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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支傘骨•轉(上)

謠言是什麼?

是街巷坊間婦人孩童耳邊竊竊私語的私密話,是茶館酒樓中茶後飯余的談上資,是紅衣紫袍的官宰們秘而不宣的心中事。謠言故事中的主角往往是貴族王侯,尋常老百姓的八卦,也沒有人那樣津津樂道。

而最近大晁朝被談論最多的人物,從滿目風流的蕭相,變成了六皇子李胥。

謠言中的細節姑且不論,可是這些故事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傳聞中,那一日六皇子是背著荊條進宮的。

傳聞中,六皇子進宮的時辰是酉時,晨昏交替的時刻。

車輦粼粼的在前面走著,碾著一路的碎冰,發出「 擦 嚓」的響聲,宮苑里回蕩著空落落的風聲。

——永無止息。

時而會有提著燈的宮娥駐足下來,遠遠望著那□著上身的皇子。即使遠遠看著,男子的身軀依然讓深宮里的姑娘面紅耳赤,況且是李胥這樣英雄一般的人。比起整日在西苑撫琴養鶴的廢太子,這位六皇子顯然更受歡迎,沒有姑娘是不仰慕英雄的,何況是戰神。

末了,總有姑娘問一句他冷不冷?凍壞了可怎生得好?可是卻沒有人上前,只是贊嘆了幾句就紛紛作鳥獸散。

李胥心中暗暗冷笑,生在帝王之中,不過是每一日戴著不同的華麗的面具唱戲,只是,今日的戲碼恰巧是這一出而已。

大慶殿的宮門緩緩打開,將皇子的身影徹底吞沒,又慢慢闔上,隔斷了外界的一線光線。

李胥慢慢抬起頭,看著金鑾上的帝王,是他的父親,更是帝王。

伏在案上的帝王,放下奏折,並沒有抬眸看他,自語道,「現在的臣子難道是嫌這盛世太平了,連廢太子娶一個異性側妃也要彈劾一番?」

李胥略微遲疑,絲毫沒有想到皇帝會提起這樣一樁風月事,雖然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終究是關于廢太子的事情,他心中一凜,躬身道,「皇兄娶新嫂嫂,弟弟還不知道,是弟弟的不是了,改日定去討杯喜酒去。」

皇帝冷笑,「一個粗俗宮人而已,莫折了你的身份,對了,孤有些伐了,你過來念奏折給孤听。」他似乎絲毫沒有看見兒子身上的荊條,熟視無睹。

李胥心中苦笑,皇帝這一招當真是絕了,帝王沒看見,那便是沒有的事,所以,他的負荊請罪不存在,他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于是,他只能答應著,上前躬身讀起奏折來。

光陰隨月走,不多時,已是新月如鉤。這期間,皇帝同他的六兒子說了許多,卻獨獨沒有提今日白天的那件事,李胥終于按捺不住,順著一個話題,順藤模瓜,看似毫不經意的提起這樁事,「听說父皇聖駕遇到了刁民?可有傷著沒有?」

皇帝審視著他,那是他的六兒子,比起他的其他兒子來,最像他,也最不像他。他就像被過分磨礪的兵刃一般,雖然開鋒以後鋒利無比,卻也因此失去了原來的靈性。

皇帝冷冷看著他,許久才道,「不過是監軍中飽私囊,私吞軍餉,糙制兵器的案子了,孤已經查明,那人不是你的麾下,不必自危,卻應該引以為戒。」

李胥聞言,心中一震,面上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忙磕頭謝聖上明察,自當引以為戒。皇帝頷首,嘆氣道,「胥兒,孤今日讓你念奏折,你可知道這是何人之職?」

李胥頓覺耳邊雷霆隆隆,臉色頃刻間大變,低語,「臣不敢。」

「是不敢說,還是不敢想?」皇帝將身子斜倚在塌上,「也罷,在孤的面前,已經不能說任何實話了,孤在這一事件中听說有一武將,雖官居末位,但是胸中有百萬兵甲,招他入京來,也好幫襯著你。」

