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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听見暗房中傳出受刑人的哀嚎聲,雲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每走一步更加小心,甚至呼吸都變得很凝重。

暗房所在的院子很蕭條,要穿過一片樹林才能到。

所謂蕭條並非雜草叢生無人搭理,此處與北院王府其他的院子不一樣,這里寸草不生,空曠的如同練兵的操場。

炎炎夏日,烈陽如火輪一般反光發熱,這里卻是樹影詭譎,陰森的像是陽光照射不到的地獄。

入了無名無牌的院落之後,哀嚎聲更加清晰,活像進了人間煉獄,雲翹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感受不到太陽光一絲毒辣的熱氣,只覺整個人如臨極地一樣,四面八方來的都是冷嗖嗖的陰風。

耶律斜軫入天神下凡一般駕臨此地,一名身著玄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哈著腰迎來,身子弓得如同蝦球……

雲翹自是認得他,此人在北院王府資歷較長,是護院之一,專管犯了錯的下人,也是嚴刑拷打的一把好手。

被他領進暗房的下人,十有八九都是從活生生變成奄奄一息。

蔣護院面帶諂笑,對耶律斜軫抱手鞠躬,「小的見過大王,還請大王止步,這種髒地方有失大王尊貴的身份,小的這就讓人準備。」

說完,蔣護院意味深長的睇了一眼雲翹。

雲翹被蔣護院眼底的那抹悚然滲人的陰森嚇得渾身一凜,她不知蔣護院此時在想什麼,卻對他的手段有所耳聞。

暗房這等晦氣的地方。但凡想要明哲保身的人都不會去沾去踫,偏偏蔣護院自動請纓。每每有犯了錯的下人被發落到此處,他都會親自給那人上刑。

饒是對方哭叫的多麼淒慘。求饒的多麼厲害,都不曾見蔣護院有絲毫的動容,反而極其享受似的。

很快,空曠的院內多了一把精制的座椅,座椅旁還設了一張半人高的小茶幾。

蔣護院用衣袖將一塵不染的座椅打掃了一番,這才請耶律斜軫上座。

蔣護院明顯十分用心,將位置選在了院內樹蔭最濃郁之地。

斑駁的樹影晃動,讓耶律斜軫冷峻的神情看起來更加陰晴不定。

蔣護院命人將一人從暗房中拖了出來。

此人市井小販打扮,不過渾身衣裳襤褸。無一處不不滿鞭痕,鞭鞭見血,可見下手人之狠。

雲翹見那人皮開肉綻,慘不忍睹,又悄悄地收回了視線,帶著不忍和畏懼,七上八下的一顆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

蔣護院朝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販狠狠啐了一口濃痰,眼里似要噴出火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跟那人有什麼血海深仇。

他兀自咬牙切齒了一陣。隨後向耶律斜軫稟告,「大王,此人嘴硬的很,酷刑之下仍不松口!」

耶律斜軫冷冷的聲音倏然響起。「雲翹,你認認,可是此人將燒餅賣給的你?」

蔣護院很配合。立馬蹲子,揪住小販的頭發強把他的臉跟抬了起來。

即便不忍直視。雲翹還是受命似的長大雙眼,一張俏臉同受刑之人的一樣蒼白。她仔細將那張面無血色的臉孔認了清楚,隨後跪在地上復命,「回大王的話,不是此人。」

雲翹聲音略帶顫抖,即便她不下跪,虛軟的雙腿也支撐不了多久。

「你可肯定?」耶律斜軫復問。

雲翹垂頭道:「奴婢確定,之前與我交易的那人臉上干干淨淨,保養的像是富家子弟,而此人唇角下有一顆黑痣,並非賣奴婢燒餅的那個人。」

此時蔣護院插話,「嘿,還真冤枉了這小子——」他渾濁的雙眼一轉,將主意打到了雲翹身上,「這小奴婢說話真有趣,你既然看出那人保養的與尋常小販不同,就沒有起疑心?難說你帶著被下了毒的燒餅給主子,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雲翹連忙伏地,額頭貼著地面,誠惶誠恐道:「還請大王饒恕奴婢眼拙,沒有疑心那人的身份!奴婢斷然不會害琪琪小姐——」

她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並非耶律斜軫身邊訓練有素的近侍長隨。

「再有下次,你這雙眼楮就別要了。」耶律斜軫淡淡的說。

雲翹嚇得打了個冷顫,把身子伏得更低,「奴婢不敢再有下次了!」

她知道耶律斜軫是不會用這種陰森森的口氣與楊琪說話,只要耶律斜軫與楊琪在一起,她每每看到的耶律斜軫都是滿眼的寵溺和眼底深藏的無奈。

耶律斜軫將雲翹晾在一邊,清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小販,眼眸中沒有一絲波動,「此人的供述呢?」

