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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哈哈哈,下雨了!我沒做夢吧!」

「老天終于長眼了!」

一刻鐘前,天上突然一聲炸雷,眾人抬頭,眼見著烏雲刷拉拉一下子覆滿整個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眨眼間便烏沉沉一片,猶如黑夜。接著豆大的雨滴砸下,砸的人臉頰生疼。

蓮花鎮的百姓再也顧不得什麼蓮花娘娘,都激動地手舞足蹈,有的甚至扯開衣服,讓雨點猛烈地砸到自己身上,仿佛只有感覺到這種疼痛,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在最初的狂喜過後,就听一人大叫︰「傻站著做什麼?快回家接水啊!」

眾人這才醒悟,立刻拔腿往家跑,偌大的神女廟眨眼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唐寧一行以及癱坐在地的縣官,和仍然被壓制的道長,原本道長手底下還有幾個小嘍,這會也不見了蹤影。

現在怎麼處理這些人,唐寧有些犯難。

依唐寧的職務和品級,他是沒有權利處置他縣的縣令的,只能舉報給縣令的上峰,而且他不是御史,也無權彈劾,最多是跟巡撫打小報告。

就在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駛了過來,在眾人的目光中下來兩個俏婢,這兩個婢女一個撐開傘,一個回身扶著一位身著素衣、頭戴紗帽的貴婦下來。

雖然看不到臉,從衣著發飾上看應該是位婦人,但是她走路的姿態卻宛如少女一般婷婷裊裊。

此貴婦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大方地走近道︰「這幾人便交給我罷。」

輕飄飄一句話,語氣卻意外的霸道。

不待眾人反應,貴婦一伸手,後面便上來十幾個侍衛,干淨利落地架著幾人下去了。

此時唐寧已經確定這貴婦是福壽郡主無疑了。

總結前朝的教訓,大昭對于藩王的限制十分嚴格,藩王和世子不能踫兵權,遇到疑心重些的皇帝,甚至連家丁護衛都不能養,好在當今皇帝十分平庸,諸藩王才能喘口氣;

但公主和郡主卻能養侍衛。這些侍衛可不是護衛之流,首先他們是國家的兵,其次他們的出身清白,有的甚至還是大家公子;而護衛卻是王爺世子私下培養的保鏢,多是僕從出身。用句現代話說一個是有編制的,一個是沒編制的。

因此,別看謝白筠是大昭實權親王的繼承人,他的排場還真比不上眼前這個有五百侍衛的郡主。乃至郡主的親爹,忠王,都不一定比自家閨女氣派。

唐寧這邊在打量郡主,郡主似乎也對唐寧有些興趣。

只見她面相唐寧的方向,頓了下道︰「你便是雍州新任同知?」

「回郡主,正是微臣。」

「你居然認得我,不錯。」

福壽郡主點了下頭,又婀娜地轉身走了。

幾人被這派頭搞得莫名其妙,這郡主是干啥來了,若是為了那貪官奸道,只要派幾個侍衛來抓人就好了,何必親自出手。

反正都是別人的事,天上還下著瓢潑大雨呢,唐寧幾人沒空糾結,護著兩個小孩便往驛站狂奔而去。

驛站里一片喜氣洋洋,許多僕役都光著膀子在院子里淋雨,唐寧一行人進來時,伙計笑眯眯地上來問可要用水。

唐寧環顧眾人狼狽的模樣,尤其是阿寶,許多天沒洗澡,這會被雨水一沖,身上就有一道道泥印子,于是唐寧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又吩咐伙計派個人去阿寶家跟他娘說一聲阿寶在他這。

待得眾人梳洗完畢已過了大半個時辰,唐寧抱著被刷得干干淨淨的阿寶,召集眾人去大堂吃午飯。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驛站把蓄水用的大缸抬出去,不一會就滿了。

唐寧幾人坐在大堂里,一邊等著上菜,一邊听著雨聲聊聊天;阿寶趴在唐寧肩上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嚕,唐鈺看不慣他佔了父親的懷抱,時不時去逗逗他,其他人則縱容地笑笑,氣氛十分輕松舒適。

誰知還沒坐多久,外面進來三個人,為首一位穿著白色文士衣衫,四十歲上下,面白如玉,清瘦似竹,雖嘴角含笑,眼神卻十分憂郁。

唐寧見他向自己迎面走來,感覺此人氣質非常溫和,便也沖他微微一笑。

「諸位,裴某冒昧打擾了。敢問這位可是雍州同知唐大人?」文士走至桌前不近不遠處,距離掌握得十分恰到好處,可見此人是個非常細致周到之人。

「正是,您可是裴大人,唐某今日收到您的帖子,本應掃榻相迎,奈何出了點事,誤了時辰,多有怠慢,請您見諒。」說著唐寧站起身,恭敬行禮。

「唐大人客氣了,裴某乃一介教書先生,身無功名,當不起大人之稱。」

「裴先生。」唐寧沖著裴先生歉意一笑,再次拱手道。

裴先生笑笑,默認了這個稱呼道︰「上午的事,裴某听說是因為那童子逃月兌,方使得唐大人的公子有此波折。正巧,某僕人剛剛在驛站廚房抓住一小賊,經打听,竟是那逃跑的童子,于是某便帶其來給唐大人賠個禮。」

