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田榮和李建青一路說著,他們走過小廟,看著大槐樹蒼老的樹桿和茂密的樹冠。人不敢撼動它,喜鵲和烏鴉竟敢在它的上面,壘窩築巢,繁衍後代。
校長家房產工地上,一片繁忙,已經有好幾個老師已經渾身灰跡,抱磚提灰,累淒淒的樣子。校長的弟弟開著拖拉機,拉來一拖車水泥。見趙田榮和李建青來了,下來趕緊走上前,掏出香煙遞上。
兩位老師本來不吸煙,也破例地接住香煙,有味沒味地吸起來。見人家干得歡,兩個也沒敢停留,抱磚提灰,投入勞動。
中午開飯了,才發現還有幾個女老師也在幫忙,不過她們在幫助做飯。後來,校長曾向人炫耀說︰「他箍窯洞,幫忙做活和做飯的都是師範生!」一臉榮耀和自豪。
校長一面埋頭于自己家的房產修建,一面又讓孫越超注意教育局的通知,他怕主管縣長突然光臨,讓他處于尷尬境地。學校的基本情況匯報材料上報到縣上已經幾個月了,說是主管縣長馬上就來,準備會議召開了多次,領導小組匯報儀式也預演了幾次。一天天過去,一天天等待,一天天望眼欲穿。現在似乎麻木麻痹大意了。
孫越超讓王力新在校長辦公室辦公,守著電話。王力新已經給校長家幫了幾天忙了,學校的工作不能停頓,更不能誤事。就目前情況而言維持好正常的學校教學秩序就行了。這半年因有高考、中考和小升初考試,教育局和教研室忙得難以分身下來檢查學校,統考也一般定在下半年。
好在校長的房產修建前後十多天,所有的材料只要有錢,就會即刻拉到工地,水泥、沙子、磚,一樣不少。就是暫時沒錢也可以賒來這些東西,用後一並結算。
李軍自開工修建自己家的房產,心就懸著,這倒不是地址有糾紛或水電不到場,及其他材料有困難,是一種戰前和戰斗中的期待心理,不要下雨,順順當當,不要出事故,安安全全。他的弟弟在料理這些事情上是一把能手,自己親自駕著拖拉機,水泥、沙子、磚都不會鬧高價。
房產在期盼和煎熬中漸漸成形,六孔窯洞,六孔紅色的磚窯洞,落成了。李軍和李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是他們第二次親自為自己修建房產,意義重大,無非第一次所能比擬的。
最後的那天,李軍決意要用古老的方式結束這次修建,舉行一個隆重的合龍口儀式。他讓老婆和兄弟媳婦提前兩天,蒸下合龍口儀式上用的賞糧饃饃,即小如杏子,點著紅點的小饃饃。
老婆怕麻煩,比蒸饃饃費工多了,找借口說︰「現在誰家還做那樣的事情,早不做了。」李軍不依,堅持要搞那樣的儀式,老婆和兄弟媳婦只得耐心地蒸著小如杏子般大小的賞糧饃饃,蒸得兩洗臉盆。
那天,李軍特意讓弟弟在飯館訂了一桌燒肉八碗。
以兩個單元舉行,三個窯洞為一組,各以中間窯洞為中心。窯圓上方,次圓頂端留著一個磚的位置。儀式開始,大匠人手執盛有燒肉八碗的碗,用筷子將燒肉舉進留有一個磚位置的地方,然後用砌上灰的磚封住抹合。隨後腦畔上如冰雹似的拋擲下來賞糧饃和硬幣、棗、糠果的混合物,下面的人競相撿拾,喜慶氣氛達到**。
李軍看著落成的窯洞,滿含熱淚。如果說他和弟弟兩家來到縣城,謀求更高水平的生活質量,沒有自己的住房像飄浮的荒草,現在落地了,踏實了,縣城才有真正的踏實感,歸屬感。從此,縣城就是自己的第二故鄉。
大匠人和小工都吃飯去了,工地上李軍和李放商量著下一步要做的活,就是各自圈自己家的院牆。俗話說︰「親戚朋友勤來往,哥兄弟高打牆。」這倒不是兄弟之間有多生分,而是分而不分,以免小事引成大事,給各自解決家務的獨立空間。
圍牆一圈,大門一做,暫且就告一段落。門窗後半年,或明年再做,讓水分充分地揮發涼干。
圍牆圈好,李放花了十天時間把兩個大門做上,李軍在王力新那要的兩把大鐵鎖鎖上,等星期天或假期再來細細收拾。
熬煎麻煩事暫告一段落,心情是高興了,但錢的問題漸漸襲上身來,困擾和佔據了李軍的心。磚、水泥、沙子的費用物主陸續派人來討錢,開始李軍還推月兌找借口,說手頭沒有錢,過一段時間再來。來的次數多了,不得不應承分批開賬。就這樣他也確實沒有錢,不得不把會計王力新找來,在三個賬冊上作文章,暫時應付一下,以後再慢慢找回合。
王力新拿來本學期的賬簿,任校長翻看,校長說什麼,他只是默不作聲,但心里把校長的所作所為記下,回到辦公室再記錄到另一個賬簿上。
校長先把外學區借讀費挪動去了,過了幾天,又把學前班的一部分收費挪動走了。王力新把這些記在另一個賬簿上,以防萬一上面或什麼人來查賬。
校長有了這些舉動,王力新也有自己的手段,重復打發票,夾進去報銷。精明的李軍一眼就看出來,他算過全校辦公用品的消耗量,知道有假,自己**上有黑,也不好說什麼。用看過來看過去的方式警告王力新,少做些假,一半回就可以了。
王力新自有主意,你吃上多的,湯也叫我們喝上一點。校長和會計就這樣形成一種瓜分學校財務的默契,校長吃大頭,會計吃小頭或喝湯。
校長家的房產花費逐漸成了學校賬務,校長逐漸還得不是現金,而是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發票條子。做會計多年的王力新自然明白,有發票條子沒有貨物進來,這比他要報的發票條子更加明目張膽。但他只能有想法沒有辦法,更沒有權力阻止和限制。
可憐的老師們,每天按時到校,辛辛苦苦,被教案和作業壓得抬不起頭來,寫個教案,領個粉筆、墨水、蘸筆都得登記,過一段時間還得在教師會議上公布領物登記。雖然只是念一念,就是領得再多也沒有說過什麼,但那形式卻把大多數老師們震住了,不敢多領。
而校長卻還名曰︰「節約辦學。」舍不得給辛苦的老師加班費加班餐,自己卻隨意揮霍,學校像他們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庫,而毫無人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