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昏,家里的兒子們都會向父母定省。
去拜見母親的時候,王氏笑著和謝安說起三兒媳和大孫子處的好的話來,「我也未曾想過三娘那麼喜歡小兒,阿胡年紀幼小,正是愛哭鬧的時候,難為三娘竟然能將阿胡教的那般好。」
王氏說是將孫子接到身邊教養,其實大多數時候也是讓乳母侍女帶著的時候多。人年紀大了不但好清靜,而且對著愛鬧的孩子真的也沒許多的精力。
王翁愛無意的時候倒是幫了一個忙。
「岷岷年輕,沒麻煩到母親已經是大幸了。」謝安說道。
「這話說的,」王氏抿了一口蜜水,「三娘是年輕,不過你們早些有個孩子也好。三娘年輕,生了恢復的也快。」
家里的孫兒是越多越好,開枝散葉才是正經事嘛。王氏想道。
說到這里,謝安也有些斂然,即使是親生母親,到底是年輕,又才娶婦不久,提起子嗣的問題還是有些臉紅。
王翁愛在逗佷子,阿胡長得肥女敕,而且虎頭虎腦,很惹人喜歡。她將手里的球丟到別處去,然後孩子邁著小短腿顛顛的跑過去把那個叮叮當當響著的球抱起來再丟給王翁愛。
這麼一來二去的,阿胡還玩的很開心。
小孩子跑的一頭一臉都是汗,乳母趕緊跑過來告罪之後抱起孩子到屋內擦洗換干淨的衣裳。
幼兒身體弱,出了一身大汗就容易得風寒。乳母們自然是要提起心來了。
王翁愛看著孩子被抱走,自己站起來活動走了一下。見著那邊一個少年低著頭急匆匆的走過來。
那人她也見過的,就是家里的四郎謝石。
這孩子或許是進入了青春發育期,臉上長了許多疙瘩,不是沒有請過良醫的,偏偏外用內服都用上,也沒見過太大的成效。
為了防止食用肉類過多引發虛火過旺,王翁愛听說就是連羊肉之類都不準謝石多吃的。
可是還是沒有什麼成效。
男子的臉面在此時比對女子容貌更加重要,這麼一來,他也不敢出門了。
謝石迎頭就撞見了三嫂。
「阿嫂。」謝石立刻低下頭道。小時候的事情他也記不得了,對著王翁愛也只是平常的小叔子和嫂子罷了。
「小郎可是要去見阿家?」王翁愛問道。
「是。」謝石說道。
王翁愛側過身讓他過去,兩人相讓一番後,終于謝石過去了。
謝石一走,王翁愛想起這孩子滿臉的座瘡都有些心有余悸。在這麼下去,到了娶妻的時候還真的有得磨。
這看男方長相的可不僅僅只有女孩子,泰山們也看的。
她站在那里一會有侍女前來稟告,說小郎君太勞累了睡下了。
王翁愛點了點頭,便回到自己房內去了。
走到院子外,有侍女來報,「郎君回來了。」
王翁愛有些驚訝,「這麼早?」
也不是說謝安要在外面過一天,征召他入仕還是有幾次,不過基本上都推個精光,除非對方位高權重,推不過才去做了一兩個月,然後又找理由給推了。半點都沒有什麼入仕的意思,偏偏這番不知好歹的做派在士林里又變成高潔的名聲了。
越為權貴倚重,越不去理他們,名士的名聲也就越大,名頭越響。
王翁愛都懶得去問謝安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了,她也猜的出來,不過是養望。名聲養的高高的,到時候放長線釣大魚。
和王家的老祖宗頗有些相似。
因此謝安也不去入仕,每日游山玩水或是和名士玄談,過的那叫一個愉快肆意。今天這麼早回來,王翁愛還是有些小詫異的。她也不管他死死的,只要不在外面給她嗑藥發瘋,玩女伎,老老實實的,她也隨便他怎麼交友。
「是的。」侍女是從王家陪嫁過來的,是家人子,自然是忠心耿耿,「郎君今日歸來的特別早,衣裳上還多有水痕。」
王翁愛听後,走了進去,正好看著謝安沐洗完頭發*的走出來,兩人打個照面。
