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座鐘古色古香,是貼著牆壁放置的,似乎多年不曾挪動,就連巨大的鐘擺,也是乖乖低垂著。
但是,偏偏就是從這一只大座鐘里面傳出了宋叔的聲音。
這聲音像是隔著牆。
一陣有些艱難的吱呀聲在大座鐘的底部發出,鐘身隨之向著旁邊滑開,露出一個寬度比鐘身稍窄的孔洞。
看著宋叔從這個孔洞里側身走出,不單單陳北雁有些意外,張叔叔同樣十分震驚。
「抱歉,為了盡快趕過來,走了一條近路。」
宋叔伸手彈著西裝上沾著的蜘蛛網,帶著真誠的歉意說道︰「還請張叔叔原諒我現在衣衫不整。」
張叔叔駭然問道︰「老宋,你怎麼會……會從後面出來?那里怎麼會有一個洞?」
「張叔叔,這事您就不要糾結了。張家幾乎舉家離開藍島縣,卻留下這樣一棟別墅,難保不讓人懷疑你們還有卷土重來的那一天。」
宋叔不帶絲毫的不好意思︰「所以前幾年的時候,我們就從縣城郊區挖了一條地道過來,一旦你們這邊有什麼事情,我們的人就能第一時間趕到了。」
「第一時間趕到偷听,還是暗殺?」
張叔叔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龍家的人有種,這種陰損的招數也能想得出來。」
「張叔叔謙虛,三十年前,你們在離董事長家半里地之外開挖地道的時候,我們就跟您學會了這一招。」
宋叔微笑著說︰「相比較那時候你們想直接挖洞過去刺殺董事長,我們現在只是為了有備無患做點準備,真是大巫見小巫了。」
張叔叔哼了一聲︰「從縣城郊外到此,你們的地道才真是大手筆!難為你跑了這麼遠,我是不是該請你喝杯茶?」
「張叔叔真是客氣,不過我能告訴你我們在地道里鋪了鐵軌嗎?其實我是做電動小車過來的,一點都不累。」
宋叔氣死人不償命,尤其臉上的笑容,落在張叔叔的眼里,越發面目可憎。
陳北雁看他卻是有些可愛,遺憾的說道︰「只可惜為了今晚的事情,宋叔十幾年的準備一下曝光了。」
宋叔眨眨眼楮,認真的說道︰「所以你應該能夠感受到董事長對你的重視。」
陳北雁也眨眨眼楮︰「是,也不是。」
陳北雁聳聳眉毛,問︰「這是個什麼說法?」
「是,是因為我們的確不想看到你做出格的事情。不是,是因為我們不想你做的這個出格的事情,不夠出格。」
宋叔瞟了一眼地上的張泰然,問︰「他還活著?」
陳北雁肯定的回答︰「當然,只要以後沒人主動害他,我想他還能活很多年。」
宋叔目光盯著張泰然身上那三根金針,問︰「這又是做什麼?」
陳北雁問他︰「宋叔你喜歡你喜歡听殺豬嚎叫嗎?」
宋叔搖搖頭︰「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
陳北雁咧嘴一笑,說︰「所以我關閉了他四肢的痛感,然後又擔心他神經吃不住勁,干脆用萬蟻穿心的方法,逼他進入神志昏迷的狀態。」
宋叔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萬蟻穿心?是那種感覺身體內到處都是蟲子爬的萬蟻穿心?」
陳北雁點點頭︰「這個方法很簡單的,只需要在針上抹點小藥粉就夠了。」
宋叔嘆息道︰「你真的不怎麼善良啊!只是為了讓他昏過去,直接把他打昏不更省事?昏迷之前那種萬蟻穿心的痛楚,只怕會給這孩子留下心理陰影。」
「直接把人打暈多麼粗魯,那是糙活。」
陳北雁笑嘻嘻的說︰「我更願意溫柔一點。」
宋叔是覺得惡心,張叔叔卻差點沒吐出來。
他是準備吐血。
「你好狠的手段!」
張叔叔惡狠狠的盯著陳北雁說道︰「就算小少爺有天大的過錯,也不過一死,你居然讓他感受萬蟻穿心的痛苦!你還是人不是?」
「你不想殺死他,對不對?我可以允許他活著,但是怎麼能允許他舒舒服服的活著?」
陳北雁斜眼瞅著他,輕笑道︰「我覺得既然你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知道張泰然會活下去,你就該安安靜靜的去死了。」
緩步踱到張叔叔的身前,陳北雁咧嘴笑了笑︰「這件事,你可以放心,我不會給你萬蟻穿心的痛苦,我只需要你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就會直接殺死你。」
他踱步而來,最後一腳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張叔叔的膝蓋上。
這一腳落下去的速度並不快,但是落在骨節上之後,卻散發出千鈞之力。
……陣陣清脆的響聲之後,張叔叔的這個膝蓋徹底碎裂,就算是醫術再如何高明的醫生,也很難讓張叔叔復原。
張叔叔咬緊牙關,不曾叫疼。但額頭上瞬間涌出豆大的汗珠。
「你打斷了二十一點兩根腿骨對不對?我不能讓二十一點吃虧。」
