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送走方天琪後,我漸漸把這段小插曲給忘了。此事因我發的那張圖片而起,我也就沒敢跟耗子提及。
可是接下來,我遇到的邪門事情卻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密集,幾乎讓我瀕臨崩潰。
有時是在顯微鏡頭下面,人正專注看著某菌種,忽然之間那染s 以後五彩斑斕的細菌迅速變形為一張血腥的女人嘴臉,鋪滿整個玻片。
有時則是培養皿中,剛將培養基取出清洗干淨,一回頭,里面有張人臉,而轉眼之間,又不見了蹤影。
最真實的一次,則是燒瓶沸騰的煙霧中,如潑墨般現出一個黑s 的人影,依然披散著**的長發,看不見面容。我情急之下拿了掃帚去撲,不想卻將整個燒瓶打碎在地上,差點釀出一場重大事故。
這些東西無孔不入,即使是在x光室里,也依然神出鬼沒。它們雖然從未像大頭嬰那樣直接攻擊,可這樣鬼祟的行蹤,也一度將我推至最危險的邊緣。
有一次房間里同時來了三個,不停的在我身邊穿梭往來,然後用那股讓人惡心幾yu窒息的惡臭,將我逼至窗台邊緣。同時有個聲音仿佛是在溫和的對我講︰「下去吧,下去試試。」
後來是方天琪的電話解救了我。不知為何,電話鈴聲剛一響起,那些東西就消失不見了。方天琪在電話里約我周末出去唱歌,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覺得我需要人氣,必須在人氣旺盛的地方,才能消除我周圍的邪惡和心底的恐懼。
可惜就是在ktv包房里,我依然避無可避。
起先我以為那是方天琪的一個朋友,坐在沙發最靠近牆壁的角落里,一言不發。我當時還挺納悶,畢竟方天琪同時約來的十幾個朋友,都是與她年齡相仿的學生,穿著也和她一樣很時尚。可那個男人看起來年齡卻大了許多,身上的衣服甚至可說是很邋遢,倒像是披了一塊深s 的抹布。
直到有一個瞬間,他忽然轉頭來看了我一眼,我才在目光觸及他那張蒼白卻沒有五官的臉上清醒了過來。
我一驚站了起來,仗著人多,徑直往那角落里走過去。可那人影倏忽就不見了,只剩一片**的水跡印在沙發上。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我,而我只專注于沙發上的水跡。方天琪過來拉我,「你怎麼了?」
我指著沙發,「那里有東西。」
幾個人同時望過去,一個男的嬉皮笑臉的嚷道︰「這是誰尿這了?說!」
那群人一怔之下,立時哄笑起來。方天琪把我拉到一邊,紅著臉問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說︰「那沙發上的水跡,我需要取樣回去化驗。」
方天琪張口結舌的看著我︰「劉宇,你……你真沒事吧?」
我掙月兌她手臂走過去,可就在這短短幾秒鐘間,那水跡已蒸發殆盡,不留痕跡。
我茫然的坐倒在沙發上出神,方天琪緊挨著我坐下來,關切的問道︰「劉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今天玩得太累了?」
我搖搖頭,嘆了口氣,「可能剛才靠在沙發上睡覺了,竟然做了個夢。」
方天琪笑了,「做夢啊?好啊,那你告訴我,這是夢見誰了啊?」說話時,故意朝我擠了擠眼楮。
我無力的對她說︰「我夢見……這沙發上坐了一個男人。」
方天琪身子一顫,笑容消失,「劉宇,不許你這麼嚇人!」
我說︰「我沒嚇人,是真的。」
「真的?」
「哦,我的意思是,真的夢見了。」
方天琪哼了一聲,「好啊,那你跟我講講,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猶豫片刻,還是向她描述道︰「好像是個中年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很落魄潦倒的樣子……並且……」
「並且怎麼了?」方天琪听我描述得如此細致,臉s 開始發白。
我笑了笑,說︰「並且坐著一句話也沒說。」方天琪嗔怪的看了我一眼,「這就是個普通的噩夢嘛。好啦,別想那麼多了,過來跟我唱首歌。」
