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洗了個舒服的澡,又換上干淨衣服,一身清爽地去找安曉曉了。
安曉曉比她就麻煩很多。雖然五年奔波的生活減輕了她許多強迫癥癥狀,不過僅是殘留的這一點點,也能把別人或她折騰得夠嗆。好似洗澡這回事,她就不再強求浴桶的材質和干淨,但是水溫這回事就一定不能將就。所以,她每次洗澡都要不停加熱水,洗得總比別人長將近一倍的時間。
等她也換好衣服出來,夏青已經將飯桌一掃而空。
「你都吃完了?」安曉曉傻眼︰「那我怎麼辦?」
夏青瞥她一眼︰「反正你也會嫌味道不好,我已經吩咐廚房給你下面了。」
安曉曉扁嘴︰「傲雪不在,你就會虐待我!」
夏青笑著將最後一口飯吞進肚子里。這個沙漠里的旅店住房和服務的設施算是最好了,就是這飯菜實在難吃了點兒。她了解安曉曉的口味,絕對是吃不下的,所以她才讓廚房煮了安曉曉最愛的陽春面,還特意叮囑他們少放些鹽。至于桌上這些鹽味過重的,就由她這個不挑食的解決吧。
面還沒煮好,安曉曉頭發濕漉漉的,她便坐在窗前梳頭。五年的時間,將當年的小姑娘雕琢成了一位玉般的少女。她的臉小小巧巧,長睫覆蓋在圓圓的眼楮上,乖巧而挺直的鼻……此刻,她斜坐窗前,月亮就掛在窗外的枝頭上,她披著瀑布般的長發,慢慢梳理著,簡直像個從月中走出來的小仙子。
夏青看著這幅畫面,心里有些感慨,如果傲雪看到長大了的曉曉,一定會感動得流淚吧。
五年前,她被安曉曉一番出門游玩的說辭打動,跟她一起避開所有人,逃了家。本以為也就三五月時間,誰知,那個瘋丫頭竟然和自己在外漂泊了五年。也因為這五年的經歷,她才了解到,安曉曉比她所能想象的,還要聰明許多許多。
她簡直難以相信,一個人的頭腦怎麼能轉得那麼快,知道的東西竟有這麼多?安曉曉又從不瞞著她,光是去年新香坊的利潤,就把她嚇壞了。那麼多錢啊?安曉曉說不定已經是四通國首富了吧?
不過安曉曉賺錢快,花錢也毫不手軟。在撒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後,終于建立起來一條甚至是深入北方的情報網。這不,查了多年的案子也有了進展。她們馬上就要找到當年在神龍林外殺戮的那伙人中的一位了。那也是最後剩下的一個人,其他人都在五年前被厥邑剿殺,只有他一個逃了出來。
也許該告訴傲雪這個消息,讓她也高興高興!雖然她們五年沒見,卻一直以飛鴿傳書保持著通信。傲雪說達央措對她很好,她在北方厥邑的都城——下臨城中過得很好。她讀到這些話就會很高興,可是安曉曉卻要皺眉,問她為什麼,她卻只說是自己想念傲雪。
傲雪近期的來信里,多次催促著她們兩人回家。安曉曉連及笄這種大日子也是隨便打發了過的。已經快滿十六歲的她如果還不快回去嫁人,就要成老姑娘了。
這種話也就只有傲雪能說,像是夏青就沒什麼說服力,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大齡剩女」一枚,才沒有資格說安曉曉呢。
一直小手在不遠處來回晃蕩,夏青回過神來,只見安曉曉已經梳好了頭,正奇怪地沖自己揮手。
「你干嘛?」
「你才干嘛?一直看著我,怪嚇人的!」
「曉曉,明天找到那人以後,我們回家吧?」
安曉曉低了了頭,就在夏青以為她又要找話搪塞自己的時候,她卻抬起頭來,點了點︰「嗯,我們回家!」
……
按照瑯木給的地址,她們來到這個沙漠中的小城。經過一番打听,終于找到了鐵匠鋪。
「你是瓦爾格?」
正在打鐵的中年大漢驚疑地打量她們︰「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是瑯木告訴我們的!」
「原來是瑯木啊!」瓦爾格笑了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將她們迎進店鋪。