陳北雁的腳抬起來,又將張叔叔另一個膝蓋硬生生的踩碎,說道︰「現在還差你兩只手的手筋,這個似乎有些難度。請問一下,你希望我怎麼挑斷你的手筋?」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就仿佛剛剛只是踩斷了兩根樹枝,而現在他準備做的不過是挑斷兩根線頭。
這笑意,讓人不寒而栗,同時也激發出張叔叔內心最後的勇氣。
「做夢吧!我……我跟你拼了!」
張叔叔拼出身體內最後的力氣,右臂揚起,一抹白色的光芒朝著陳北雁的面門甩出去。
一柄雪亮的匕首如虹,夾帶著張叔叔的怒火,無畏且無助的擦著陳北雁的脖子飛過。
「看來你暗器功夫肯定不好。」
陳北雁伸手抓住了張叔叔右手手腕,輕笑道︰「如果你暗器功夫再好一點,我可能就被你嚇住了。」
他手指發力,中指和食指擠壓住張叔叔皮層之下的筋脈,絲毫不放松,使得張叔叔整個上半身都難以動上分毫。
張叔叔咬牙切齒的望著他,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只是他到了此時,竟是再無半點力氣反抗,只能用炙熱的仇恨眼神,死死盯著陳北雁。
宋叔嘆息一聲,手臂一樣,將一枚寒星甩入張叔叔的喉嚨里。
張叔叔身子最後一挺,徑直死去。
陳北雁不滿的說道︰「為什麼要殺掉他?」
宋叔說︰「他是今晚的必死之人,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允許他活到明天,你何苦折磨他?」
「因為他曾經折磨過二十一點。」
陳北雁很認真的說︰「如果你也曾去過醫院,就該知道,二十一點很有可能終生殘疾,再也不能上賭桌了。對于他這樣的人,等于一輩子都毀了。」
宋叔說︰「可我知道你出手了,而且你還做了承諾,二十一點以後玩牌沒有問題。」
陳北雁眉梢微挑︰「我的承諾,不代表這個老家伙的罪孽消失。」
宋叔沉默半晌,輕輕嘆息︰「你和你爸爸很像。」
「……爸爸?」
陳北雁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足足半分鐘,才帶著滿心疑惑,輕聲反問了一句︰「你認識他?」
宋叔輕輕點頭︰「瑕疵必報,心狠手辣,這是你爸爸的行事風格。在這方面,你們父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陳北雁繼續沉默,目光垂下去,漫無目的的望著地板。
過了一會兒,他笑了︰「所為父子同心,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他抬頭看看宋叔,眼神之中的迷離早已消散,是明亮的光彩︰「如果我問你我爸爸的事,你是不是不會告訴我?」
宋叔輕輕點頭︰「董事長明天可能會跟你談這個問題。」
他的答案並不出陳北雁的預料,但是他的答案同樣帶給陳北雁一點有用的消息,讓他知道,某些問題的真實答案可能就在明天揭曉。
「謝謝。」
陳北雁真誠的道謝。
………………
………………
幾分鐘之後,兩輛深色商務車在張家別墅的門口停下。
其中一輛車上跳出來四個人,帶著兩幅擔架首先走進了有淡淡血腥味道彌漫著的張家別墅,然後從里面抬出來兩個人。
更加準確的說,被他們抬出來的是一具尸體和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的身體上帶著異常濃郁的騷臭味,這味道來自他的褲襠,對于一個可能經歷了某種恐怖事件的少年而言,這樣的騷臭味並不為奇。
奇怪的是少年的四肢。
將少年抬上擔架的人不難發現,少年的肘關節和膝蓋似乎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樣,可以如柔軟的面條一般朝著任意方向扭動。
另外一輛車上跳下來的四個人從張家別墅里拖走了六具尸體,這些尸體的外表上看著並沒有太過嚴重明顯的傷害,但是相同的是,每個人的嘴角都帶著白沫一般的嘔吐物——這些嘔吐物的味道讓人聯想起化肥的刺鼻腥臭。
一盞盞原本亮著的燈黯淡下去,張家別墅徹底歸于黑暗。
宋叔最後一個慢慢從張家別墅之中走出來,回頭看看這一棟年代頗為久遠的宅院,輕輕的嘆息一聲。
他嘆息的不是這座宅院,而是張家,而是張家第三代的那個張泰然小少爺。
「他永遠不可能站起來或者自己用手拿起哪怕一雙筷子了。」
陳北雁在早先臨走之前告訴宋叔︰「還有就是,他永遠也不會記得今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可以保證,他徹底瘋了。」
抬頭看看濃重的夜色,有烏雲遮月,群星黯淡,宋叔默默想道︰「世子,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