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陳設簡單卻干淨。
白蕭奕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沖床揚起下巴︰「去睡吧。」
季 ︰……在這種鬼屋怎麼能睡得著？！
「……師父……我不困……」
「去睡。」白蕭奕平靜地重復了一遍。
季 ︰……。
默默地去睡了，然後……他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屋里的油燈已經熄了，外面傳來什麼東西敲窗戶的聲音，還有一個細細的嗚咽的聲音小聲卻持續地叫著︰「白 、白 、白 ……」
季 剛醒過來還迷糊著，想下床去看看是什麼東西去被一只手攔住了。
他師父坐在床邊，一只手抵在他胸口，一只手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黑色的眼楮時而看著窗戶的位置，時而轉過來看兩眼季 。
褪去了溫和柔軟的美道士表象，白蕭奕依然是初見般的冷若冰霜、面無表情，好似當下的一切沒什麼入得了他的眼一般。
看到這樣的師父，季 反而松了口氣，而後听著窗外持續不斷的詭異的聲音，後知後覺地發起了毛。
那東西敲了半天又喚了許久屋里都沒有動靜，聲音終于慢慢弱了下去，最終歸于無，屋外自然的風聲草木聲漸漸清晰起來。
剛舒口氣，季 就接到一條消息——
「牛揚︰你們快過來！救命！」
隨後又是一條——
「牛揚︰外面有什麼東西！」
季 于是一把推開他師父，站起來︰「師父，咱們得去牛揚屋子里一下，她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白蕭奕這次什麼也沒說，老實地跟著他出去了。
庭院里還是和來時一樣，黑逡逡的，只有風拂過草木的沙沙聲。
牛揚就在隔壁，門沒鎖，季 推開就進去了，看見曾筱乾已經在了，大概也是一收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牛揚是真的嚇哭了。她們724宿舍里本來就屬她膽子最小——倒不是怕別的，宿舍里的蒼蠅、蚊子這姑娘一手能滅倆，但牛揚就是怕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平常王團團她們要說個靈異故事之類的她一向要雙手捂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
牛揚見來了三個大男人稍微壯了壯膽，給他們講剛才的事情。
經過和季 差不多，就是有什麼東西在外面敲窗戶，同時一直喊「牛寶、牛寶、牛寶……」
「牛寶」這個昵稱是有來歷的，語出自牛揚常用「翻滾吧，牛寶寶」指代「滾犢子」，後來她就被叫成牛寶了。
所以季 不自覺地腦補出一個女鬼趴在牛揚窗外哀怨地喊著︰「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的情景……
季 ︰「噗嗤——」
牛揚正講到驚險動情處，听見笑聲，回頭正見季 忍笑的樣子，瞬間︰「……」
她一點都不害怕了！
看見氣氛緩和過來，曾霸建議道︰「咱們去看看隔壁那三個人怎麼樣了吧？」畢竟是一起進來的，即使不在一個隊了，出了事彼此關照一下在他們看來還是理所應當的。
季 、牛揚自然沒有異議，白蕭奕自然跟著他徒弟。
牛揚前面是曾筱乾的屋子，自然空的；再往前是藍衣趙慶的屋子，曾霸趴到窗子上往里看，身子瞬間僵住了。
他苦笑地牽動嘴角︰「里面沒人。」側過身子讓出位置示意季 和牛揚去看。
季 透過窗縫看見制式的房屋里面，桌椅床俱全，只是空無一人。
牛揚看過之後又要嚇尿了。
再往前是綠衣少女許文彩的屋子，同樣……空無一人……
牛揚已經嚇得幾乎不敢往前走了。她平常對曾霸常懷敬畏之心，和白蕭奕又不熟，只好哆哆嗦嗦地牽著季 的袖子走。
季 回頭看她一眼，轉回來默默想每次他牽白蕭奕袖子時在他師父心里他是不是也是這麼一副軟弱可憐非常娘的少女形象……
白蕭奕突然快走幾步從最後走到季 旁邊，溫和地說︰「 兒你若害怕就牽著為師。」
牛揚贊嘆地看了老白一眼，由衷地對季 說︰「你師父人真好，真溫柔！」
季 ︰……孩子你還是太天真了。
走在最前面的曾筱乾已經趴在了第一間屋子的窗戶上。
然後他默默地回過頭來，臉綠了。
牛揚︰「有人沒？」
點頭。
季 湊過去看，里面不僅有人，還有三個人。
房內支起了一個橙色的防護罩，三個人正在里面安心修煉。
這三個人也是認識的，這麼扎堆修煉自然無可厚非。但是防護措施做得如此周全……季 和牛揚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里都寫著四個字︰「早有預謀」。
曾霸搖著頭嘆氣走回來︰「我還是圖樣。」
白蕭奕倚著後面一棵柱子站著，笑而不語。明明是簡單至極的道士打扮，卻偏偏顯得格外玉樹臨風。
