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阡遂的目光終于從毫無知覺的環佩身上移到了火堆上,再從惡狠狠變得靜默沉痛。一痛很久,直到最後一根骨頭焚盡,最後一絲火光滅去。
環佩捏著手中玉瓶蹲來,赤手將一把一把將骨灰裝進去,玉阡遂卻只看著,動都未曾動,此番行為,倒委實在那五位男子的意料之外。
海邊的夜風有些大,環佩裝骨灰的速度奇快,深怕被風吹走哪怕那麼一丁點。玉瓶塞上塞子,似是坐在地上的就忘了起來,只喃喃的似是在對別人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想多留她幾天都不能,因為噬血蠱蟲。如今,能陪著她的還是這些噬血蠱蟲」。
話音落下,風過甚遠。玉阡遂抬頭看向環佩,面無表情眼卻又厲色︰「環佩,她死,你理應陪著她一起!是你還活著!」頓了頓,又道︰「這樣也好,本尊主,逝要將你挫骨揚灰!」說完,又抬眼看向環念音那邊,嘴角似笑非笑,只淡淡一撇,便沒了身影。
玉阡遂那淡淡一撇中深意盡顯,叫人心底不由得一顫。見玉阡遂走了,環念音一行人方來到環佩身邊,彎身將環佩扶了起來,回城去。
自海邊離開的玉阡遂並未直接回院,而是踏著夜色飛過海面,落在一處小島上。島上有座簡陋的小院,院中屋子里的燈還亮著。被移了地方的墨隔玉在屋里。此時正手捧書卷坐在燈下靜靜翻閱著。對推開門跨進去的玉阡遂視若無睹,恍若未見。
立在門口,就看著腳下凹凸不平的地面,走了神。良久,方偏頭想墨隔玉看去。舉步朝墨隔玉走去,卻是只走了兩步就一個趔趄,搖晃幾下坐在了地上。
「注定了的,這輩子還不清,便是如何都還不清了!」玉阡遂垂眸看地面。語氣既是心酸又是淒楚。
墨隔玉翻書的動作未頓,眸光卻閃了一閃。雖是不知道生了什麼,玉阡遂在說什麼,但明顯是一副絲毫不想同玉阡遂說話的樣。
看似就要接著說下去的玉阡遂。卻又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盯著地面,一動也不動。
桌上沒有燈罩的油燈因為門開著,被灌進來的風吹得將滅未滅。不知過了多久,墨隔玉合上書,站起身,還未抬步,玉阡遂的話音又傳了來︰「月兒能找到自己的真愛,我這個做師父的。是打心眼兒里替她高興……」
屋門合上,帶起的冷風刮得油燈左閃右躲的「滋滋」作響。墨隔玉擱下手中的書卷走過去,面無表情的撥弄了幾下燈芯。
玉阡遂緊緊咬著唇,幾近有血滲出。低著的頭忽的自眼角滾出一滴淚落在杵著地的手邊。猛然,抬起了頭來。看著院外朦朧的夜色,睜大了眼,一時間整個人靜得如同沒了呼吸一般……半晌,眼睫顫了顫,緊接著就長長的吐了口氣,自言自語般的講述起來。
「月兒是這世上他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月兒好。他便好吧,他好了,我才會好吧!」
冷傲無常的玉阡遂第一次與人說話沒自稱「本尊主」!
安陌月是他留給玉阡遂唯一的念想……這是故事的開頭?還是故事的結尾?
愛和恨,是這世間最容易叫人沉淪,最容易叫人丟了靈魂,拋了心智。玩命般義無反顧的東西!因愛生愛,因恨生恨,因愛有情,因恨有仇。
十七年前,玉阡遂經歷過一場痛不欲生的戀情。
當時玉阡遂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心高氣傲。因完成過好幾次頗有難度的任務,在當時的定海國殺手界已漸漸嶄露頭角,聲名漸起,所在的殺手組織因為出了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而叫江湖其他門派不由得要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過日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那些江湖殺手糟滅門。
殺手肆虐江湖並非什麼好事,眼見得越來越多的人顯膽戰心驚之態,某俠客終于開口了,大體意思是指責那所謂的殺手組織沒原則,沒規矩,濫殺無辜……于是,他一夜間響當當起來的名字就很自然的掛在了殺手們的任務名單上,說要玉阡遂執行完任務回來的路上順手解決了。
玉阡遂執行完任務回來時倒也確實很順路,找到該男子的時該男子正在優哉游哉的坐在屋內拿了把花剪剪盆栽的枝椏。
玉阡遂閃身過去刀刃抵上他脖頸的那一瞬,他說了句看起來很是胸有成竹的話,「姑娘,在下在此恭候姑娘多時了!」
玉阡遂握著刀柄原本要橫著一拉的手頓了一頓,凝了眉,心下卻有些開心︰終于有人要同她過招了,每次都是她一招致命,這樣的殺人法用的多了,難免無聊透頂!如果能過幾招……玉阡遂拿開手中的短刀,冷眼看著眼前男子。
男子站起身來對著她掬了一禮,「在下楚原,不知姑娘願听在下說幾句話?」
原不是要同自己動手過招的,玉阡遂眉頭一橫,手中匕首又抵了上去,卻是只抵著,不見再有什麼動作。
看著面色不改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男子,玉阡遂沉眉,「你不會武功?」
「在下從不習武!」
手中匕首微微一用力,刀刃染紅,「你不怕我麼!」
「怕!」楚原如實說,「是看到姑娘的絕色傾城的模樣,在下不覺得姑娘會是別人口中說的那種殺人不眨眼的人……」
匕首再度深了一分,「你是第二個這樣說我模樣的人!」停了停,又道︰「你知,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姑娘這樣問,是想告訴在下,那個第一次說的人,後來死了!」
「不!他還活著!」玉阡遂拿開匕首,將沾了血的匕首對上透窗而來的陽光看了看,嘴角牽出抹若有似無的笑,墨袖一擺,蔥手一拂,血跡消失不見,刀面淨如新時,手腕一動,反射出一道白光直刺楚原的眼。
玉阡遂抬眼瞧了瞧抬起袖遮住眼的楚原,面容冷峻道︰「你的命,就先留著吧!」話落,越窗而去。
緣分這回事情啊,要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住!玉阡遂也只不過是一時念起放了個無關緊要的人,誰會想到後來會牽扯出這許多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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