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遠,春山小聲跟兒子嘀咕,「外鄉人,以後見著了注意點兒,別往上湊。」看,她也排外,就怕是個逃犯啊拐子的。據說王家祖上就是本家家主被斬,本家連坐,三族充軍,五族發配,王家算是被發配的旁支的後代。
其實這里有不少祖上是被發配來的,有些大姓村子原是一個大家族,有些雜姓村子是家奴過來的,也有逃荒避禍遷徙來的,祖祖輩輩在這的本地人也不少,陳家就是本地人,听說前朝時白水縣還是個大縣來著。本地人當外來人是賊匪,被發配的怕外姓人看不起他們,逃荒的擔心被趕走特護食反感不熟悉的人,排外是必然。
春宣跟春陽贊同應是。
回到茅屋,春山想趁天黑前多砍點藤條柳枝回來,就讓春可拿高粱米和野菜煮粥,結果回來一看連野菜都沒擇,這家氣的,差點沒一腳踹過去。
結果人春可來了句,「我想吃饅頭,不想吃野菜粥了。」
就沒見過這麼不懂事的,現在啥條件不看看,還給她點上菜了!
春山能咋辦?小姑娘罵的不管用,打又打不得,像春悅那樣罰不吃飯她指定得鬧。唉,幸好是女孩,過兩年把她嫁出去就清淨了。
饅頭?做夢還有!
春山淘米洗菜,手腳麻利的把野菜粥煮上,煮了不少,但沒宰兔子或野雞。
春宣想幫忙,舉著倆手啥都幫不上。
春山叫春陽看火,自己去把兔子分裝兩個籠子里,剩下三大四小,分兩大兩小出來單裝,剩一大兩小跟野雞裝一起,「大宣,你頭前兒在鎮上念書,知不知道賣肉的攤子在哪兒?」
「知道,從鎮口到書院就能路過三家。」春宣跟他爹都是在張家姑爺開的書院念書。
春山指著四只兔子,「明天你去鎮上看看,肉攤應該能收,不收多問幾家,差不多能賣一百五十文,要有別人買也賣,大的五十文一只,小的二十五文一只,你看著講價,別賣太便宜了。」
春宣漲紅著臉,叫他去賣兔子?他可不是活乏的人,害羞啊。
春陽立馬丟了干柴,一把抱住春山胳膊,「娘,我也要去!兒子知道有家包子鋪專門收野雞兔子啥的,活的比死的能多賣幾文錢,兔子還給算皮子的錢吶!」
「行,你們哥倆一起去,就是得走上大半個時辰,可沒錢給你們坐牛車。」春宣是長子,必須培養起來,春陽機靈,一起去免得吃虧。
「放心吧娘,不就是走大半個時辰嘛,等回程兒子就坐牛車,嘿嘿!」春陽才不苦著自個兒,賣了錢就能坐車了。
「行,賣了錢就坐車。」
春宣松了口氣,春可眼珠轉了轉,也湊過來,「娘,我也想去鎮上,我都好久沒去過了。」
這個春山不同意,「你留下挖野菜吧,野菜不夠吃了。」
春可不樂意,「我不會挖。」
「不會就學!」
「不是還有兔子跟野雞。」
「剩那幾只得分四天吃,不挖野菜兩天就沒了。」
「再抓唄!」
「沒那工夫,明兒一早就得出去。」
「有出去的工夫不就抓了?」
「你當我出去玩了?茅草房再簡單不用花時間的?不挖野菜就跟我去蓋房子!」春山要煩死了,死孩崽子咋就這麼煩人吶!
「我又不會。」春可故意的,她就是看不慣她娘成天不安分老往外跑,家里啥啥沒有不知道張羅,這個推,那個拖。
「不會就別瞎咧咧,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春山不耐煩了,你不會不學你別他媽搗亂啊。
春宣扯了扯春可,不讓她說話。春陽翻了個白眼,他姐咋跟他女乃一個德行?
春可低頭絞著裙擺,低聲嘀咕,「衣裳都好幾天沒洗了,挖野菜整髒了又沒人給洗。」
春山很無語,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話的意思是叫她給洗衣裳唄?咋好意思!春山就當自己沒听見,低頭擺弄新砍的藤條,她現在很忙,沒工夫管教熊孩子,茅草房得用不少線繩,沒錢買就得自己做,稻草找不到,麻處理起來花時間,很多東西北方都不長,只能選這種將巴能用的藤,不用怎麼處理,按需劈成不同粗細長短的就成。
那邊野菜粥好了,一家子洗了手圍在一起吃起來。
春可看著破碗里的東西瞪了瞪眼,撒麼一圈沒見到想吃的饅頭,立馬癟了嘴,恨恨的戳著粥,家里明明有面了,還是那麼大一袋子,娘竟然摳搜的不給做,不做麥子面可以做苞米面啊,糊弄習慣了還拿嗓子的高粱米糊弄,籠子里明明還有三只兔子一只野雞,竟然也不做,留著又不能下蛋,就是虐待嘛!
春宣看了春可一眼,很是無奈,他就不明白大妹有什麼好別扭的,整天叨咕些沒用的,到底想干啥別人也不知道,問了也不說。
飯後春陽跟春景幫忙洗碗筷,春山就著夕陽繼續擺弄藤子,明天立框架,得用粗長結實的繩線,先編出來的好。春宣手疼不好使力,就在一邊幫著打捆整理。春悅看娘親心情不好顛顛兒的給她捏肩膀,小力氣跟撓癢癢似的,撓的春山終于有了笑模樣。
春可看著刺眼,現在過的什麼日子竟還有心情笑!大哥學問好,本該過了秋收就去縣學的,現在成天模不著筆墨不說還傷了手,竟叫這麼優秀的人因為做苦力傷了手!二弟也是,多機靈聰明的孩子呀,從小就是學東西最快的,現在竟然學起洗碗刷鍋的女人活計來了!三弟是個滾刀肉,可他多乖啊,從不瞎跑胡鬧的,這才六歲就被使喚干活了!二妹那個哭吧精嬌氣鬼現在也變了,變傻了,竟然能忍受這種日子!她受不了,一點都不喜歡,可娘就是不管,任他們受苦受累!
余暉散盡,大地陷入暗沉,春山招呼孩子收攏東西回屋睡覺,明天又要累一天,得好好休息。
二天起來,春山的心情比昨天還糟糕。
「娘,藤編的線繩全都斷了!咋整的呀?!」平日還算沉穩的春宣麻爪了,昨晚編的一大捆藤編線竟然都斷了,娘說過今天要用的,這可咋辦?
春陽因為能去鎮上興奮的睡不踏實,這下直接給吵醒了,迷糊著出了茅屋,「哥,咋了?」
听了春宣的解釋,春陽立馬清醒了,看著那一大捆捆好的藤線,斷口整整齊齊,一看就是利器砍斷的,還砍的豁牙漏齒的。似乎想到什麼,晶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跳起來就往茅屋跑。
春山一把攬住兒子,「不是,別去!」
不是春可干的,別去查看屋里兩把斧子的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