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江邊,大船早已失去了蹤跡,他便沿著江邊奔馳,天空中冷月漸漸西移,人煙越來越少,靜夜之中,只有馬蹄的聲,只有他心髒的狂跳聲,聲聲喚著一個名字——寶兒。
長夜漫漫,也不知追了多久,東邊的天空漸漸現出了魚肚白,而胯下的坐騎早已承受不住這樣的長時間的狂奔,忽然前蹄一軟,栽倒在地下。
恰在此刻,身上的魅殺之毒發作了,姬鳳離整個身體從馬背之上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身後尾隨而來的藍冰和阿貴早已嚇得心都跳了出來,慌忙上前將他攙扶了起來。
「滾開!」姬鳳離一把推開藍冰,忍受著身體內的劇痛,向馬兒踉蹌著走去。
可憐馬兒口中已經吐起了白沫,瞪了瞪腿,竟然累死了。
「起來,你這笨馬,起來……」姬鳳離拍打著馬匹的背,冷聲喝道。突如其來的一陣疼痛再次襲擊了他,伴隨著這陣疼痛的還有無法抑制的眩暈。眼前一片黑霧彌漫,他直挺挺栽倒在地。
姬鳳離蘇醒過來時,已經是午後了,他隱約听到了燕子的呢喃聲,披上衣衫,快步出了屋。
如今正是春暖,天際斜斜地掠過幾只燕子,啾啾地啄來春泥,在朱紅色的屋檐下築著巢。姬鳳離仰望著屋檐,使勁地眨了眨眼,想要眨去漸漸模糊的視線。
魅殺!
這一次的疼痛時間比上一次要長了,這毒竟然是如此霸道。此刻,他如何能去找她?阿貴也說了,此毒無解,他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準備一下,回京!」他忽然低低說道,身後尾隨的侍衛聞言,有的去收拾行囊,有的去將命令傳達了下去。
……
花著雨一行人在半月後,順利抵達到了北朝。蕭胤如今已是皇帝,花著雨也隨他居住在北朝皇宮。
蕭胤這一次傷的很重,到了此時,還沒有完全痊愈。
「回雪,皇上的病,御醫怎麼說?」到了北朝王庭,回雪依舊被蕭胤派過來服侍花著雨。
回雪輕嘆一聲道︰「皇上的病,不光是因為受傷,還有以前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
「走火入魔?」花著雨凝聲問道,蕭胤走火入魔過?
回雪清聲道︰「有些事,現在想來,或許奴婢做得不對。有些事,當初,也許不該瞞著你。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皇上為何記得別人,卻獨獨會忘記和你嗎?」
花著雨點點頭,上一次在北朝她問回雪時,回雪不肯告訴她。
回雪淒然笑道︰「皇上的失憶是因為修習了一種內功。這種內力是我們北朝皇族歷代相傳的,修習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使功力暴漲。但是,一旦功成,便會忘情,忘掉自己最愛的人,自此不會動情。皇上修習了內功,他忘掉的人,是你。」
花著雨心中驟沉,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在認識你之前,皇上對于情愛一直是排斥的,他認為男人應以霸業為己任,不應被情愛所困。所以,他自小就不排斥修習這種內功。從南朝回到北朝時,太上皇病重快要離世,臨去前將內功心法傳到他手上,並且逼他修習。因為皇上千里追尋你到南朝,讓太上皇察覺到皇上對你有了異樣的感情,而那時,在太上皇心中,你還是北朝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他不允許親兄妹相戀。所以,就逼迫皇上修習了這種內功。皇上那時也正在為喜歡自己的妹妹而苦惱。他大約覺得對你的感情或許不是愛,只是兄長對妹妹的喜歡,就算是修習了忘情內功也不會忘記你的。誰知道,他修習七日後,從白瑪夫人那里听說,你不是他的妹妹。當時,他便要停止繼續練下去,可是很快便因此走火入魔,差點喪命。走火入魔好了後,他便再也記不起來你了。」
花著雨沉默不語,原來,這一切終究還是和她有關的。如若,她沒有冒充他的妹妹,或許他的父皇就不會逼迫他修習這種武功。或許,有些事情就會改變。可是,這世上沒有或許。
