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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婉瑤著一身鵝黃襦裙,盈盈立在這沉寂的院落中,烏黑的秀發如雲霧氤氳。听到葉曼青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只見她柳眉烏黑,玉雪似的雙頰淡掃了胭脂,微微的紅暈彷如雪地紅梅,極清雅,又極艷麗,美得驚心動魄。此時她唇邊含笑,那美麗的弧度讓人幾乎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葉曼青不由挑挑眉,她居然還上了妝?駱婉瑤容貌清麗絕美,便是素面朝天也如清水芙蓉般動人——顯然駱大小姐很清楚自己的魅麗,是自信也是不屑,她極少以艷麗妝容示人。

此時見她這般,葉曼青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一襲緋紅的衣裙,暗暗自嘲︰不管是從美貌家世還是對穆寒蕭的深情來說,駱婉瑤都比她更適合當這個新娘子。

看來,駱婉瑤也是這般想的。婚禮在即,她恐怕是等不下去了。

這樣也好……

葉曼青緩緩走上前去,駱婉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搖搖頭︰「眉姐姐,你還是這般素雅。」

「是麼?」

葉曼青抬眼看向她身後的祠堂,只見兩扇雕花的木門大敞著,門檻極高,房間似乎很深,連光亮都只能照進門里三尺遠的地方。

再往里,烏黑幽深的地方,只隱約見到燭光在風中微微閃動。

這麼陰森……

葉曼青不由皺起眉頭,因為幼年的經歷,她一向討厭這樣黑逡逡的地方。

「這就是你說的天時地利?」她毫不客氣地盯著駱婉瑤,折騰了這麼久,如果駱大小姐還想著故弄玄虛的話,那她可就真沒耐性陪她玩了!

她心里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哄騙穆寒蕭把當年的情形重新演示一遍,也許記憶會因此恢復……

駱婉瑤怔了怔,紅唇一瞬間有些扭曲,卻是笑道︰「當然。你怕了?」

「怕?」葉曼青失笑,「我怕你的計劃又失敗了。」

「你!」

駱婉瑤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一雙美眸帶著怨毒瞪著葉曼青,她的目光深處,卻有一絲隱約的恐懼在跳動。然而這樣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過,她轉眼就恢復了原樣,只見她優雅地欠了欠身,當先往里走去︰「眉姐姐,隨我來吧,老夫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看著她施施然地走進那一片黑暗中,葉曼青的腳步頓了頓,手指下意識模了模掛在腰間的荷包。

——那里面,裝著一枚鳥卵大小的烏黑鐵丸,這看起來不起眼的鐵丸在江湖中卻有個響當當的名字,「射星丸」。據說只要把這鐵丸往地上用力摔去,鐵丸就會瞬間爆開,達到傷害敵人又掩護身形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射星丸爆開後,里面的一支極小的響箭便會射入空中,要是在夜間遠遠看去,就像是射入空中的流星一般。再加上響箭尖銳的嘯聲,射星丸更成了示警的常用工具。

昨夜,在她堅持要找回記憶時,木懷彥考慮良久,便給了她這粒鐵丸。

「百里莊對你來說,並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你要時刻警惕,一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擲出這鐵丸,我會盡快趕到。」盡管做了這番安排,木懷彥仍是憂心忡忡,一遍遍叮囑著。

也許,是他早有預感,她根本就沒打算用這個東西。

葉曼青心中暗嘆,手指勾著荷包的帶子轉了轉,終是邁步往里走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已經下了決心,哪怕是冒險,今日也要把這該死的謎底解開!

