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持我離開!」
那是公儀亨偏過頭,壓低了聲音對她說的話。
事實上,即便公儀亨不說,她也會這麼做!沒有比這更好的逃命機會了,她怎會放過!
她的手上的匕首架在脖頸最緊要的位置,眼楮警惕地朝四周看,聲音里透著狠辣︰「不要過來!若是過來,我便和他同歸于盡!」
「不要!」一聲淒厲的哭腔響在殿內,那是哭得洶涌的玉妃,跪倒在公儀灝的腳邊,淒楚的哀求︰「陛下,她會傷了亨兒的!放她走!放她走!」
公儀灝向一旁的伺候的宮人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攙起了玉妃,想把她扶到一旁的座位旁,但她哪里懇走,一雙眼死死地盯著柳青青手上那把正掌握著公儀亨生死的匕首。
公儀灝也看著那把匕首,那神色讓柳青青心神厭煩,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那樣的淡然,她在白玉睿眼中見過,在白玉熙的臉上看到過,甚至那公儀璟,有時候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所以熟悉。但,那除卻淡然之外,那陌生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卻讓她害怕!她不能再讓公儀灝如此沉默下去,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手一偏,匕首就在公儀亨瓷白的脖頸上隔出一道血線。血涌了出來,極其快速地,順著傾斜的匕首往下,幾乎就在一瞬間,就染透了衣領,營造出了觸目驚心的效果。
「亨兒——」
玉妃淒厲地哭聲幾乎讓在場的心都顫了一顫,圍在四周的侍衛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推,不約而同地扭頭朝公儀灝看去,似乎在等著公儀灝的一聲令下。
柳青青的眉頭擰了起來,因為即便這樣的情形下,公儀灝的臉,還是那副不明不暗的樣子,目光往他身旁的玉妃逼去,冷冷的只是一瞥,就讓玉妃的腿一軟,撲倒在公儀灝的膝上,「陛下!求求您,放她離開吧!臣妾只有亨兒一個兒子啊!」
淒淒哀哀,終于撼動了公儀灝,金口朝眾侍衛一開︰「放她離開!」
把他們圍得如鐵桶般里三層外三層的侍衛等了令,分出了一條缺口。柳青青挾持著公儀亨退到了門口,再提要求︰「在宮門口,給我準備一匹快馬!不許在馬上做手腳,我帶著他離開,你們不許更來,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放了他!」
話音一頓,目光徑自瞟向了玉妃。柳青青算是看出來了,這公儀灝敢情是屬算盤珠子的,撥一撥動一動,這兒能撥,又急著撥的,除了這玉妃還能有誰?!
玉妃的淚又掉了下來,梨花帶雨的面容真是誰見誰憐,公儀灝的眉心微微一動,這一次,倒是沒等玉妃哀求,就開了口︰「按她說的做!」
得了準信,柳青青帶著公儀亨退出了大殿。見公儀璟還立在龍座旁一動未動,便放心。一路暢通無阻地帶著公儀亨來到宮門口,一眼瞥見了立在不遠處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她略略地掃了下馬兒的品相,膘肥體壯,精力飽滿的樣子,是上品的良駒,且不像是動過手腳的。便放了心,帶著公儀亨走進了馬兒。
其實以公儀亨的身高,她挾持他,本就是見頗為費力的事,若不是公儀亨暗中配合,怕是這一路不能走得如此順暢。貼得太近,只能看到公儀亨的側臉,輪廓美好,神色陰沉。
手上的匕首收回袖中,她飛身上了馬,雖然說過要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再放的話,但她卻沒有真打算這麼做。大殿里大那些侍衛並沒有追來,此刻連守宮門的那些個侍衛也撤退了,她並不一定需要公儀亨的保駕護航,策馬跑出一段,隨便找個地方易個容換身衣服,也是個不錯的月兌身法子。
手里馬鞭兒正要抽在馬兒身上,腰上確是一緊,回頭看,是沉著臉的公儀亨。一副欲興師問罪的模樣,看來不讓他問個清楚,今日里不得月兌身了!也罷!是她對不起他在先,確實欠他一個解釋!
‘啪——’馬鞭兒抽出一聲清脆的響,馬兒吃痛,嘶鳴了一聲,便撒開四蹄跑了起來。一路飛馳,出了城門後又跑出去了約莫幾里路,奔入了一片茂密了林子。
這兒實在是一個適合說話的地方。已經很遠了,她不能再把公儀亨帶得更遠,就在這兒結束吧!