我點點頭,離開那個角落。心里一直在想,我剛才到底該不該咽回那半句其實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並且,他一直在盯著你看。」
唱歌時,方天琪別有用心的點了光良的《童話》,顯然是沖著我那天引用的「童話里都是騙人的」那一句,然後逼著我跟她合唱。
我心不在焉的配合著唱了,可眼楮總要時不時的瞄上一眼沙發里的那個角落,並不時的掃視一下整個房間。
後來她又點了一首eason的《1874》,再次約我同唱。我沒心思,推說不會就拒絕了。她只好一個人唱,不過在她唱歌的整個過程中,我有意的坐在了離她稍遠一點的位置,默默觀察著她身旁的一切。
可是整首歌曲唱完,那個男人的身影再沒出現,房間里也沒再發生任何異常。不過我卻意外的發現,方天琪在唱這首歌的時候,竟然表現得異常投入,中間幾句竟然唱紅了眼楮,並有兩顆淚珠盈出眼眶,掛在她那對長長的睫毛上,晶瑩發亮。
這兩顆淚珠讓我最終冷靜下來,重新坐回到她身旁的沙發上。她把話筒遞給後面的朋友,然後緊貼著我坐下,一言不發。
我安靜的喝著酒,不明白這首歌究竟什麼地方如此之深的觸動了她?僅僅只是一個高傲的女子,感慨身邊無人能懂,無人絕配的孤獨?還是另有別的什麼內情?
過了一會,我跟她講︰「我也唱一遍《1874》吧。我唱,你听。」
她吃驚的看著我,「你剛才說你不會的……」
我笑了,「我把它和另一首歌曲相混了。這首我其實是能唱一點的。」
她微微一笑,「好把,那我洗耳恭听。」
我于是過去點了歌,重新坐回到她身旁。音樂響起的一剎,我感覺到她緊貼著我的身子仿佛是顫抖了一下。
我轉過頭去,她低聲說︰「我跟你一起唱吧。」
其實我很少和女生合唱歌曲。《1874》我也沒听過女聲版的,因此只能按照我自己的聲調去完成。方天琪則如原唱中那陣女聲,始終若隱若現的配合著我的歌聲,只是唱著唱著又忽然消失,過了一陣又重新再出現我的歌聲里。
第二段開始,我眼楮離開了屏幕,轉過頭來,似乎專注的與她對唱,其實我是很想看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而當我以微笑回應時,她又將眼楮轉開了。
一曲終時,房間里一片安靜。過了一陣,才有一個女孩打破這寂靜,帶著感嘆的語氣說︰「好深情啊!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對情侶在對唱呢。」
一個男孩笑起來,「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呢?」
一群人嘻嘻哈哈打趣了一番,又重新high回他們自己的去。我依然坐下來喝酒,方天琪也喝。
我說︰「你行不行啊?」
她笑,「沒事。」
我放下酒杯不喝了。她卻端著杯子緊貼過來,將頭靠在我肩上,「劉宇,跟一百年前的人談戀愛,會不會很好玩?」
我說︰「別瞎說!那只是歌曲。」
「歌曲怎麼了?童話是假的,歌曲也是假的不成?」她一面笑,一面繼續喝酒。
我將她酒杯接過來放在桌上,然後替她拿了些水果。她吃吃的笑著,「倒也是,小矮人你都不信,你說你還能信什麼呢?」
我說︰「這是兩碼事。」
她搖搖頭,「不,這就是一碼事。等你……等你愛上一個一百年前的人,又或者是被一個一百年前的人愛上,你就知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說︰「你醉了。」
她鼻子里嗤了一下,「醉了不好麼?醉了就不必把真和假,分得那麼清楚了。」
我倒了杯茶遞到她手里,「以後這些地方,你別來了。」
她笑問︰「怎麼了?」
我說︰「不適合你。」
「那又適合你麼?」她抬起頭看我。
我說︰「你以後也別喝酒了。還有,別再滿心思裝著那些童話、神話什麼的,生活是什麼樣就怎麼樣活,活在想象里,對誰都沒好處!」
她搖搖頭,「你錯了。生活是什麼樣,誰也說不清楚。你以為你見到的世界是這樣,它就真的只是這樣?我想,你錯了!」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那首歌,是不是讓你想到了什麼?」
她笑,「你認為我能想到什麼?」
「比如……呃……一個離世的親人?」
