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
溪水潺潺,流過各家各戶,撐船往來的小販們與在自家門前洗衣的熟客打招呼。風景秀麗如此還能有清靜生活,對這座小縣城來說是難得的福分。
卞家小院。
「這種生活是時候結束了。」即便生活在宜人的景色之中,家庭的爭吵也在所難免,只是,這看似平常的爭吵,卻有著不平常的主角。
「你鬧什麼鬧!我每天累得半死不活的還要听你嘮叨。」坐在小院天井旁的男子看起來宿醉未醒,滿不在乎地打量著陰涼地里怒氣沖沖的女子,「又想著離開?勸你歇歇吧,你只要踏出這門我就知道你會往哪走!」
「我是真受夠了,卞成道,你好好听著,這次不是威脅,我就走給你看了!」兩人間爭吵似乎不是一兩日的事了,房間里的行李就能說明。女子這次像是下定了決心,拖起行李就徑直向外。
「媽媽你要去哪里?」緊挨著大房間的兒童房里跑出一個小男孩,原本以為這次爭吵也會和往常一樣,最終以熄火結尾,不料卻是最後的宣告。
女子停下了腳步,靜了許久,蹲下來模模小男孩的頭,「小龍,如果爸爸媽媽分開了,你要和誰一起?」
小男孩雖然只有九歲,但是在學校里也從父母離婚的同學那里知道了點東西,這句話,通常是離婚的關鍵句。
「你別想啊,小龍跟我。你要走就走我懶得追,我們家的獨苗絕不能帶走!」卞成道雖然宿醉未醒,但牽扯到自身利益仍然不含糊。
「你算算這筆賬!我瞎了眼跟你從天緯出來,到這偏僻地方指望好好過個日子,你呢?知道天緯感應不到你了,原型畢露!抽煙喝酒賭博,天天推說應酬,實際上和那群狐朋狗友商議著怎麼把十里八鄉鄉親們的錢都騙個干淨!我每天頂著人家的眼神努力干活,養你和小龍,你有沒有臉啊!現在還跟我搶小龍,他就不是我們家的獨苗了麼?」女子對卞成道早已愛意全無,如今剩下的,連失望也沒有,全然是恨了。
「當初是你們家著急這血脈,說好娶了你生出孩子就什麼都听我的,現在你還抱怨了!」卞成道卷了根煙,大口大口抽起來,濃厚的煙味把一旁的小男孩都燻得咳嗽起來,「退一萬步講,今天你要走,能逃的出我的手掌心?你的能力跟我差的可不是一點點。」
「你當我也像你一樣懈怠了麼?」女子冷笑一聲,拋下目瞪口呆的卞成道,跑出小院大門,就此再無蹤跡。
「母親雖然日夜苦練,但是天賦有限,也只能保她自己不被預知到,因此,我便被留在了那里。過了沒多久,他就因為飲酒過多,爛醉死了。受鄉親們可憐救濟了一段時間後,我在某一天突然覺醒,從此就去了天緯。」卞龍在這漫長的二十三年里經歷了許多事,最初的那些痛苦悲傷,現在說起來也能一笑而過。
「呼,我不相信。」長野慎極度疲倦地深呼吸。
「是不相信還是不想相信?」卞龍叉著手看那個眉宇間隱隱與自己相似,但氣質迥乎不同的人面部表情不斷變化,「母親當年是懷著孕離開的,這我也沒想到,更沒想到,會來日本這個地方。不過當我看見你之後,立刻回鄉多方探查,這個消息,是準確無誤的。」
「你憑什麼認定我是……」長野慎還是極不願意承認「你弟弟」這個關系。
「母親因為不想回憶起過去而隱瞞你的身份,連基本常識也分毫沒有透露啊。」卞龍對那個叫做母親的人,印象已相當模糊,「時間組雖然也遍布世界各地、因隨機碎片覺醒,但其中的通曉類,也就是先知種和回顧種,只有特定的血脈中才能出現。這些血脈必須非常古老,至少是接近神話時代,而且其最初的始祖,一定是一名祭司或者卦師,總之是一個能用某種方法通曉一切的角色,只有這樣,血脈的親和力才足夠強大。這些血脈的後代,只要能夠保持血脈純淨,就都會覺醒為先知種或回顧種,並且只能是這兩種能力者。但是世代都與祭司血脈通婚,條件非常嚴苛,所以依然有效的祭司血脈越來越少,這也是為什麼,當初母親的家族會不顧一切地把母親嫁給他。」
「即便如此,我也可能是日本的祭司血脈啊。」
「不可能,日本在很久以前,就完全沒有本土的祭司血脈了。甚至于到目前為止,我們都還是中國的最後一條祭司血脈。」卞龍細細打量了一番長野慎,又小聲說了一句,「還有,盡管沒人願意承認,但是你,很像他。」
長野慎從未見過卞成道,但听卞龍的描述,外加卞龍稱呼他也只用一個「他」字,就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品性惡劣的人,本能地,他討厭和這樣的人長得像。
「無論如何,如今你已經知道了。不相信的話,去問母親吧。還有,我也想見見她。」
雨雖不再下,但輔助專業天氣組開天種(能夠恢復天空的出廠設置)淨化過的天空因沒有光污染的影響而呈現出漆黑的夜色,月光映照在兩人眼中,卻照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