大概是因為裴先生氣質太獨特,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此時裴先生一說,眾人才注意到他身後兩個僕人抓著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孩。

唐寧看那小孩光著上身,渾身曬得漆黑,顯得一雙大眼滴溜溜轉,眼白分外突出,帶著十分的機靈。小孩似乎並不害怕,眼珠子轉了一圈後便盯著唐寧懷里的阿寶看,細瘦的手腕在僕人的手心里不安分地轉動。

唐寧看他手比阿寶的大不了多少,胳膊細的讓人擔心會被折斷,憐憫之心頓起,道︰「放開他罷。」

「大人有所不知,別看這小子瘦,身手著實滑溜,若是讓他跑了,又得費不少勁才能抓回來。」僕人有些不樂意。

唐寧不說話,看向裴先生。

「阿力,就依唐大人所言,我們這里這麼多大人,還怕他一個孩子不成。」裴先生對僕人的僭越並不呵斥,語氣依然溫和,卻讓僕人听話地放了手。

小孩得了自由,揉著手腕就往唐寧身邊靠。

唐寧並不躲開,反而笑著問︰「你就是阿寶說的瑞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小孩看著唐寧的眼楮,突然咧嘴一笑道︰「我叫席瑞,听我那後媽說,我今年十歲了。」

唐寧還真沒看出來這孩子竟然這麼大了,看他身形頂多七八歲的樣子,對他更加憐惜,伸手模模他的腦袋道︰「都這麼大了啊。」

話還沒說完,大堂外面跑進來一個渾身濕透的婦人,她掃視一周,目光很快就看向唐寧這里,看到唐寧懷里的孩子,不由喊道︰「阿寶。」

阿寶听到母親的呼喚,終于睜開了迷蒙的睡眼,習慣性張開雙臂喊︰「娘,抱。」

婦人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唐寧周圍的一圈人,又有些猶豫。

唐寧見狀,主動抱著孩子上前,遞給婦人。

婦人結果孩子,撲通跪下,彎腰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呵呵,大嫂不必客氣,快起來,說來還是本官拐跑了你家孩子呢。」唐寧開玩笑道。

婦人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是阿寶頑劣,給大人添麻煩了。」

唐寧早已習慣百姓這種誠惶誠恐地態度,知道對方在這不自在,便干脆道︰「哪里,我很喜歡阿寶呢,本想和阿寶一起吃飯,但是本官這會有事,大嫂先帶阿寶回去吧。對了,這孩子你應該認得吧,不如一起帶走。」

婦人順著唐寧所指,這才看到席瑞,不由吃驚道︰「阿瑞,你不是跑了嗎?」說完連忙不安地看向唐寧。

「嬸嬸,我被抓住了。」席瑞撓撓頭,看婦人要哭的樣子,連忙安慰道︰「沒事,這位大人心善,讓你帶我一起走哩。」

婦人趕緊站起身,一手抱著阿寶,一手就要拉席瑞。

誰知席瑞一閃身躲過去,在婦人愕然的目光下,跪到唐寧身前,一把抱住他小腿道︰「大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發發慈悲,收下我吧。您別看我小,我什麼都會做,力氣大著咧,我什麼都不要,只求您賞口飯吃。您要是不收下我,我遲早是要死的。」

唐寧突然被人抱住腿,頗為不習慣,下意識掙開,但這個席瑞力氣果然大,死死抱住不放手,唐寧為難了,同情是一回事,把人帶走又是另一回事了。

唐寧遇到舒鴻宇的時候年紀還不大,算上前世的年紀也才三十歲,所以他才會收養了舒鴻宇。但是十年後的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在官場混了幾年,充分認識到了古代連帶責任有多重,單看舒鴻宇雖然是呂大夫的徒弟,但他也跟著操了不知多少心,到現在他還要每年都派人往祁縣去一趟呢。

正在唐寧猶豫的時候,那個婦人也跟著跪下道︰「大人,您不知道,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他本不是咱們鎮的人,也不知道親爹是誰,才出生他娘便帶著他嫁給咱鎮的張鐵匠,誰承想三歲那年他娘病死了,張鐵匠又續娶了李屠夫家的閨女,李家閨女凶得很,對他這個拖油瓶自然沒什麼好臉。沒過幾年張鐵匠也死了,李家閨女沒了顧忌,更是對他非打即罵,什麼活都讓他干。這次鎮上要選個蓮花童子,選上的人家每天可以多打一桶水,若是真求到雨了,還能得五十兩銀子。」

