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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若吟畢,坐了幾百人的大殿內忽然安靜下來,數百道目光齊齊看向那淡然而立的女子。

她似無所覺,悠然的坐回席位,大殿內忽如其來的寂靜以及數百道神色各異的目光仿佛與她無關。她先前突兀起身,仿佛只是為了調整一個坐姿,對陸情軒的深情凝望也似未曾有過,她隨意倒了一杯美酒,開始怡然品酒。

眾人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幽蘭若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看穿一個洞。此時殿內之人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聲,似乎就只能听到幽蘭若手中酒液從酒壺傾倒入玉杯的液體流淌聲。

這一首詩,這一首完整的遠古詩謠,任誰都能听得出其中傳述的濃濃相思情。民風保守的東洛,有女子當眾吟出這般詩謠,不可謂不大膽,已從豪放的境界升華至奔放。

這個女子是幽相府的庶出小姐,與端莊高貴的承平郡主齊名的晟京二美之一,曾經安王府定下的主母。而現在,據聞她收下了與之青梅竹馬的方侯府大公子下的聘禮。

眾人心驚,這首深情的詩謠是作給安王府軒世子的還是方侯府大公子的?若是前者,含意雋永,若是後者,更有雋永含意啊……

承平的目光自第一眼落到幽蘭若身上,便一直暗暗關注,此刻她心底有難以言明的震感,若說三日前的一個照面,她心中尚有不甘,此刻,已經徹底心服了。

前世,幽蘭若並不愛好華夏古文,卻在偶然翻閱到這一首詩謠時,為其中的意境所吸引。而後,便是被純淨不染絲毫雜質的深情陶醉了。這一首詩,是她覺得所有頌揚男女情愛中最美的一首詩。

蒹葭蒼蒼,懸著白露,思念的伊人,你我河水相隔,我追尋你的腳步,從不停留。

數百道瞠亮的目光,聚攏在一個點,抵不上十萬伏的高壓電,卻也有幾千伏了,幽蘭若在幾千伏的電芒中,悠然的一杯酒,接一杯酒,自在品酌。

她喝完第三杯,開始斟第四杯時,怔立殿外的陸情軒動了。他這一動,頓時殿內幾百道目光,從幽蘭若身上移開,齊刷刷的看向他。

陸情軒神色如常,漠然間透著尊貴,疏離間透著高華,他泰然進殿,泰然走過台階,泰然走到席位前,泰然入座。仿佛,赴宴而姍姍來遲,是理所當然,眾人加諸他身上的目光,與他無關。

只是,真的無關嗎?

陸情軒落座,接著隨意的目光一掃,明明沒什麼情緒的目光,窺探的眾人生生覺得心底一涼,頓時驚醒他們剛才看的是誰,紛紛收回目光,開始與身旁的人交談以作掩飾。

這位是安王府金尊玉貴的軒世子啊,一歲就坐在文德帝腿上學習朝政,三歲就通曉謀略,五歲舌辯群臣,七歲時,周身的王者氣質已經讓經歷三朝的老臣不敢直視。

心底不屑的輕哼一聲,幽蘭若突然有些嫉妒陸情軒的好命。

「呵呵,幽三小姐才思敏捷,承平才疏學淺,妄與之相較,恍若與月爭輝。」听著掩飾的低聲交談此起彼伏,承平突然一笑,對著幽蘭若的方向微微傾身,「幽三小姐,承平甘拜下風。」

幽蘭若眸光微眯,這個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幾近于完美,但她分明看出一分隨意,這樣的女人,有一種世人無法企及的高傲。這種高傲,她也有,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

而有這種高傲的人,在某些時候,不介意認輸,在某些時候,卻絕不會認輸。

承平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承平郡主自謙了。」幽蘭若微點頭回禮,不管是什麼意思,奉承一例照收。

承平輕輕笑了笑,回身對文德帝行了一禮,退回席位。

睨著承平退回席位的姿態,幽蘭若蹙了蹙眉,一樣的高華,一樣的尊貴,為何這麼眼熟,莫名的,刺眼?

幽蘭若霍然回身,視線在主席位掃視一圈,沒看見太子!恨恨的目光不由定在文德帝身上,承平那番話適時回響在耳中,幽蘭若懷疑,這老東西,莫不是想讓某人想齊人之福?

若真如此,美人她是舍不得下手的,愛人更舍不得責難,那她日後怕是只能把這個老東西從地下拖上來鞭尸泄恨了!