在瓦爾格看來,這兩個俊俏的小伙子雖然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但他們說了一口地道的北方話,又是瑯木介紹來的。那麼,他們的身份多半就是四通國的行商,要來和他做生意呢。
安曉曉沖夏青使了個眼神,夏青與她早就培養起非一般的默契,這邊悄悄堵住門口。
安曉曉向瓦爾格行了個北方異族的見面禮,瓦爾格對他們地印象就更好了。
幾人寒暄了一陣後。安曉曉漸漸將話題往十五年前引︰「听瑯木說,您曾是寒宇國皇家護衛隊的一員啊?」
「他怎麼連這個也告訴你們了?都是些陳年爛芝麻的事兒了。」瓦爾格揮揮手,表示往事不堪回首。
安曉曉含笑道︰「大哥你曾經這麼威風,可惜小弟生得晚,無緣得見您當時的風采。」
「是嗎?小兄弟現在幾歲?」
「十五!」
「十五年前啊……」提到這個數字,讓瓦爾格略微閃了閃神。
安曉曉趁機說道︰「是啊,十五年前,听說當時還是北方霸主的寒宇國跟四通國打了有史以來最著名的一仗。大哥,您當時在戰場嗎?」
「我們皇家護衛隊主要是保護可汗安全,還有執行一些任務,是不需要上戰場的。」
「呀——!」安曉曉裝模作樣地大吃一驚,圓圓的眼楮睜得不可能更大了︰「秘密任務啊?該不會當年在神龍林里洗劫四通國糧草護送隊的,就是你們吧?」
瓦爾格一下站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她。
安曉曉卻淡定地坐在原地,沖瓦爾格甜甜一笑︰「大哥,您這是怎麼了?」
「你們到底是誰?」
安曉曉還沒說話,夏青已經冷然道︰「討債人!」
話音剛落,她便快速飛踢一腳,正好踹在瓦爾格的膝上,趁他下盤不穩,她再來一記穩穩的過肩摔。等瓦爾格眼冒金星,掙扎著要站起來的時候,一柄精鋼制成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咽喉處。
「你們想干什麼?」瓦爾格知道自己遇到厲害的敵人了,他發現太晚,已陷入被動。
夏青用匕首抵著人,安曉曉來作逼供的那一個。她依舊是笑眯眯的︰「我們只想知道一個名字!當年四通國指示蕭重的人,究竟是誰?」
瓦爾格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听到過「蕭重」這個名字,他都幾乎要忘記這個人了。如今听到有人舊事重提,他才知道,剛才夏青那句「討債人」是為何意。
「你們要知道這個作什麼?難道想向四通國皇帝高密?沒用的,你們不會找到證據。」
夏青匕首又向前進了分寸︰「誰說沒證據,你就是我們的人證。」
「不,我幫不了你們!」瓦爾格仿佛很遺憾地搖了搖頭︰「只有頭領和那人有來往,除了頭領外,我們都不知道他是誰!」
安曉曉一愣︰「頭領——?誰是頭領?」
瓦爾格這次不肯說話了,緊閉著嘴唇,任臉部繃出僵硬的弧線。
夏青大怒︰「你還敢嘴硬?」她將匕首輕輕一滑,瓦爾格的咽喉處多了道小口子。
瓦爾格吃疼,感覺脖頸處火辣辣的,然而他仍舊保持沉默,似乎要威武不屈了。
夏青看著他,心里掙扎。這個人是十五年前殺害父親的凶手之一,就算殺了他也不為過,只是,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即便再恨,她手上的利器似乎也無法再往前半分。
安曉曉看到夏青的手有些微的顫抖,便抬頭瞥她一眼,見到她眼中透露出的復雜情緒。她心里一動,低頭又對瓦爾格說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安曉曉指著夏青,瓦爾格茫然地搖頭。
「她就是十五年前,在神龍林里被你們追殺的阮書平的女兒!」
「是他?那個漏網之魚?」
「沒錯!就因為他的尸體沒被找到,四通國中真正通敵叛國的那位,便誣陷于他,讓他背負了叛國罪,被四通國上下整整唾棄了十五年。他們阮家幾十口也因此事被滿門抄斬。」
夏青心里大痛,手抖得更厲害了。
瓦爾格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她一個激動,真的就將自己捅了。