李胥跪在正殿的最中央,他一直覺得在這里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他用不可能掌控他,兒時不能,現在也不能,將來也不能。

永遠一只手在暗中推動著他,有一雙眼在冷冷的看著他們,這些,被日後的史官記錄成歷史。就在他以為陛下就要睡著了的時候,皇帝慵懶的聲音在這座冷冰冰的宮殿里驟然響起,「對,那武將叫什麼名字?」

「——申屠衍。」

而此時,申屠衍正在和鐘檐趕著馬車,走在歸途的路上。

一路,春風十里。

申屠衍趕著車兒,是不是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人,然後獨自一個人面癱著偷著樂。

「你在笑什麼?」鐘檐被他看得發毛了。

申屠衍心中漏了一拍,他明明沒有回頭,也沒有笑出聲,他是怎麼知道他其實是笑著的?可是他臉上還是淡定的面不改色,「沒什麼。」

「真的?」鐘檐狐疑。

他們的馬車穿過重山與城鎮,已經不停的行駛了幾天幾夜了,鐘檐是真的想回家了,他想,以後那便是一個真正的家,俊媳婦熱炕頭兒,求也求不來的呢。

想到這里,他忽然伸出手去,恬不知恥的模了一把申屠衍的腰。他想,那是他的媳婦兒,不模白不模。

申屠衍被他一撓,癢癢的拱起了腰,馬車也驚了一嚇,差點偏離了路道,「別鬧!」申屠衍拎起他不安分的手。

鐘檐縮回手,嘿嘿笑道,「喂,我們回家去之後請朱寡婦裁一身衣服,好不好?」

「做那個做什麼?」申屠衍問。

「給你裁嫁衣呀,必須是大號的,敢情你能塞進姑娘家的衣裳里去?」

申屠衍的臉頓時黑了,「那個形式而已,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鐘檐強調,一本正經。能夠讓申屠衍吃癟,他總是很高興的。

于是鐘檐念了一路,而申屠衍頭疼了一路。

可是到了晚上,就輪到了鐘檐吃癟了,申屠衍很厚臉皮的提出為了節省盤纏,只付了一件客房,又臉不紅氣不喘的將人往被窩子里面帶。

于是鐘師傅很沒出息的聳,滾到了床的最里面,將被子裹成了一團。申屠衍一把將人撈了過來,淡定的摟著睡了。

屋外還有融雪滴石的聲音,一點一滴的落在心頭,他想,多大的福分呢,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夠記住。

白晝漸長,他的記憶卻在慢慢變短,他聞著那人的味道,卻不想睡。以前是好夢留人睡,現在卻是似夢不敢睡。

馬蹄輕快,不過幾日已經回到了雲宣,那個印象中的山城,去時落葉紛飛,歸時枯木待春。可是依舊是那個熟悉中的雲懸,煙火喧囂,人聲鼎沸。

可是他總覺得有些不一樣,等他推開了他那間早已布滿了灰塵的瓦房,他才找到了問題的根本。

那堂正中央立著一個牌匾,上面赫然刻著他的名字。

鐘檐幾乎要掉下眼珠來,「這是哪個倒霉家的倒霉鬼,敢咒老子翹辮子?」

那門縫里邊緩慢挪動著一個肥胖的身影,抖得跟篩子一般,連著屋子也跟著抖了三抖。

定楮方看清了,可不是隔壁的朱寡婦嗎?一邊蒙著頭,一邊自言自語,「那牌坊是你徒弟立的,別找我……鐘師傅,你就安息吧。」

——話中帶了哭腔。

鐘檐冷冷的凝視她,許久,才回答,那話語竟然好似沒有溫度,「我舍不得我這傘鋪……」語調卻忽然高亢,「所以我還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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