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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謝白筠已經第三天了,雨,斷斷續續也下了三天。

屋里唐寧抱著唐鈺和舒鴻宇下棋。

唐鈺皺緊眉頭,想了好一會,伸手一指桌上交叉畫著的一個點。

唐寧笑了︰「你確定?可想好了?」

唐鈺小眉頭依然皺著,卻很肯定的點頭。

唐寧笑著在那個點上畫上黑點。

舒鴻宇手持一本醫術,斜眼瞟了瞟,長袖一揮,隨手點上一個紅點。

對面兩人似乎都吃了一驚,一模一樣的表情讓舒鴻宇忍俊不禁,這父子倆都不是搞陰謀的料,聯手都下不過他。

見對面兩人還得想一會,舒鴻宇便撩開簾子,看了看四周環繞的石山,問車夫道︰「大伯,還有多久到雍州啊?」

車夫頭轉頭道︰「快啦,我估模著後天就能到。若不是老天爺不賞臉,咱明兒就能到雍州吃夜宵了。」

舒鴻宇笑笑,正想說什麼,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扯掉車簾,轉身往車里。

緊接著車夫也一聲大喊︰「不好,山崩了!」

唐寧在車簾掉下來的一瞬,就看到了兩邊山上順著雨水滾下不少沙石,什麼都顧不得了,抱著唐鈺就往車外跑。

車夫已經抽出腰間防身用的刀,一刀斬斷馬的韁繩,翻身一躍跳上馬,招呼後面跟著自己的兩個兄弟就要跑。

後面兩個車夫早就反應過來,最後一輛車那個小廝一直在車轅跟車夫聊天,此時什麼都顧不得,看車夫要跑,一把抱住車夫大腿,死賴活賴,跟著車夫上了馬。

中間那輛車里只坐著一個九歲大的席瑞,他還不知道什麼事呢,車夫已經騎馬跑了,好在還剩一匹馬,車子還在往前走,只是這馬也驚慌失措,胡亂沖撞,車子失了平衡。

舒鴻宇回身抱出唐鈺的眨眼間,三個車夫已跑出幾丈遠,這可真是患難見人心哪!倒是唐寧的家僕要伸手要拉唐寧,可惜唐寧沒理他,讓他快跑。

眼前只剩一只馬,唐寧當機立斷,推了一把舒鴻宇,邊喊著︰「看好鈺兒!」邊跳下馬車,馬車雖然速度不快,但慣性依然讓唐寧在地上滾了幾滾。

身子碾過尖銳的石子,唐寧顧不得痛,一骨碌爬起來,看舒鴻宇抱著唐鈺跳上馬背,砍斷四周韁繩,就要讓馬回頭拉唐寧,可惜此時馬已經瘋了,只顧一個勁往前跑。

「爹!爹!——」唐鈺幾乎喊破了喉嚨,舒鴻宇死死抓住唐鈺,他知道唐寧的意思,他必須保護唐鈺,他用盡自己最大的毅力扭過頭,咬牙︰「駕!」

唐寧管不了許多,看到後面一路跑,一路掙扎想擺月兌身後沉重馬車的棕馬,一瞬間有如神助,一把抓住車轅,被拖行數米,好容易爬上車轅,就見馬車里的席瑞就要被甩出車窗,身體一撲,一把抓住席瑞的手。

還好席瑞瘦小,不怎麼重,唐寧沒怎麼費力就把他拉了回來。

兩個人抓著搖晃的車壁,總算能喘口氣。

但是唐寧知道危險還沒結束,這可是泥石流,如果不盡快跑出這片山區,被埋是遲早的事。

唐寧咬牙,艱難爬到車轅上,拉住馬的韁繩,試圖讓它平靜下來。當初套馬的時候,為圖穩妥,一匹馬前後栓了四個繩子在車轅。唐寧沒有舒鴻宇和馬夫的本事,砍斷韁繩還能控制馬不亂跑。

他從靴子里模出匕首,這匕首是謝白筠送的,削鐵如泥,他沒費什麼力砍斷了後面左右兩股繩子。

然後他回身拉出席瑞,對他說︰「不要怕,快,爬到馬身上,抱住馬脖子,千萬不要松手,死都不要松手!」

盡管馬車快顛壞了,盡管那棕馬不停地撅蹄子,但席瑞死死記住唐寧的話,借著唐寧背後的推力艱難跨上馬。

待席瑞死死抓住馬脖子,唐寧咬住匕首,用盡最後的力氣,腳蹬著車轅爬上馬,把席瑞護在懷里。

雨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暗,幾乎看不清前方,雨點打在臉上生疼。

唐寧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死死抓住韁繩,把馬頭左右兩邊繩子全部割斷。棕馬沒了束縛,撒開蹄子就往前跑,邊跑邊撅背,似乎想把背上兩個累贅甩下來。