房中果然很深,卻並沒有點多少火燭,只在最前方立著盞長明燈。長明燈前跪著一個人,葉曼青一開始沒有看出來,待走得近了,才發覺那一團黑影竟然是個人,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唬了一跳。

那人正是老夫人。

只見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向著案上的牌位深深叩首。

葉曼青偷眼看了下,案上的牌位密密麻麻,起碼有十數塊,想來是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雖不信鬼神,然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經不可用常理來解釋,此時看著這麼多牌位,心中不覺有些惴惴然。

老夫人拜了又拜才站起身來,駱婉瑤上前扶住她,她緩緩轉過身,看向葉曼青,嘴角一動︰「你來了。」說著,她從長案一邊抽出三支線香,遞給葉曼青。

「喏,去上個香吧。」

葉曼青雖有些莫名,卻還是依言接過,將線香點燃,向著那些牌位就要拜。

不想老夫人卻厲聲阻止︰「誰讓你拜這些了?是最右邊那個靈位!」

葉曼青愣了愣,也不反駁,只是走到右側。放在最邊上的那個牌位整個都被陰影擋住,完全看不出上面寫著什麼。

她捏住手中的香,屏氣凝神,肅然彎腰鞠了三個躬,心中暗道︰雖然不知道是誰的牌位,不過死者為大,還是心懷敬意為好。

將線香插在香爐中,葉曼青回過身,只見老夫人冷冷看著她,眼中滿是怨恨。駱婉瑤嘴角微微揚起,目光中透著譏誚之色。

「你可看清那靈位上是何人?」老夫人突然問道。

葉曼青一愣︰「燭光太暗,倒是不曾看清。」其實就算光線夠,她也不一定看得懂。畢竟到了這個世界,她就是個文盲。

「哼!」老夫人推開駱婉瑤,一步步走到長案右邊角,抬手輕輕撫著那小小的牌位︰「堇兒,我苦命的堇兒……害了你命的那賤人就在這兒,祖母為你報仇好不好?」

葉曼青渾身一僵,這竟然是那個堇兒的牌位麼?!

堇兒……

凌亂的記憶中,有一道鵝黃的身影緩緩浮現。嬌俏可人的少女,笑起來兩頰帶著梨渦,甜絲絲嬌滴滴,正該是被疼寵的年紀。總是嬌憨親切地喚著莊里每一個人,驚奇歡喜地逛遍莊里每個角落,卻惟獨面對她時,那笑臉就變了天,明里暗里不止一次地指著她︰「你做什麼待在百里莊?婉瑤姐姐才是寒簫哥哥的未婚妻,你這個討厭鬼,寒簫哥哥才不是真的喜歡你呢!」

連把她推下百花甸時,臉上洋溢的也是驕傲自豪的笑容——像是終于完成了秘密任務的孩子,等著回家接受英雄般的贊賞。

這樣的堇兒……是被她親手殺死的麼?

葉曼青扶著額頭,緩緩閉了閉眼。

老夫人驀然回頭,死死瞪著她,見她神色並沒什麼大變化,眼中憤恨之色愈濃,厲聲喝道︰「賤人!你竟半分不知悔恨?!還不到堇兒靈前跪下,求她饒恕你的罪行!」

葉曼青放下手,慢慢挺直了背︰「老夫人,說實話,我忘記了。忘記了堇兒是怎麼死的,也忘記了……我是怎麼死的。」

燭火霍地一閃,映出老夫人一臉的蒼白。

駱婉瑤忽地一笑,輕輕拍了拍掌︰「老夫人,這大喜的日子何必提那些傷心事?時間不早了,還是趕緊讓眉姐姐試試嫁衣吧。」說著,她掩唇一笑,看向葉曼青,「雖說之前便是按眉姐姐的身材尺寸量身定做的,但畢竟過了六年,還是試試的好。」

