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自夸,我這把刀能居于上品靈器之列,當然值這個數。只是我無有售出的打算。」法意想的是她的全部靈石加起來也買不了一個刀尖吧。
「不如我送你一把法器如何?」法意拒絕,「不用了,我已經有了。」「那不成,我意已決,一定送你一把。」這個人固執而熱情。
「你是單系火靈根?」法意點點頭,他說,「剩下的就交給我吧。一定給你量身打造一把趁手的靈器。」
送走了秦伯簫,靈真拎著酒壇子來訪,見面就問,「你怎麼認識他?」法意無謂地答道,「演武場一起看人切磋,就這樣認識了。」靈真道,「他可是歸真師叔的親兒子。」
「咱們門派的煉器大師?」法意問,靈真點點頭,一**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地打開酒壇子,「能喝酒嗎」,法意道,「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喝什麼酒。」靈真搖搖頭,「一言難盡。」
法意看他自斟一杯,一揚脖都進了肚子,隨即按住他再要倒酒的手,「不急不急,我陪你喝上兩盞,我們慢慢說說話。」
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難道是那位女真人拒絕了你?」靈真搖搖頭,法意奇道,「這就怪了,什麼事能讓你這麼上心,都郁悶到要喝酒發泄了嗎?」
靈真不答,只拿盞去踫她的杯子,「來,我們喝一杯。」法意小飲一口,只覺入口醇綿,他既然不想說,她就陪他喝酒便是。靈真說道,「秦伯簫倒也是個奇人」,法意見他來了話頭,便引他多說一些,「怎麼講?」「他不僅父親是門派的煉器大師,其母也非庸碌之輩。」靈真輕抿嘴唇。放下酒盞,「當年其母在煉器上的造詣本比其父歸真真人更深,只可惜天妒英才。」
靈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當年秦伯簫還未出世。秦夫人便十分歡喜,她一心想要個女孩,便打算為自己未出世的女兒煉上一套法器」,法意心思一動,「難道是一套銀針?」靈真抬頭瞥她一眼,「你已經見識過了?不錯,正是一套銀針。」他慢慢飲下,「這套銀針可謂傾盡秦夫人畢生心血,怎料最終成器時不知怎樣動了胎氣,秦伯簫不足月份便急著出世。秦夫人被地火之氣所傷,生了秦伯簫就留了病根,終于在他三歲上的時候撒手人寰。」
法意是見過那套銀針的,絕對是一流的水準,不由也感慨。「果然天妒英才。」靈真嘆道,「自那之後歸真真人便耿耿于懷,總覺得天命娛人,若要一個換一個的話,他寧可失去的是秦伯簫,所以不僅對他不甚關懷,還禁止他煉器」。「我說呢,他來書樓拿得反而是煉丹的一清真人手令。」靈真點點頭,「正是如此,一清真人與秦夫人早年頗有幾分情誼,因此反而是他比歸真真人照顧秦伯簫更多。」
「秦伯簫雖然不得父愛,但靈石上一直也沒短缺了他。可惜他都拿來煉器,只是至今仍未有成,大約也是天份的緣故。」
「成了的,我剛見到成品。」「哦?」靈真面帶驚訝,「真是讓人意外。」法意點點頭。以秦伯簫的水準,比之一般煉器者恐怕只上不下,頗有其母那套銀針的風範,誰說不是天份呢。
靈真又倒了一杯,給她的也續上,「好酒也要與人共飲才更好。」「正是這個道理,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她與靈真踫杯,亦是一杯滿飲。靈真面容感慨,「說得好。」一壇酒已經去了大半,他酒量似乎並不好,此刻已經很有些醉了,法意此時看靈真,丹唇愈紅,面色愈白,眼楮愈黑,若說面目五官,他本已無可挑剔,只是更加有一股生來的貴氣,此時他胸有不平臆,這種貴氣逼人,叫人不敢輕忽之感便愈加明顯,映襯著唇紅齒白的少年之美,更顯出好人才來。
他斷斷續續唱著一支小調,只听得是「……月愁雲散,生而有憂……逝水不歸兮,勿忘已忘……」這調子她熟,正是他前幾日硬教她的,魚坶就在她這,她也有些迷醉,靈真這不知哪里來的傷感迎合了她曾經深藏于內心的感情,于是往日吹起來斷斷續續的魚坶,今日坎坷了一會,便漸漸地連貫起來,雖然仍然生澀,卻也可以和著靈真的歌聲響起,一個听來低沉深情,一個听之雋永纏綿,仿佛于往昔的流光中傳來的不知名的嗚咽,高高低低,起起落落,舒舒卷卷地流向遠方。