這麼一折騰天色就微微發亮了，賀霸看下游戲版面已經是現實里的五點。鑒于腦子需要休息，所以幾人跟著師父回房約好再見時間後就紛紛下線。
白蕭奕看見那兩個人消失，恢復了淡漠的神情，向季 招招手，聲音也是毫無波瀾的，像千年雪山上冰封萬年的寒冰。
「 兒，到為師袖子里來。」
季 ︰……
默默地夾著尾巴過去了。
帝都的二月末，早晨五點天還是暗著。
季 摘下頭盔，往對面看，于豪還戴著頭盔明顯玩兒得樂不思蜀。他順手拿起枕頭邊的手機看了下——5:07。上了8:40的鈴，又沉沉睡去。
早晨第一節還是沒課，第二節是齊大人的經濟學原理。
齊大人是季 他們院學經濟的入門領路人，在一代又一代經管人的成長軌跡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曾經有同學這麼吐槽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看齊大人上課有多水，就知道他考試有多BT。」但其實齊BOSS是位很好的老師，上課時還會吐槽讀紫汀附小二年級的女兒因為還沒學除法所以無論教幾遍都理解不了什麼是平均數，吐槽老婆大人不讓他看非誠勿擾。齊大人上課考試都認真負責，所以除了考試和出成績的時候，季 都很喜歡他。
即使如此，上課之後，季 還是掏出了手機——刷清朗論壇。
他翻出了最全最經典的那個主線任務第一環的攻略帖，找到長安李家開始看。
剛開始還會在心里發出類似「我屮艸芔茻」「尼瑪」之類的語氣詞，後來就變成一溜兒統一的「呵呵」了……
他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所以打開微信友好寢室群，把帖子鏈接粘過去，艾特牛揚和曾筱乾。
因為是難得的全年級統一上的課，又是剛開學，下課後于豪周花花就號召著三個友好寢室的人一起去聚餐。
他們在看田食堂吃香鍋，一群興高采烈的吃貨中，尤其顯出了季牛曾三人以及周瀟的無精打采。周瀟是因為口腔潰瘍不能吃辣的。
飯過三巡，開始吐槽。
首當其沖被噴的就是季 他們昨晚接的李家任務。
寫攻略的人首先指出了不要在晚上接，否則會變成必死任務，到現在都沒人能過。
然後指出一點這個任務每次最多七個人接，如果單人晚上去接任務的話那沒什麼好說的，這個玩家當晚就會死，任務失敗；如果是多人同時接任務那麼每晚都會有一個人消失，他的任務失敗，其他人任務繼續，但如果這幾個人彼此沒加好友的話是不會知道到底誰消失了，因為第二天會有東西冒充這個消失的人出現。所以攻略特意提醒如果有非好友玩家踫巧一起接了任務，那麼一定要首先彼此加為好友。
寫攻略的玩家算是最早進入的一批高手之一，很愛分享經驗，同時他的消息也非常靈通，他說自己又一次不信邪去做這個任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死掉失敗了的，後來問過幾個晚上去做這個任務的朋友發現情況都一樣，至今無解。
最後他規勸接到這個任務的同志盡早放棄，去朝歌或者金陵重做一個，省得虐身虐心。
看過這個攻略，他們覺得人生都灰暗了QAQ。
不過面對曾筱乾要不要放棄任務的意見季 還是給了否決票。
他夾起一塊羊肉，沉吟︰「再看看吧……大不了就是失敗輪回一次，我師父可能有辦法……」
牛揚通過這個攻略帖發現了論壇這個好玩的地方，開始各處看，吃飯也不閑著，正好讀到很熱的那個八紫仙真人的帖子，感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在游戲里親眼見一次。」
季 ︰……你昨天見了一晚上還叫了他一聲師父。
牛揚︰「不過上面寫的說他性格很冷漠，是位得道的冰山上仙，估計不好接近。」
季 ︰……你昨天還夸他人好又溫柔。
王團團、李萌他們都是知道季 師父就是白蕭奕的，紛紛問詢︰
「你不是和你師父修煉去了嗎？」
原本不知道這件事的曾筱乾和牛揚則是驚呼︰「紫仙真人是你師父？！」
季 想了想，咽了口飯，認真地說︰「他當然不可能一直帶著我，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昨天那個是我後來又遇到的玩家。」作為一個曾經在院團委學生組織打工的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季 表示對著小伙伴們睜眼說瞎話簡直毫無壓力。
听了牛揚和曾筱乾對昨天那個「季 師父」的描述，幾人根本沒把他和白蕭奕往一塊聯想，又展開了新一輪討論。
季 默默听著，安靜吃飯。
不是他故意瞞著（？），而是他師父明顯是要隱藏身份一副入世修行的樣子，他如果拆台大概會被師父收拾……
還有，你萌這些愚蠢的人類真的不懷疑嗎？
他終于知道他師父失去所有修為在亂世里游走一千年是怎麼活下來的了……根本都不用提武力和智商，單憑演技白大人就可以贏凡人們幾條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