唐寧牙咬的咯吱響,壓在席瑞身上,在他耳邊喊︰「抱住馬馬脖子,死都不要松手!」

掉下來他們就死定了。

話還沒說完,一塊大石摔碎在半山,碎塊迸裂,其中一塊極速砸在了唐寧的背上。

唐寧一口氣沒喘上來,背後劇痛,腦袋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地噴出一口鮮血。

鮮血落在棕色的鬃毛里,根本分不清,但是席瑞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他心里一揪,早已習慣了磨難的他,被甩出車窗都沒有哭的他,終于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背上之人救了他,收留他,哪怕他只是讓他做個奴僕,他也感激不盡,因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苦難的生活用血的教訓告誡他,千萬不要奢求。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長得像神仙一樣的大人,心地也如菩薩一般。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好,在危難時刻沒有放棄他,用性命保護他。

從母親去後,空空如也的心被溫暖塞滿,撐開,漲漲的。從前他孑然一身,窮得一無所有,就像游魂一般無牽無掛,而此時,背上之人並不寬闊的胸膛,讓他感到了不可承受之重,讓他感到了踏實。

路上的水越流越多,山上落下的碎石踫撞著,互相推擠這,迫不及待的匯入越來越寬的溪流。

原來這就是泥石流,從沒見過泥石流的唐寧,不知道怎麼逃生,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雨水幾乎是潑在他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只有身體底下有個小生命,在顫抖,在發熱,在傳遞給他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唐寧的手越來越沒有力氣,兩只小手抓著他的衣袖,壓著他的胳膊,努力不讓他摔下去。

舒鴻宇打著赤膊,逆流的泥水已經沒過他的小腿肚子,平時愛若性命的寶劍被他拿來當了拐杖,他一步一步艱難前行,哪怕只有一小步,也能離唐寧近一點,再近一點。

突然前方一陣馬嘶,馬背上的人重重摔下,小孩尖細而絕望的聲音幾乎沖破耳膜︰「大人!大人!」

唐寧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那高高揚起的前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翻了個身,最後一個念頭的是,千萬別踩到小黑。

唐寧是被臉上動來動去,毛茸茸的小東西弄醒的,他打了個噴嚏,把小黑抖落到床上滾了幾滾。

听到聲音,兩個小腦袋立刻出現在旁邊,「大人,您終于醒了!」一只細瘦的小手貼上他的額頭,欣喜道︰「燒退了!」

唐鈺一把拍開席瑞的手,把自己肉嘟嘟的手貼到爹爹額頭上,扭頭對席瑞喊道︰「你去喊鴻宇哥哥來!」

席瑞笑笑,「是,少爺!」一溜煙跑了。

唐寧發現自己是趴著的,笑著伸出一只手揉揉唐鈺的頭︰「小破孩,這麼小就會使喚人了,他是弟弟,你要讓著他。」

唐鈺紅著眼圈,腦袋拱了拱唐寧胳膊,「不讓,爹是我的。」

唐寧心疼了,摟著兒子腦袋道︰「早知這一路凶險,我說什麼都要送你回去,鈺兒受苦了。」

唐鈺踢掉鞋子,往自家老爹懷里膩歪︰「不要,爹,你不要丟下我。」

「哎哎,多大了還跟你爹撒嬌呢,快下來,小心你爹傷口裂了。」舒鴻宇捧著藥碗,帶點酸味道。

說著舒鴻宇把藥碗遞給唐寧,唐寧皺著眉,一口氣全喝了。

「我們這是在哪?」

「在你雍州的衙署。」

「怎麼在這?」

「我們所有的東西都丟了,隨身帶的銀票被水打濕了,銀子不多,只有你身上的官印沒丟,況且只有雍州才有好藥,只能連夜趕到雍州了。」

「其他人還好吧?」

「沒出人命,車夫不知跑哪去了,工錢也沒要,估計是不敢來了。陳貴被他們打暈了,幸好他還知道找官府,我剛把他領回來,讓他回去瞧瞧,看看還能不能把馬車弄回來。」

「讓他回來吧,東西丟了就丟了,那邊危險得很。」

「沒事,外面雨小了很多,今天雨已經停了,那邊是上游還好,到是雍州,恐怕有些不妙,積水太多,有的地方已經及腰。」

舒鴻宇調好藥膏,邊說著邊輕輕撩開唐寧背上的薄被,唐寧的背上貼滿干了的藥膏。

舒鴻宇停止說話,專心地揭開一片片藥膏。藥膏下面是被沙石刮擦出的一道道交錯的口子,有的地方很深,肉都外翻了。

唐寧疼得直抽氣,想問什麼也沒力氣問了。

「這些都是皮外傷,養半個月就沒事了,麻煩的是你被砸傷了肺,有沒有覺得呼吸困難?」

「還真有點。」

「這得慢慢養,平時不要劇烈運動,不要大笑大哭,按時吃藥,過得一兩年就好了。」舒鴻宇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突然想起來道︰「對了,忠王和知州派人來說,讓你好好養著,養好了傷再接手事務不遲。」

「那現在是誰在處理事務?」

「好像是個知事。」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正說著,席瑞進來道︰「大人,外面一個姓符的知事遞了帖子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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