一曲終了,余音仿似不決,這種境界沒有消失,在一室之中織出了一種惆悵而深長的氣氛,那是一種悲傷里帶著生機的美,仿佛是深秋瑟瑟西風中最後一朵盛開的花。
靈真倒酒,兩人默契地共飲,悲傷之上總會誕生出一種掙扎一般的快樂,因而內心越是悲傷,人越會拼命表現出快樂的樣子。
靈真看起來越來越高興,他本就不是拘束之人,此刻更加放浪形骸,仿佛*只是殼子,是靈魂的橡皮泥,他讓自己的心從每一寸的肢體上表露出來,它們透露著一種對形而上、對輕、對解月兌的渴求。
送靈真出來,已經子時了,漫天星輝灼灼,他拎著一只空了的酒壇子,在清甜的夜空下漸漸遠去。
長夜很快過去,黎明的朝陽總是日復一日地重復出現。
法意漸漸發現古人對經脈的闡述與《明靈訣》中的認識不太一樣,她幾次看到了一個新詞——「經線」,自來脈便是脈,何曾有「經線」這般不尊重的說法,似乎人亦不是人,而是一種可以被物化的事物一樣。
演武場上,身邊的煉氣弟子每天都在變換,她的練習素材是廣泛而不拘的,因此這樣自由的空間使她成長得很快,如今,她只靠一刻鐘多一點就可以將一把一人遠的法器感應完全。晚上不煉丹的時候她就到秦伯簫那去,他煉她的器,她在一邊觀察得津津有味,興致來了,秦伯簫就會無比詳細地給她講各種材料的屬性,適合用來做什麼樣的法器。
只不過靈真越來越忙了,她站在山岩之上,已經能夠看見天雲門的邊沿之處,拔地而起的一道兩丈高的灰牆。期間,她又收到了一次無硯的信,信里口氣依然如故,只不過講了些外間的風物趣聞給她听。
法意揪著靈真,才知道這種遠距離傳信符其實貴得很,而且要買的話只能等到師門每月一次為弟子開設的交換會中去踫踫運氣。
她這些天又犯了兩次毛病,幸好有大還丹緩解,所以都撐過去了。這一天,她又如往常一般來到秦伯簫的煉器小室。自從他能夠成功之後,師門也把他當成了煉器方面的大師來對待,不僅一切都提供好的供應,還提出要專門給他建造個器室,卻都被他拒絕了,只是接受了師門每月和他父親差不多的供給,條件就是材料師門出材料的基礎上每月得免費煉四把法器。這件事難不倒他,何況名氣有了,私下找他煉器的人就多了,他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過,雖然他只不過是個煉氣期小弟子。
他從來拒絕別人進到他的煉器室中,法意是唯一的例外,這次她進來的時候他正在給一把板斧加一層奇怪的膜,法意等他弄好了才問,「以前從不見你這樣做,這倒讓我開了眼界。」秦伯簫舉著板斧,看樣子十分滿意,「這把板斧原本是一把好家伙,只是每次灌注金靈氣之後,便總在劈下之前發出響聲,它的主人十分苦惱才找到了我。」法意點點頭,她看了半天,這把斧子確實還可以。
「我加的這層膜看著不起眼,實際上是一種特俗的材質——靈泥,它能封住器物的動勢,但卻不會影響到它的使用效果。」
法意接過板斧,一模之下的確感覺到原本銳利逼人的斧勢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所有的光華都已內斂,威勢卻不見降低,不由贊道,「果然好東西!」
秦伯簫吹吹斧刃,轉身將它放到木架上等著它的主人來取,如今那里還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三把法器,法意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腦中卻沒有停,靈泥的確是個補救的好法子,這種材質軟爛,雖不是沒有獨立做成法寶的可能,只是恐怕要頗費些功夫,不過要能做出封住對方法器氣勢的東西來恐怕也能在關鍵時刻奇巧制勝吧?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麼,是什麼呢?能封住法器氣勢!對!沒錯,就是這一點!法意興奮得心砰砰直跳,她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伯蕭,靈泥能封住法寶的氣勢嗎?」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秦伯簫好像過了好久才回過頭似的,他的表情又驚又喜,「法寶?我從來沒想過把靈泥用在法寶上,對!為何不可在法寶上用上靈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