她勒住了韁繩,在馬兒完全停駐了之後,便縱身一躍,下了馬。轉過身,對公儀亨伸出了手,想扶著他下馬。
公儀亨卻沒領她的情,眸光冷冷地掃過她往上伸的手,腿往旁一跨,穩穩地落在她身旁。
她收回了手,倒不覺得尷尬。因為此刻她和他的關系已變,面對要殺自己父皇的刺客,公儀亨的態度已然算是和善了。
看到公儀亨的牙根咬了咬,憋了一路,終于問了出來︰「為何要刺殺我父皇?」
「對不起!」她能給他的,只有這三個字了。
公儀亨的眼里暈滿了猩紅,是恨是怒,或是其它什麼,他此刻都沒有心情追究,咬著牙,一字一頓,把話問了出來︰「你接近我,謀得御前獻舞的機會,就是為了在獻舞之時,把劍刺向我父皇!」
「對不起!」似乎她出了道歉,真的說不出什麼了!
公儀亨吼了出來︰「從頭到尾,你都在利用我!」
「對不起!」還是只能說這三個字,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她很清楚!這聲道歉,有著十分的真心。畢竟,在整個計劃里,他這個最關鍵的人,卻也是最無辜的。
「對不起!對不起!為何你只會說對不起!」公儀亨抓住了她的雙肩,狠狠地搖了搖︰「我不要听你說對不起!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又或是什麼威逼你?又或是……」話音驟然而頓,是以為腦中再也想不出開月兌的理由。卻固執地不肯相信自己心愛的人利用自己,殺自己父親的事實。看著她,甚至是求著她︰「無論是什麼理由,只要你說出來,我便會信!你說啊!說啊!」
這樣的公儀亨,讓她覺得自己很殘忍,但若是再騙他,豈不是對他更加殘忍!
「你要理由,我便給你理由!」柳青青壓住了心頭的不忍,冷著臉,冰著聲音緩慢而清晰繼續回答︰「我是殺手!有人給了我天價的金銀,買你父皇的命!」
像是腦中根弦斷了,那斷裂的聲音,震得他耳朵嗡嗡的疼,公儀亨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你說這些!我不听!」
她拉下了公儀亨捂住耳朵的手,狠著心重復道︰「公儀亨,你听清楚,有人給了我天價的金銀,買你父皇的命!」
公儀亨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像是盡力平復著情緒,一吐一吸十幾個來回之後,像是接受了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事實,聲音略微平靜了些︰「明月,父皇此刻安然無恙,我便不計較你為何而來。你只想問你,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只要你說有,我便拋開一切,和你一同離去!」
這又是何必呢!她和公儀亨之間,注定是有一個人會被傷害,她便把這個惡人做到底吧!
「王爺,對不起!」又是這句話,傷人卻簡單明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公儀亨的眼里便滿是淚水,她狠心上馬,決絕離去。
拖泥帶水,只會讓他傷痛更劇!公儀亨,忘了我!再找個好姑娘,傾心相愛吧!
在心中悠悠兒念,不覺馬兒過了一條分叉口,把她帶入山谷之內。
還沒等她回過神發覺,馬兒便一頭栽倒在地,她躲閃不及,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踉蹌著力氣,動了動手腳,索性只是擦破了點皮,沒甚大礙。挨近了些,再細看馬兒,已是奄奄一息,鼻孔耳朵里口里流出暗紫色的血水。
中毒了!應該是一早就被人喂了緩慢發作的毒藥!
她的目光從馬兒身上移開,往四處看了看,沒發覺什麼古怪,心頭卻懸了起來。她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但卻隱隱覺得不好。這往前的一條道,就像是要通往公儀璟布置的陷阱一般。但她卻連選擇的余地也沒有。因為她听到了後頭傳來的,那急促的馬蹄聲。
看來那夕國養的良駒,比起地宮里養的那些絲毫不差,這麼快就追了上來!
她奔跑了起來,出了山谷,往那山上跑去,期望越過這座高山之後,能找到出路。
心頭希望的火苗,卻在踏上山頂的那一刻,全然熄滅,往下望,便是萬丈懸崖。
她立最高點,看著山腳下那百十個小黑點急速的往上攀爬,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個高大壯碩的,拿刀舉劍的侍衛,朝她逼近。
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用袖中這把小匕首,再次血屠嗎?只怕還沒開始,那公儀璟的劍,就結果了她!若是哀求呢?讓公儀璟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她下山?這無異于痴人說夢吧!
她看著距她不過幾步之遙的公儀璟,面上毫無懼色︰「當真不肯放過我?」
公儀璟執劍冷笑︰「跳下去,粉骨碎身,死在我的劍下,尚可保你全尸!」
她雙眸一閉,決然轉頭,若是必死不可,那她寧可自行了斷,縱然是粉骨碎身,但至少留住了死前最後的尊嚴!
然,公儀璟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手中的利刃往前一伸,冰涼地,刺入了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