「道長說是要一對十歲的童男童女,這年頭男娃比女娃金貴,有女娃的人家狠狠心也有人肯出,但是十歲的男娃養到這麼大不容易,沒人願意出,李家閨女就把阿瑞推出去了,其實阿瑞才九歲。」

婦人說到這,干脆把阿寶放下,砰砰磕起了頭,「大人您就發發慈悲,讓阿瑞給您做個跑腿小廝吧,他是小婦人從小看到大的,心地沒得說,對我家阿寶是掏心掏肺地好,看小婦一個寡婦日子艱難,還時常抽空過來幫忙。」

唐寧一看婦人額頭都青了,也不管什麼男女大防了,連忙要扶起她,不想被謝白筠插了個空,先一步拉起了婦人。

婦人的力氣自然比不上謝白筠,被扯起的同時還不甘心道︰「阿瑞這次跑了,回去肯定沒好果子吃,小婦一個寡婦還帶著阿寶,再想照顧他也難,可憐阿瑞還不知要被那悍婦磋磨多久,小婦人實在不忍心哪,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幫他逃了,獻給蓮花娘娘好歹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舒鴻宇看他越說越不像,連忙道︰「三哥,不如你就收下他吧,我看他挺機靈,是個可造之材,正好鈺兒缺個書童,就讓他先跟著鈺兒認認字如何?」

「這……」唐寧略一沉吟,看到唐鈺期待的眼神,知道他還挺喜歡這個席瑞的,唐寧再次把席瑞審視了一番,覺得他小小年紀就吃了這麼多苦,難得還沒有長歪,不僅沒有報社,還能對照顧自己的寡婦報恩;而且別看他外表機靈,但從他剛剛的說話做事,反倒是個內里沉穩有主意的。

這樣的孩子是唐鈺平日接觸不到的,唐鈺的成長環境太單純了,跟他差不多的孩子家里總該有幾個庶出兄弟了,因此唐鈺跟他們總說不到一塊去。現在有這樣一個背景的書童在身邊,也許能幫他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人處事。

「那就先讓他跟著鈺兒吧。」

唐寧話落,席瑞連忙松了手,立刻磕了三個響頭,「謝謝主子恩德。」

那婦人喜極而泣,一把摟住席瑞,摩挲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阿瑞啊,你可要好好干,不負大人的恩情。」

唐寧揮揮手道︰「好了,外面雨大,本官一時半會走不了,你先跟著你嬸嬸回去,有什麼事都安排下,本官走時會叫你的。」

隨即,唐寧又買了些糧食饅頭給他們帶上,送走了千恩萬謝的三人。

「唐大人真是宅心仁厚,這孩子給大人添了這麼多麻煩,大人還肯收留他,許他前程,大人心胸之開闊讓裴某佩服。」

不得不說與這位裴先生相處十分舒服,剛剛唐寧處理事情時,他就像隱形人一樣讓人忽略他的存在,等事情完了,他再借此攀談,本是他把人帶過來的,這會絕口不提,十分之識趣。

裴先生想打探唐寧這個新任雍州同知的底細,而唐寧也有心從裴先生身上先了解了解雍州情況,至于能不能套出對方的話就得看各人說話的本事了。

在這方面,初出茅廬的唐寧顯然不是裴先生這個疑似忠王幕僚的對手。

據裴先生自己說,他不是忠王幕僚,而是福壽郡主的先生,福壽郡主嫁人後便留在忠王府教忠王幾個庶出的孫子。此次出門是為了因為福壽郡主新寡,想回娘家守寡,他奉命去接回郡主。

至于雍州官場的情況,他深居王府,少有接觸,若是硬要說出什麼,自然是王爺忠厚寬仁,官員勤勉上進,百姓安居樂業。

反倒是唐寧,被這個老狐狸不知不覺套了不少話,要不是謝白筠在旁打岔,恐怕說的更多。可惜謝白筠身份敏感,不敢表現太過,引起這個老狐狸的猜忌。要知道各個藩王之間也是暗潮洶涌的,尤其有實權的異姓王爺與沒實權的宗室之間更是顧忌重重。

饒是如此,唐寧也被對方把自己家里有什麼人都模得八九不離十。

因為下雨,天黑得很早,這一天雖然沒有趕路,天氣也好,但眾人還是早早吃了飯各自回房,若是明天不下雨的話還要早起趕路的。

回了房又是二人世界,早上二人被打斷情緒又悄悄地回復。

待得謝白筠洗完澡從屏風後面出來,就看到唐寧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對著燈發呆。

燈下看美人,柔和的燈光氤氳在唐寧的臉龐,彌漫在他素白的內衣上,形成一種朦朧的意境。

謝白筠看痴了,只願此時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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