老夫人似乎還未回過神來,胡亂點點頭︰「瑤兒說的是……」

駱婉瑤施施然走出去,不一會兒,便捧著一套紅艷艷的喜服進來。不知怎麼的,葉曼青的目光剛落在那衣服上,便不由打了個寒顫,那股詭異的寒意順著脊背傳到後腦。

此時駱婉瑤已經將兩側牆邊的火燭都點燃了,祠堂中頓時亮堂堂一片,之前的陰森氣氛頓時減少大半。然後她抖開嫁衣,笑盈盈看向葉曼青︰「眉姐姐,還不過來?」

葉曼青幾乎有了錯覺,似乎眼前的這個女子真是自己的好姐妹,歡欣雀躍地要讓她試嫁衣。

火紅的喜服覆蓋住緋紅的衣裙,駱婉瑤動作嫻熟,一步步幫她整理好衣服。葉曼青只覺得自己變成了個木偶,套著冰冷的龜甲,一動也不敢動。

老夫人倚著長案,銀白的發絲上鳳頭簪輕輕顫動,銀光金芒,都是冰冷冰冷的。老夫人目光如刀,冷冷射向葉曼青。

「瑤兒,你出去吧。」

正蹲在葉曼青腳邊為她整理裙角的駱婉瑤身形一頓,才緩緩站起身,朝葉曼青一笑,口中道︰「是,老夫人。」

她走得毫不拖泥帶水,甚至還體貼地把門給帶上了。

葉曼青心中暗道︰來了!

祠堂中一片冷寂,只有燭火的燃燒聲 啵作響。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夫人模了模堇兒的牌位,陡然站直了身。

「殺人償命,你也算不得冤。六年前你本就該死……卻該怪老身心慈手軟,讓你死得那般輕松。」老夫人低而嘶啞的聲音緩緩回蕩,詭異又可怕,她一步步走向葉曼青,「不管當初你是如何逃月兌的,今日,在堇兒靈前,你便乖乖伏罪吧!」

話音未落,老夫人驀地揚起手,一道銀芒霍然閃現,寒光凜凜的匕首像是毒蛇的利齒,冷冷地撲向葉曼青。

葉曼青下意識往後退去,腳下卻是一軟,驀地絆倒在地。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方才駱婉瑤那般細心地為她整理衣裙——那個女人竟然把裙角都綁死了!

眼看著老夫人手中匕首毒辣地刺來,她不及反應,右手一振,藏在袖中的銀匕已然滑入掌中。她用力一揮手臂,銀匕堪堪擋住老夫人的匕首。

刀鋒相對,利刃對撞。

「鏗」的一聲,老夫人手中匕首驀地崩斷,她一個收力不住,直往葉曼青身上倒來。

葉曼青狼狽地躲開,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老夫人已經不依不饒地撲了上來。只見她雙手如利爪般猛地撕住葉曼青的兩肩,張牙舞爪地想要掐她的脖子。

葉曼青右手中握著銀匕,又怕真傷到她,只能勉力躲開。

一番撕扯下,兩人都是鬢發凌亂。老夫人鳳頭簪落地,「叮」的一聲脆響,她滿頭的銀發披散下來,完全沒了之前的優雅氣度。她卻也不管不顧,仍是執著地伸長了手臂往葉曼青的脖子掐去。

「賤人!還不死麼!還不死麼!」

她嘶聲叫喊著,面容扭曲,光影映照中,狀若鬼魅。

葉曼青只覺脖子一陣陣刺痛,卻是被她的指甲劃傷的。此時她不敢棄掉右手銀匕,能用得上力的也只有一只左手,在老夫人的瘋狂攻擊下已經左支右絀。性命攸關下,她也顧不得什麼,左手用力一甩把老夫人從身上推開,右手匕首懸空指著她︰「停手吧,老夫人!否則別怪我不客——」

最後一個「氣」字尚未出口,她高舉的右手便陡然被一股大力壓下,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只听「噗」的一聲肌肉被刺穿的沉悶聲響中,仰躺在地上的老夫人雙眼驟然大睜,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般,死死地盯著葉曼青身後。

葉曼青呆呆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絕艷的芙蓉面,柳眉彎彎如黛,玉頰如雪生暈,朱唇一抹笑,艷麗好似吃人的畫皮女鬼。

——駱婉瑤。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關著燈寫這段,寫得我自己都有點毛骨悚然了……

駱婉瑤真的好像個女鬼啊,額米豆腐,我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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