兒的娘又是舊相識,安老太君便緊皺眉頭問道︰「這蹄子的話兒可是真的?」
安嬤嬤垂手為難地囁喏道︰「仿佛听說是有這麼一回事。前月她家里是來了一個小子,可外頭都說是遠房佷子,奴婢也就沒往心里去。」
安老太君聞言,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方才低嘆道︰「罷了,人各有志。既然你已有了人家,倒真是自個兒沒福氣了。」
因向安嬤嬤吩咐道︰「這丫頭也跟了我許多年,平日里也算任勞任怨。就賞了她賣身銀子,讓她爹娘自便吧。」
轉頭眼中略帶歉意地對王崇業柔聲道︰「業兒,你就再選一個好了。依我看壽兒、康兒的模樣都比這丫頭要標致,性子也很柔順,不拘哪一個都比這不識好歹的丫頭強。」
王崇業見福兒那如上好白瓷般細膩的臉上浮現出嬌羞含情的笑意,不知怎的,竟和冷夫人平日里回想起那個窮酸秀才的神情一模一樣。沒來由得教人覺得刺心無比。心下暗恨,似笑非笑地瞥了福兒一眼,眸子里那森冷的寒光教福兒心中一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因轉過臉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對安老太君笑道︰「母親讓兒子隨意挑選,可兒子真的選中了人,您又推三阻四地舍不得了。難道兒子在你心里還沒有一個丫頭要緊不成?我還真就看上她了,其他人再好也入不了眼的,您就成全兒子吧。」
安老太君看了看王崇業,又瞧了瞧臉色由紅變白的福兒,為難道︰「強佔人家的有夫之婦,名聲可不好听哪。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這個還是那個又有多少區別呢。只要模樣周正性情溫順能將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也就罷了。這蹄子雖然看著是有宜男之相,但要是她心里頭不願意,就是給了你將來也是個淘氣。」
王崇業冷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又是簽了死契的,就該主子說什麼她就該乖乖兒听命才是。若是今個開了先例,日後只怕這府里個頂個的自作主張,背主違逆,那還談什麼規矩?講什麼體統?老太太又拿什麼來管教約束下人?況且我已經開口要了,自然是一言千金,這會子卻將人放出去另嫁,知道的是這丫頭狂妄忘恩,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主子的這麼無能,連外頭無權無勢的窮小子都比不過呢。」
安老太君本來就被福兒的斷然拒絕而憋了一肚子氣,只是自持身份,不便為了這等小事輕易發怒。這會子听王崇業這樣說,頓時火冒三丈,不善地掃了一眼地上哆哆嗦嗦冷汗直冒的福兒,厲聲道︰「我雖然吃齋念佛,慈悲為懷,但也不是個亂灑善心的糊涂人。業兒你說的對,無規矩不成方圓。此例一開,日後你也學她也學,隨便哪一個下人都敢犯上欺主,這府里豈不要全亂套了。這樣吧,福兒你還是帶回去,讓你媳婦好生管教著,要是還不受教,干脆賣到那種醃地方,看她還傲不傲。」
緩了一緩,低頭想了半晌,方舒展眉頭調整了音調,冷冷道︰「這丫頭實在配不上個福字,我看還是改個名好了。既然是賞給業兒你的,就煩你來拿主意吧。」
王崇業滿臉得意,上前一步略略彎腰,使勁掐起福兒滿是恐懼與哀慟的下巴,意味深長地冷笑道︰「就叫順兒吧。也好時時刻刻提醒她記著自個兒的身份,主子的任何決定都只能順著,不準有一絲一毫的違背。否則……哼哼……」
福兒心里寒涼一片,似乎整個人掉進了冰窟窿里,凍得舌頭根子都麻木了,連求饒的話兒都擠不出來︰自個兒打小就在老太太身邊服侍,算一算,到今日已經整整九個年頭了,平日里做事謹慎,說話小心,哪一點不盡心盡力?心里早就將老太太當作菩薩一般敬畏,哪怕是她開口叫自己去死,自個兒也會毫不猶豫地尋個剪刀抹了脖子。沒想到在她的心里,自己也不過只是一件廉價的玩意兒,一塊醃的抹布,想送就送,想扔就扔。說到底,只因為自己是一個奴婢,虎子哥,不是我想負你,只恨這深宅大院如同重重枷鎖掙不開也逃不了,只恨我是一個卑賤低下不能自主的奴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