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綴衣,你去給哀家找些話本來吧。」柳清棠躺在床上翻動了一番,忽然轉頭對旁邊做針線的綴衣說。
「主子你還病著呢,雖然今日精神頭看上去比昨日好了一些,但是不好好養落下病根怎麼是好,看書太耗費精力了。而且主子你不是一直覺得那些情情愛愛很輕浮嗎?怎麼忽然想到要看這些?」綴衣把手上正做著的袖套翻了個面,詢問的看向床上的太後娘娘。
「還不都是昨日秦束鬧得,那人不肯好好和哀家說話,哀家沒辦法只能想著借鑒一下話本。綴衣你也知道,哀家從沒這種經驗。」
綴衣听著自家主子的話,忽然覺得心里又是擔憂又是欣慰。她已經有很久沒听到主子這麼隨心所欲的說話,這些年來她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太後,連表情都少了。現在這樣,倒是能隱隱看出些她當初在閨中的樣子,她也敢和她打趣了。
不過,不肯好好和主子說話?恐怕不止這些,看太後娘娘昨日病情反復還有和秦束單獨待在房間里那麼久……說不定是太後娘娘想做那檔子事秦束不依,所以娘娘現在才會有這麼一說。看來她有必要去和秦束提一提,讓他明白身為奴才的本分。太後娘娘讓他服侍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既然太後娘娘選了他,他就要好好的服侍娘娘才行。綴衣一不小心就想多了,並且暗自下了糟糕的決定。
「綴衣?你在想什麼呢?」
「回主子的話,奴婢在想這個套袖上該做些什麼紋樣呢。」綴衣笑著回道。
柳清棠伸手拿了一只袖套模了模,笑道︰「今年綴衣也給哀家做了袖套啊,往年那些都嶄新著,拿出來用就好了,也省的你還要再勞累這一遭。」
「主子疼惜我們,可我們不能就得意忘形了。每年冬天給主子做袖套是這麼多年的慣例,也是我們做奴婢的一點心意。」
「已經到冬天了啊……」柳清棠忽然沉默下來。她逝于元寧十五年深秋,終究沒能看見三十歲的第一場冬雪。
從那日一睜眼回到十年前,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只恍惚了一會兒柳清棠就回過神來。
「快年底了,這時節事情多,慈安宮的一干事宜可已經著手準備了?皇帝那邊也不能松懈,炭火衣物吃食,處處都要小心。」柳清棠下意識的就開始操心,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由得搖頭一笑。
「這事往年做慣了的,桃葉正忙著這些呢,不會出紕漏,主子放心吧。」又將年底一些事宜報給柳清棠听,在她示意可以之後,綴衣又忽然想到什麼說道︰「桃葉忙著這些事忙的腳不沾地的,晚上回去還與我說要我把這袖套上繡花的活計留給她,不然就要和奴婢鬧呢。」
柳清棠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打趣道︰「知曉你與桃葉姐妹兩都是一心為哀家著想,不用特意來哀家面前說道,年底也給你們多發一份紅封。」
「那綴衣就在這里代桃葉謝過主子了。」綴衣站起來朝她福了福身,「奴婢這就下去給主子張羅吃食。」
「嗯。」柳清棠應了一聲,听到窗戶外嗚嗚的風聲,又叫住綴衣道︰「外面風可是很大?」
「可不是,今日寒風可刮得緊,今年大抵又是個寒冬。」
「那你先替哀家去秦束那里一趟。」柳清棠想想囑咐了一通,綴衣笑著應了然後退了出去。
出了內殿,寒風撲面而來。綴衣穿上斗篷,讓外殿的幾個宮女小心注意著主子是不是有吩咐,自己帶著兩個小宮女去了偏殿。
偏殿里住著的奴才也分品階,得臉一些的奴才就能住上好一些的房間,差的只能幾個人住一間。自從秦束得主子青眼之後,他就從兩三個人住一間的房間搬到了如今這個單獨的一間。
綴衣進了門,見秦束正在桌上用手指比劃著什麼。旁邊就放著描紅的本子,他卻不在上面寫,反而是看著描紅本子在桌上沾了水寫,十分珍惜那本描紅本的樣子。
綴衣回想了一下前些日子主子特地寫了厚厚一打字帖的事,就明白了那本描紅本大概是主子的手筆。主子對這秦束真是上心,都把她們這從小服侍到大的奴婢比下去了。綴衣感嘆著,越發對主子口中秦束不肯伺候她這件事感到不滿。
秦束第一時間就察覺到有人進來,闔上那本描紅抬頭看去。見是綴衣,他霍的站起來。察覺自己有些急躁,他緩了緩問道︰「綴衣姑姑,可是主子有事喚奴才?」
他其實是期待著的,昨日太後娘娘親口說出的那些話,讓他一直處于空茫的狀態中。後來他回來之後,一個人躺在床上想了許久,心中半是激動半是不敢置信,一宿都沒有睡著。
他期待著今日能再見到太後娘娘,只要能見到她他就能安心了。不管是逗弄得他尷尬不已,還是要他做一些強迫人的事都無所謂,他非常渴望見到太後娘娘。