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腦袋,幽蘭若再次向陸情軒忘了一眼,發現他始終波瀾不驚,泰然自若,不禁心中生出一股煩躁之感。

「海心,我出去走走。」這回,她是真想出去透透氣了。

短暫的風波後,弦聲再起,舞袖又翻,翩翩裊裊盛世繁華,幽蘭若從席間穿過,沿著陸情軒之前走進的殿廊走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心底升出。但她還未鬧清奇妙源自何處,已經走盡長廊,出了大殿。

盛筵雲集,聚也只在一殿,出了殿,便是一片空寂。縱然宮燈高懸,五步一照,明恍刺眼,也遮掩不住冷夜幽涼,北風冰寒。

煌煌天家,巍巍宮牆,這就是帝王的一生?

驀地,幽蘭若突然有些同情文德帝。第一次在千家酒館遇到,他熱心的為愛佷迎娶風塵商女出謀劃策,第二次在賞蓮會,他不動聲色的襄助傾心愛佷的臣女,第三次,他自導自演了一場宮變,利用不受寵的兒子為繼承人鋪平前路,解決大部分敵人,本該志得意滿,同時也幾近于油盡燈枯……

每一次,他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對佷子的偏愛……

幽蘭若突然好奇,文德帝的一生即將走完,作為一個帝王,他所有的決策中,是否有一個不是因為帝王這個身份而下的呢?

聖明如文德帝,全了帝王的一生,走否為自己走過一步?

錦繡了河山,蒼白了人生!

「幽小姐?」含了笑意的低沉嗓音自前方樹下響起。

幽蘭若瞬間驚醒,才發覺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得頗遠。樹下,一身華服的少年噙著淺笑,望著她的眸光似今夜的月,清而冽。

他喚的,是幽小姐。

曾經,在某個山中小寺,他也這般喚出。幽蘭若暗自好笑,最近似乎是太不如意,讓她總是沉浸回憶。

「諾斕?」幽蘭若走近少年,在他身前三步處停下,夸張的打量一番,笑道︰「抑或,太子殿下?」

身前的少年,蟒袍玉帶,華麗的太子裝束,再不是昔日街頭,落魄的書生。

「諾斕乃表字。」表字,是親近的人稱呼。

「那麼,太子殿下!」幽蘭若接過話,她和他,從不親近。

朦朧月色下,少年的神色暗了暗,幽幽近似情人的低語吐出︰「幽小姐何必如此見外。算來,你我也是舊識。」

「人人皆知我相識遍天下,舊識不計其數,卻也不是誰都能作我舊識的,也不是每一個舊識,都能成近友。」幽蘭若淺笑著侃侃而談,閑散隨意中帶了三分凌厲。

少年的神色再次黯淡一分,眸中,是遮掩不住的受傷。

幽蘭若似未曾瞧見,倏爾宛轉一笑︰「說來,倒可提前恭賀太子殿下,喜事將近。」

「喜從何來?」諾斕撇開目光,看向三丈外的小水塘中稀疏綠葉間分散的幾朵睡蓮,此刻,蓮瓣收攏,花已入睡。

「喜自東來。」幽蘭若笑得真摯。

四大勢力,公主府居于西城,安王府居于北城,岐王府居于南城,列王府居于東城。

雖然幽相府也在東城,但幽蘭若此情此境此言此語,所指的當然不會是自己。

「玉王兄,真的有那麼好?」沉默了一陣,諾斕突然出聲問道。

他貴為太子,若說還有一個夠格讓他妒忌的人,無疑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陸情軒。他想不通,為何陸情軒可以得到那麼多長輩的關愛,包括,原本屬于他的父愛。

而現在,他中意的女子,也為陸情軒傾心。這個女子,如此的不同,按理說,是不會為陸情軒的光環所迷惑,但她就是對他死心塌地了。

幽蘭若沉默。有些事,不說是一種理解,說出來又是另一種理解,但兩種理解都不是她心底最真的想法。那麼,又何如不說?

「承平是個好姑娘,她配得上任何人。」幽蘭若道出一句,轉身欲離開。深宮內院,夜深人靜,讓人瞧見她和太子立于一棵樹下,似乎不太妥當。

剛想著,卻見水塘對面的環廊下,一個人影匆匆行來。來人眼尖,剛轉過回廊,便瞧見了他們。待走幾步,瞧清楚是她,臉上焦急的神情下漸起一抹喜色。

幽蘭若也看清了來人,月海心身旁的小丫鬟。瞧著她步履匆匆一臉惶急,幽蘭若心下驀地一沉,直覺在她離開宴會這段時間,發生了是一些驚天動地的變故。

「幽三小姐,月夫人流產,情況危急……」小丫鬟還未行近帶了哭腔的聲音已經自喉嚨哽咽而出。

待小丫鬟收勢不住撲倒幽蘭若先前所站的位子,幽蘭若已經越過她行了三步。

這一句話,讓她沉下的心霍然燃起一股滔天怒火,綿延席卷,似要灼盡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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