「今日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王翁愛讓侍女們拿來干的巾帕,親自給他將頭發擦干。她自從嫁過來,就不怎麼準侍女近謝安的身。沐浴也只準讓家僕去服侍謝安,至于侍女,在外頭打打下手就成,沒听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謝安和王翁愛一起坐在榻上,她用巾帛給他擦了幾次頭發,他頭發也長,雖然沒有她那麼長,但是打理起來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擦過兩回後,王翁愛干脆就把巾帛在謝安頭上打了個阿三一樣的包包,把頭發給包起來。自己擦擦手在一旁喝果汁,果汁是她讓人準備的,酸甜可口,不過壞處就是必須要很快喝完,不然就會變味。
她看著謝安頂著頭上的包包很是滿意,平常看他一表人才看多了,來個滑稽的也十分能夠換換口味。
謝安伸手模了一下,發現頭發全被包進去,而且水珠也不滴落在衣服上,也就這麼去了。
「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了?」王翁愛一口一口的喝著橘子汁,開口問道。
「沒甚麼事。就回來了。」謝安說道。
「沒去觀看歌舞?」她問道。
謝安有時候表現的比較像一個多情的才子,他喜歡樂器,和堂兄謝尚一樣也善于跳舞,有一次在宴會上他也就著樂聲起舞來助興,歌舞之類的他也愛。
不過家里養著的那些女伎,王翁愛也沒看過謝安點名表演歌舞什麼的。
「沒有歌舞,不過我听說了一件事,倒是比歌舞有趣。」謝安笑著頂著頭上的包到王翁愛身邊,橘子汁的甜香聞著不錯,他也讓侍女給他來了一卮。
「甚麼事?」王翁愛有精神起來了,要知道士林里最不少的就是八婆男,男人八卦起來遠比女人厲害。哪家老婆追著老公砍,正室追著小妾砍,第二天基本上通過他們的嘴鬧的紛紛揚揚。
哪家又出什麼新鮮事了?
「是太原王家的。」謝安說道,其實事情經過好像有些類似與被坑兒子然後被坑全家。太原王氏的王述有個兒子叫做王處之,王處之並不像他長兄王坦之那般受到父親喜歡,而且王處之長相丑陋,脾氣乖戾。在世家圈內,哪家兒子好壞基本上就是瞞不住的,于是到了該娶妻的時候,偏偏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就算他出身太原王氏也是一樣。
王翁愛听到這里,心里月復誹一句長得難看還脾氣壞,活該沒老婆,然後問道,「然後呢?」
謝安低頭抿了一口橘子汁,「然後興公上了王公的門。」
王翁愛莫名的覺得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興公是孫綽的字,孫綽是世家子弟,在文士里很出名,甚至王導去世之後,還是他來寫的碑文。不過這個人也出過囧事一大堆,庾亮去世的時候,他寫了一篇祭文送過去,把他和庾亮的關系吹得是天上有地下無,最後庾亮兒子看了之後受不了了。
「他上門拜訪,親自見過王公的二公子。」謝安說話速度不緊不慢,悠閑的很,听得王翁愛恨不得掐他腰。
孫綽上門後,去看了王處之,告辭的時候對王坦之說,他看你弟弟雖然不怎樣,但也不是傳說中的糟糕,他有個女兒願意嫁給王處之。
王處之雖然不成器,但到底是王坦之的親弟弟,也是王述的親兒子,听聞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小兒子。王述頓時大喜過望,畢竟有人願意嫁就不錯了。
誰知道新婦嫁過來,頓時家里就人仰馬翻雞犬不寧,新婦的脾氣比王處之還要壞。
王翁愛听完,將手里的漆卮一推笑得頭上步搖的枝葉亂顫。
王處之脾氣壞,來個比他更厲害的妻子,倒是能壓制的住。
好吧,其實這更像‘如果你有仇人,就把女兒寵壞嫁給他的兒子,然後他一家都完蛋了’,雖然王述家是沒有完蛋,但是看上去好像也蠻辛苦。