她「咯咯」的笑了幾聲,「那是一首情歌,為什麼我要去想親人?」
我問︰「那你想到了什麼人?」
她搖搖頭,「沒什麼人,我就是在唱歌,是你自己想多了。」過了一會,她忽然笑看著我,「莫非你以為,我還真愛上了一個一百年前的人?」
我半開玩笑的說,「就是被一個一百年前的人愛上也不妥啊。」
她放下水果,又靠近了我一點,低聲卻認真的說道︰「劉宇,那是鬼故事。」
我一怔,她又笑了,「童話你都不信,還跟我講鬼故事?莫非童話里都是騙人的,鬼故事里就都是真的?」
我笑笑,「你不懂。」
她搖搖頭,「不,我很懂。男人相信鬼故事,跟女人相信童話,其實就是同一個道理。你說呢?」
我說︰「不對,這完全不一樣。」
她說︰「一樣的,絕對一樣的。」
我沉默片刻,問道︰「那好,你告訴我,你見過童話里的人物,走出來站在你面前麼?」
她撇撇嘴,反問道︰「那你又見過鬼從故事里鑽出來,站在你面前麼?」
我說︰「每天都見。」
她笑了,伏在我肩頭上氣不接下氣,「劉宇,你真逗!」
我說︰「我真見鬼了!」說完,發現這話怎麼听著那麼別扭。
她果然笑得更歡了,過了一陣,忽然又問道︰「你別告訴我,你剛才就見到了一只鬼。四十上下年紀,落魄潦倒?」
我感覺無奈,也不希望她繼續再往下說。可她偏不消停,「還有,還有,那只鬼最後還愛上了這里的一個女孩,又或者是他們本來就相愛,只是年齡偏生相差了足有一百年,最後只好無可奈何的上演了一出驚世駭俗的人鬼情未了,之後兩個人默默分手了,只有那女孩每天還在這間ktv里,深情的唱著eason的那首《1874》,去懷念……」
我打斷她︰「別說了!」
「怎麼?這不是你剛才想的嗎?」方天琪看著我,眼楮里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違心的說︰「沒有,我沒那麼想過。」
她又靠近我一點,「那你說說,要是有一天你和我相愛了,而最後你發現我其實是只女鬼,你會怎麼做?」
我說︰「那要看你有沒有聶小倩的範兒吧。」
她笑著搖搖頭,「你在回避問題。你認真說,到底會不會跟我人鬼情未了?」
我呡了一口茶︰「不會。我特別不喜歡鬼。尤其是最近。」
她撇撇嘴,「如果我深愛一個人,才不管他是吸血鬼還是狼人,都會一樣深愛。」
我無奈,「你那是被歐美電影給徹底洗腦了。吸血鬼就一定很帥?狼人就一定很酷麼?我看還不如鬼呢。」
她「嘿嘿」一笑,「你開始幫鬼說話了?」
我說︰「主要我跟鬼還比較熟,何況他們是本土的。」
「那小矮人呢?」
「你還是沒忘記這個?」
「忘不了。」
提到小參我就jing惕了,沒給她機會繼續套問下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方天琪又倒了酒來喝,幾乎整個人靠在我身上。
我只覺得濃烈的酒味中,有陣若有若無的香水氣息淡淡襲來。我想將她推開,卻鬼使神差的從背後伸手攬住了她腰。她沒有拒絕,反而貼得更緊。我略定了下心神,正想強撐著君子風範退出,卻一眼瞥見她露出一半的肩膀下,高高隆起些白s 的東西,看起來是嶄新的繃帶,並且上面還滲出了幾塊鮮紅的血跡。
我心里一冷,腦海里立時閃現出當初在住院部實習那晚,被大頭嬰襲擊的一幕。一則處于專業本能,二來這恐懼在片刻之間將我擊得暈頭轉向,竟然想都沒想,就伸手往人家領口中探去。
方天琪一驚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氣得渾身發抖的站在我面前,一個字也說不出,臉上卻如有團火焰般,熊熊燃燒著。
其余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霎時停止了吵鬧,轉過頭來,怔怔的看著我們。我說︰「不是,你誤會了……」
她緊咬住嘴唇,半天才擠出兩個字︰「流氓!」然後憤憤的從沙發上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轉身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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