可是他雖然是秉筆太監,如果太後娘娘沒有召喚,他是不能自己去見她的。再如何想見,也只能安靜的在這里等著她想起他。
就這麼神思不屬的練了一上午的字,秦束甚至不顧寒風把門開著好看到外面有沒有人來傳他去前面,終于在這時候等來了綴衣。
可是很快,秦束就知道綴衣並不是來傳他的。因為她上下看了他一會兒,臉上表情嚴肅至極的對他說道︰「秦束,太後娘娘近些日子越來越看重你,我想有些事你應該了解。」
在宮中生活比起綴衣還要長上幾年的秦束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頓時會意的擺出謙遜的姿態道︰「是,還請姑姑教誨。」
綴衣畢竟也是未出閣的姑娘,有些事不太好說,只能含糊其辭的道︰「我們做奴才的,頭等的事就是要听主子的吩咐,萬萬不能違背主子的意思。太後娘娘……選了你,你就要認清自己的職責。」
他也是這麼覺得的,也一直是這麼做的。秦束听得雲里霧里,雖然不太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輕聲應了聲是。
這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老人了,這麼說一定還有其他用意,秦束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而綴衣正在組織語言,好讓接下來要說的話含蓄一些。她看了一眼秦束依舊看不出喜怒的陰沉臉色,清清嗓子道︰「想必太後娘娘沒與你說清,但是做奴才的,不能凡事都等著主子說的清楚明白,自己就要先揣摩主子的意思。太後娘娘要你陪在身側讓你近身,是你的福分,你要好好伺候娘娘。娘娘要你做些什麼,你也不能拒絕,只能依著娘娘。」
就算娘娘要與你做那種事,你也只能主動讓娘娘滿意。這句話綴衣在口中轉了一圈又咽回去,她掩住唇咳嗽一聲臉色更加嚴肅道︰「太後娘娘身份高貴,那檔子事自然不能讓太後娘娘親自了解。但是如果娘娘要你服侍,你作為娘娘的人,就必須知道如何服侍娘娘。」
和柳清棠進宮後一直忙于政務不同,綴衣作為大宮女,接觸底下的宮女太監比較多,各種事都知道一些,自然包括這種太監宮女的對食之事,所以她比起柳清棠來要知曉的更多。
這種事她當然是不能讓自家主子去主動學習,如果主子想,那自然就是要等著被秦束服侍就行。
綴衣一臉理所當然的認真道︰「我看你也不清楚該如何做,稍後我會給你一些話本和圖冊,你自己好好準備,務必讓太後娘娘滿意。」
綴衣說的這麼清楚,如果秦束再不知道她是指什麼事,就是榆木腦袋了。他心中狂跳,小心的問道︰「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綴衣詫異反問︰「難道娘娘沒有說過要你做她的人?」
「……說了。」娘娘是說了要與他在一起,可是他只以為太後娘娘是讓他對她衷心的意思。就算娘娘拉著他靠近他,應該也只是覺得他窘迫的樣子有趣罷了,不是真心想要和他親近的。
他……他根本不能想象自己這種殘破的身子能和娘娘做那等事。連想象都覺得自己玷污了太後娘娘。
可是,綴衣姑姑應該不會理解錯太後娘娘的意思,畢竟據說她是從小服侍太後娘娘的。那麼難道娘娘真的是這種意思?是他自己沒有理解娘娘真正的意思?可是娘娘怎麼會願意他這樣一個閹人去踫她。秦束想來想去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
綴衣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那就是了,總不能讓太後娘娘自己說的清楚明白,做奴才的就是要知情知趣。」綴衣覺得在這一點上自己做得很好。
「奴才知道了。」秦束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只能愣愣的回答道。
綴衣對他的態度比較滿意,臉上終于帶了些笑意的道︰「我來此還有一事,是奉太後娘娘的命令給你送東西。娘娘說了,你練字勤奮,秉筆太監分到的紙墨太少,日後每月會有單獨多撥給你的紙墨,你可以隨便用。」
秦束想不到太後娘娘會連這種小事都為自己考慮到,頓時心中充滿了意外的喜悅,連方才惶惶的心情也被沖淡了不少。
「還有,太後娘娘說,你昨日辛苦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日,等明日再去前面伺候。」傳達完太後娘娘的意思,綴衣又補充了一句︰「剛好趁今日看看我方才與你說的那些圖冊。」
然後,這一日夜間,手抖著翻著那些春♂宮圖冊和描寫某些事情話本的秦束,心情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