「怎麼能笑成這樣呢?」謝安低下頭帶著些許的嗔怪說道,結果話語才落,他自己也勾起嘴唇來。
「對了,今日我在阿家那里遇上了四郎。」王翁愛和謝安笑過之後,說起謝石來,「請過良醫,良醫怎麼說?」
謝安說道弟弟也有些發愁,男子的顏面很重要,「找過幾名有名的良醫,該擦的擦了,藥湯也用了不少,可是沒多大的起效。」
王翁愛沉默一會,她當年也曾經是戰痘大軍中的一員,不過這東西也真的是因人而異,不是她用著好,用在別人身上就一定奏效。
不過……還是選擇沒太大副作用的試一試。
「要不,讓四郎去泡一泡溫湯。」王翁愛建議道。
溫泉里有硫磺之類的東西,可以殺菌,雖然說也有體內激素之類的,不過看他毛孔堵的那麼厲害,也听說過能排毒的,能消火的,小叔子都吃了不少,飯食上都不見羊肉。那就只能從殺菌上入手了。
硫磺皂她沒那個本事給弄出來,不過可以去泡泡溫泉,這個還是可以做到的嘛。
「泡溫湯?」謝安看向她。
「溫湯也是能治病的,去一下也無妨。」反正試一試也不會掉塊肉。
謝安想了想後也點了點頭,反正也是能治病的,就算不能將面上的瘡給治好,也能強身一下。
王翁愛起身將他頭上的阿三包解開,去拿起篦子給他梳發,再捂下去說不定就該頭疼了。
永和元年,這一年好像看著沒什麼事情,快到年底的時候但是從荊州刺史遞呈到建康的一份文書,卻讓朝堂上炸開了鍋。
荊州刺史桓溫自請伐蜀,蜀向來是物產富饒之地,得了蜀地便得了一翼。
朝堂上群臣反對,鬧翻了天。朝堂上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大事,建康里不會沒有人知道,而且各家主母也知道,不過王翁愛是真的沒有那個心思去和謝安賭一賭看桓溫這次能不能用一州之力說的動朝臣同意伐蜀。
換了平常她很樂意和謝安賭一賭的,可是現在她沒那個心情了。在莫名其妙的嗜睡兩個月後,讓良醫來隔著簾子診脈。結果良醫診脈之後,又問了天葵之類的。
直接給她一個大炸彈。
「三娘子重身。」良醫撫著老大一把的花白胡子笑眯眯道。芳娘大喜過望。
王翁愛在里面听了立刻傻住,等到有人喜氣洋洋去主母那里報信。芳娘打點著要給良醫多些銅金的時候,她才慢了一拍的想起來,這兩個月她好像和謝安做了不少不河蟹的事情?!
孩子,孩子不會有問題吧?
王翁愛想開口問,但是這個問題太恥了,根本沒辦法對著個老頭問出口,她悲憤的搓著手里的帕子。
六個多月,六個多月她就懷了。王翁愛突然好想去抱著枕頭哭一哭,能不能把謝安給掐一掐!
一群名士正在圍坐在周圍,听中間的青年彈琴,他姿態風流,一襲寬袍落于身側,琴曲更是高山流水一般,令人嘆為觀止。
一曲終了,眾人稱贊。
那青年讓童子上前焚香的時候,突然臉上一震,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童子慌慌張張的用自己稚女敕的身軀將他擋住,免得被人瞧見。
還沒見過人打噴嚏能夠風流瀟灑,大多是……很難看的。
其他人听見謝安打噴嚏的聲音,小聲議論道,「這山林里,是不是涼氣太過厚重了?」
有人听後點頭,畢竟這會可是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立刻讓家僕用溫酒泡五石散給喝下去,來抵擋寒冷。
謝安整理過儀容出來的時候,見著好幾個人衣衫不整,面上赤紅,一路狂嘯奔走而去,很顯然是五石散藥效發作了。
剩下的人也是在扯衣襟痴痴笑笑的樣子,這場聚會只要等著天黑人回來就夠了。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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