蔣護院意識到輪到自己上場,自然是要使出渾身解數來表現,又是哈腰又是拱手,盡量表現出一副極其謙恭的模樣,卻不知他這番模樣落在旁人眼里也不過是有媚上嫌疑。

「回大王的話,此人嘴硬的很,概不承認在燒餅里下了毒,只說自己當時因為內急,便離了皇莊,前往西邊的一處莊戶上去借茅廁,小的已經叫人去莊戶打探了。」

蔣護院一邊說著,一邊不安的打量著耶律斜軫的神色,他自詡閱人無數,別人動一動眼皮,他就能將那人的心思猜個八八九九,偏偏就模不清大王思緒的方向。

耶律斜軫捻著手指,若有所思,他不是不明白此時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過是幕後主使的替罪羔羊,只是他不願深思熟慮……

一旦想到是他府上的某個人或者是某些人對楊琪圖謀不軌,他總會被內疚吞噬心智,同時明白,怨不得楊琪不願留在他府上……

耶律斜軫靜的出奇,受罪的是底下一干奴才,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總有種刀架在脖子上的脅迫感。

「雲翹——」

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雲翹被耶律斜軫點名,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她整個人瑟縮了一下,忙俯首回應,「奴婢在!」

「你可還記得那人的樣貌?」

「至死都不會忘記!」雲翹有些咬牙切齒,那人如何陷害她倒是無所謂,她不能原諒的是對方居然把歹毒的心思用在了主子身上。

雲翹惜命,也是感恩之人——

她知道如果沒有楊琪,怕是奮斗一輩子,也爬不上北院王府一等婢女的位置。

「很好,」耶律斜軫似乎對她的回答頗為滿意,「你折回蘅蕪閣,將那人的模樣描述給琪琪。」

「奴婢領命。」

雲翹知道楊琪畫技傳神,她若描述的仔細,哪怕楊琪沒見過那人,也會將那人的肖像畫的十分逼真。

就在此時,一名負責打掃槃離居的婢女行色匆匆來報。槃離居出了事,她唯恐罪責落在自己頭上,成了旁人的替罪羔羊,便慌忙來找耶律斜軫辯白了。

一听事關楊琪,雲翹臉上不由一緊。

怎又是沖著楊琪來的?

*****

楊琪擔心雲翹被發難,特地找來槃離居。

槃離居前的侍衛並不再將她攔在院外,楊琪才得以進入槃離居如出入無人之地。

雖說是撲了個空,見耶律斜軫寢室的門窗大敞,楊琪走去。

連年征戰,許是習慣了軍中的艱苦生活,耶律斜軫臥房的布置與整個王府的奢華度顯得格格不入,簡樸得讓人錯以為進了窮酸儒生的陋居。

案明幾淨,入眼的床榻十分古樸,放眼臥室唯一精致之物便是精心養在青花白瓷缸中的蓮花。

青花白瓷缸不足臉盆大,三株小巧的白里透粉的蓮花被托在女敕綠的荷葉上,相輔相成的浮在水面,清澈的水底可見一紅一白兩條鳳尾金魚。

耶律斜軫將楊琪住的蘅蕪閣布置的豪華無度,明明是舍得下大手筆的人,她卻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個男人小氣。

上一回楊琪來此見到青花白瓷缸中的養心蓮,一眼便入了眼緣,心里很是喜歡的緊,偏偏她不管怎麼討要,耶律斜軫就是不舍的割愛。

楊琪听說,這三株養心蓮是耶律斜軫傾心培植出來的,下了不少的心血。

東西本來是好端端的,此刻在楊琪眼前呈現的卻是一片狼藉——

青花白瓷缸在地上支離破碎,三株養心蓮花葉分離似被碾過一般,兩條小金魚還稍顯活潑的在地上的積水中蹦噠。

楊琪一腳還沒踏進去,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正疑惑青花白瓷缸怎會無緣無故的摔在地上,此時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聞聲,楊琪回頭,只見一名婢女好似見鬼了一樣花容失色,視線越過她直直的盯著碎在地上的青花白瓷缸。

楊琪從她驚心動魄的臉上掃到她失手摔落在腳邊的水盆,卻听對方惶恐的為自己辯解,「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在這名婢女拔腿之前,楊琪沒忽視她眼中的懷疑與恐懼,好像楊琪就快要大難臨頭一樣。

不過就是一盆玩物,縱使耶律斜軫再如何喜愛,他還能因此要了人的命不成?

楊琪默默地走去將水盆拾起,又轉身踱進房中,將水盆放在地上,蹲著身子將兩條就快要奄奄一息的小金魚捧到了水盆中。

它們在盆里歡快的暢游,真真叫「如魚得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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