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曉被打得鼻口的血,被幾個及時趕到的公社干部送進了城關衛生院,他悔恨交集,羞愧難當。書記、社長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在公社的大門口自己的干部竟叫人打了,而且被打者是副社長、打人者是他情人的丈夫,這傳揚出去無論是對余光曉本人還是公社的名聲都不好,兩個人一踫頭就給派出所打了一個招呼,派出所立即出動了幾個干警,趕到楊文彪的家里,將楊文彪和伙同他打人的那兩個本家叔叔一起帶上手銬帶走,一街兩巷的村里人誰也不敢上前阻攔,楊文彪那兩個本家叔叔的老婆、女兒跑到楊文彪的家里哭哭啼啼,楊文彪的父母嚇傻了眼,哆哆嗦嗦地失了方寸,家族中幾個見過世面的長者來到楊文彪的家里,商量了一會後,楊文彪的父母領著楊文彪的弟弟找到馬素娥的娘家。
事發後馬素娥覺得自己連站的一塊地方都沒有了,幾乎是跑著回娘家的,作為一個女人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今後怎樣見人,這比打她一頓還叫她難受。這個該死的楊文彪,還有那個不知好歹的樊彩花,對他倆那點僅存的憐憫之心一下子變成了憤恨,她頓覺得人活著沒有啥意思,還不如一死了之,何必要這樣難、那樣也難,她思索著自己應該選擇的死法,又想到她死後的影響︰第一她想到自己父母會終日以淚洗面,母親會尋死覓活的;第二她想到余光曉會生不如死的,其他的人會有褒貶不一的議論。她轉念一想,自己一死會把痛苦傳導給自個最親的親人、最愛的男人,既然愛他們,這樣做對嗎?她的思想開始斗爭了起來,為什麼要干那令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呢?最後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楊文彪的父母領著二兒子來到馬家,馬素娥的母親不知內情就熱情地將親家公、親家母讓進正屋,馬素娥听到外面的聲音,關緊了房子門不出來,楊文彪的父母才將剛才所發生事情的過程大概地說了一下,素娥媽便責備道︰「你們咋這樣弄事,這可咋收場呀!」
楊文彪的父母就把來求馬素娥的想法說了出來,素娥媽說這樣不是在難為自己的女兒嗎?就想拒絕,但經不住親家父母的苦苦哀求,把女兒硬性地叫了出來。看到馬素娥蓬亂著頭發,鐵青著臉,木木地站著那兒,楊文彪的母親走上去,拉著馬素娥的手說︰「媳婦,都是我那個不懂事的兒子惹下的事,掃了你的面子,叫你丟了人,我們來就想給你陪個不是。家里也亂成了一堆麻,我老兩口求你說個情,叫他們放了那三個人……」楊文彪的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抹眼淚,她停下來,拉過來楊文彪的二弟,讓其跪下替楊文彪賠罪。
馬素娥趕緊去拉那孩子,楊文彪的母親說「你如果不答應的話,我也就給你跪下了!」馬素娥急了,她說︰「爹媽,你們別這樣了好不好,你們這樣是在逼我,我咋好意思去找領導,我的話咋說呀!」說完,扭過頭去,任憑淚水長流。
站在旁邊的楊文彪的父親開了口︰「媳婦,我們都是些莊稼人,不通眼細﹙1﹚,找不到門路,到了那地方不會說話,怕把話說錯了,把你越抹越黑。」
馬素娥心里又不得不翻騰起來,這件事是朝著她和余光曉來的,她躲也不是、面對著也不方便,光曉他挨了打正在住院,總不能眼看著別人往他正在流血的傷口上抹鹽吧,要盡快讓這件事過去,是她目前最明智的選擇,想到這里她抬頭對著楊文彪的父母說「爹、媽,你們回去吧,你讓我冷靜一下,再想辦法解決。」
楊文彪的父親面露理解的神態,對著馬素娥說︰「媳婦,爹今天給你拍個胸膛,只要你出面能保釋文彪他們出來,你就是我們的大恩人,你覺著跟著文彪窩囊,我同意你離婚,至于文彪那里我給他說。如果你覺得不方便離婚,以後你在外面的事我們誰也不過問了。我說話算數,絕不放屁!」老頭子說畢,一同和老婆、孩子走了。
到任不久的城關公社書記鄭天明曾是聶廣勝的部下,擔任過縣大隊的小隊長,他清楚余光曉的身世,在處理余光曉被打這件事上他很慎重,既要盡快地平息事態,又要體現組織紀律,具有一定的懲戒和教育作用,還不能給余光曉、馬素娥造成很壞的影響。他和社長研究了一下,決定盡快將余光曉、馬素娥調離。
余光曉只是皮外受了一點傷,但他的心情糟透了,如果說他過去對樊彩花還有一定的少年情分和憐憫,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了,剩下的只有氣憤和詛咒。他暗下了決心,豁出去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和樊彩花離婚,他再也沒有心情看到那張令他厭惡至極的臉,他痛恨自己的懦弱,釀成了這樣的後果,一害了自己,二害了素娥。他不知道自己今後怎樣見人,如何面對素娥,此時他又開始牽心馬素娥,他知道她今後遇到的麻煩事不會比自己少。
第二天上午,鄭天亮和社長來公社醫院看望了他,在他的病床前,兩位領導簡單問了一下他的病情,冠冕堂皇的安慰了他幾句,然後用公社的吉普車接他出了院,送到耿根生的家里。
耿根生是從鄭天亮的口里知道情況的,昨天下午朱翠葉火急火燎她找到他,意思是求他出面盡快把這件事擱下,盡量地彌合女兒和女婿的感情,不要叫他們掰開臉皮。耿根生沉吟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咋這樣糊涂,把事鬧成了這個樣子,這可咋收場呀!」最後答應朱翠葉盡力而為。
耿根生看了一下余光曉的臉,顯得還有些脹,有點象自言自語地說︰「真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這個彩花呀,真不懂事兒。」就安排他住下了。
馬素娥在家里,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心里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第二天上午,公社的鄭書記派人找來馬素娥。馬素娥一見到公社書記,低著頭淌眼淚,鄭書記安慰了她幾句,告訴她考慮到目前的境況,公社決定調整一下她的工作,事先听听她的意見,意思是調她到公社購銷社當主持工作的副主任,馬素娥還能說什麼呢,只有點頭同意的份兒了。馬素娥想提一下釋放楊文彪的事,但她又不知道怎樣開口,她得不念僧面念佛面,看在公婆苦苦哀求的份上盡一下心,站在那里沒走的意思,鄭天亮就問了一句︰「你還有啥話說嗎?」馬素娥硬著頭皮依然夯口夯腮著說不出口。
三天後,余光曉被平調到離縣城五六十里地的河口人民公社當了副社長。
注︰
﹙1﹚眼細——方言。關系、關節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