「可是,他又是如何記起來我的?當初你們又為何不告訴我真相?」花著雨有些不解地問道。
回雪苦澀一笑道︰「你沒有發現皇上現在的內力很弱嗎?」
花著雨點了點頭,其實那日一看到蕭胤和皇甫無雙決斗時滿身浴血的樣子,他就猜測蕭胤內力有異,否則不可能和無雙差那麼多。那一日,他完全是靠著自己靈巧的招數才和皇甫無雙纏斗了那麼久。所以,身上才有那麼多傷口。
「這是怎麼回事?」花著雨凝眉問道。
「當初在北朝,你曾問過我,皇上為何失憶,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我就是擔心,你知道後會告訴皇上。但是,縱然我們誰也沒有告訴他,他卻知道自己曾經愛過一個人。當時,他書房中有一張溫婉的畫像,他便以為是溫婉。我們也沒有告訴他溫婉不是他所愛之人,就是因為怕他要去尋找你,怕他尋到你想要記起你。可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皇上自從來到南朝,知悉你是女子後,他雖然沒有記起你,但卻篤定你是他所愛之人,因為他知悉你曾是和親公主。後來,他為了記起你,便服下了恢復記憶的藥物,那種藥物服下後,雖然會恢復記憶,但是卻會慢慢散盡體內的內力。」
「散盡內力?」蕭胤為了記起他,內力已經散盡了,這讓花著雨不敢置信。蕭胤的內力,應該是自小修習的,至少要練二十年,可是,他就那樣說沒有就沒有了。
「是,這就是我們當初擔心的事情。也因此我們不願讓他和你接近,可我們,終究還是沒有能阻止。」回雪嘆息著說道。
花著雨凝立在窗畔,徹底沉默。
蕭胤的傷勢時好時壞,他沒有內力護體,好得極慢。御醫說,需要一味血蓮方能安然好轉,否則,他的傷勢還是有危險的。
北朝並不稀缺雪蓮,但是血蓮就不同了,極是難尋,且還是百年一開花。整整兩個月,北朝的禁衛鍕一直在山中尋找血蓮。一直到了六月份,在雪山和連雲山交接處的一座山峰上,尋到了一株血蓮,但是卻尚未開花。
花著雨忽然憶起,南朝皇宮中是有血蓮的,當初,她胎像不穩,也曾經用血蓮補身。她思緒片刻,終于修書一封。
第164章香囊錦書
雖已經是夏末,但天氣依然極熱。正值晌午,驕陽當空,草木無不蔫頭垂葉。唯有湖面上的田田蓮葉在水光瀲灩中婆娑成一片清淺。
姬鳳離坐在湖心亭子中,面前擺著一架瑤琴,正是他之前曾送給她的名琴——清瀲。
微醺的熱風掃過湖面,化為清涼的風,蕩起了他的衣衫。湖面上各色睡蓮輕浮在碧色湖面上,微風冶蕩間,幽香彌漫。
他手指輕輕波動琴弦,清澈的琴音便從指下溢出,只是曲不成調。
桌面上放著一封信箋,那是她派人送來的信,向他討要「血蓮」。自別後,已經兩月有余,她似乎鐵了心不再理他,如今,她放下驕傲,向他修書一封,來討要「血蓮」。
血蓮!他自然會給的,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不會拒絕,縱然那是為了相救蕭胤。
「皇兄!」皇甫無傷穿過曲欄,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如今的皇甫無傷,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知世事的少年了,個頭躥高了不少,身著一襲湖藍色暗紋錦袍,頭戴玉冠,氣喘吁吁地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何事?」姬鳳離揚眉問道。
「皇兄,臣弟听說,你要往北朝送血蓮,不知……不知會派誰去?」皇甫無傷急急問道。
姬鳳離凝視著皇甫無傷年輕而俊朗的臉,心中微微一動,「無傷,若是派你去,你可願意?」
皇甫無傷忙點頭道︰「臣弟願意!」
「你願意去,其實是為了見一個人吧?」姬鳳離輕搖折扇,慢慢問道。
皇甫無雙垂下頭,半晌方點了點頭。
姬鳳離放下折扇,突然研墨提筆,寫了一封信箋,交到皇甫無傷的手上,道︰「去吧,順便把這封信帶給北帝。」
皇甫無傷欣喜地接過信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