安曉曉繼續說道︰「你也是一個將士,應該明白榮譽對一個將士的重要性。如果是你,蒙受不白之冤,又當如何?哪怕已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難得安寧吧?」
瓦爾格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我看你日子過得甚是清貧,寒宇族倒台後,你們這群曾經為了國家付出過熱血和良心的皇家護衛隊,並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甚至還要躲起來,免得受到厥邑族的追剿,對不對?」
安曉曉笑著從懷里模出一個錢袋,示意瓦爾格伸出手來,她便將錢袋里的東西倒了少許在他手上,是一個個圓滾滾的金球。
「這些都是真金!」安曉曉晃了晃那個巨大的錢袋︰「若你肯告訴我們頭領是誰,這些就都是你的。」
瓦爾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發愣。他也曾經做過逼供的事情,知道安曉曉現在是軟硬兼施。這種策略向來有效,他也心動了。有了這筆金子,他就可以安享晚年了,不必再成日守著這個火熱的鐵爐子。
安曉曉見他動搖,又趁機說服道︰「寒宇族已經倒台,你又何必維護當年的領頭人呢?他也已經無權無勢,傷害不了你。」
瓦爾格听到這句話,原本動搖的心卻奇異地堅定了︰「不,我不能告訴你們。」
安曉曉一直觀察著他面部細小的變化,發現他說話時,竟隱隱有種害怕的感覺。他為何會怕,難道他是怕那個領頭人知道被出賣後,會報復他?那個人一定很厲害吧,能對他做出比現在抵在他咽喉的匕首更加殘忍的事,所以他才害怕得不敢說。
安曉曉心頭一動,說道︰「莫非,那人現在任職厥邑?而且,官位還不小?」
瓦爾格被她看透,驚得連害怕也忘了。安曉曉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這樣,要追查應該也不難。于是,她對瓦爾格一笑︰「好吧,你不肯說,那你對我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我們這就送你上路,讓你到地獄里為你做過的事贖罪!」
她玉手在空中抬起,好像就要指示夏青殺了他。瓦爾格大驚,連忙喊道︰「等一下,我想起來了。頭領曾經透露過四通國那位的情況。」
安曉曉靜靜看他,手停在半空中。
瓦爾格趕緊說道︰「他說,那位是四通國的大官,他與他聯絡時,信紙上會畫上一只大雁為記號。」
「大雁——?」
「沒錯,我清楚的記得。當時還有人問頭領,為何是大雁。他說,那是四通國那人畫的,說是大雁對他有特殊的含義。」
安曉曉在腦中回憶了一遍,沒有想起朝中誰與大雁有什麼特殊的緣分。
瓦爾格抿了抿唇︰「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別殺我!」
安曉曉便抬頭直視夏青︰「你怎麼說,要殺他嗎?」
瓦爾格驚出一身冷汗,那個用匕首的年輕人,不,女人,對他有血仇啊!會肯放過他嗎?
夏青手抖了抖,臉色愈加蒼白。她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她要殺人,而是她要被殺呢。
安曉曉握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不要讓你雙手染血,不值得的!阮叔叔在九泉之下,也定然不希望見到自己的女兒造下殺孽。」
夏青閉上眼楮,痛苦地哭了出來。安曉曉從她手上輕輕取下匕首。
……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辛苦了這麼久,卻才查到這麼一點的線索,夏青有些沮喪。
安曉曉望著南邊的方向,輕聲道︰「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