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看著遠處群山,迷蒙在晦暗的天色里,像蟄伏的野獸,影影綽綽看不清。唐羽跟隨在狼牙軍的後援軍里。
雖說是支援,可唐羽知道,即使這支軍隊無法順利到達,狼牙軍勝利的事實已經鐵板釘釘穩了,洛陽破,不過是時間問題。
唐羽攏緊披風回到自己的帳里,讓他覺得冷得,不僅是寒風。
剛解開披風坐下,外面就有人通報求見,「唐公子。」
「進來。」
來人一副普通士兵打扮,卻是十分機警的眼神,環顧四下確認一番後,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唐羽。
唐羽接來一看,沒有意外,本是遲早的事。閱完書信手一抖,只見書信就這麼在空中化成灰燼。書信上有唐門特殊藥物,之後只要再添一味,就可讓它在普通人眼里看來平白無故化成灰燼。風一吹就散,不會留下證據,比用火燒,偶爾還燒不干淨妥當多了。
「你去準備一下,通知其他人。亥時動手,一切按照原定計劃,撤退路線不變。」
「是。」
頓了頓,唐羽又加了句,「我有我的事,所以不用考慮我了。」
兢兢業業的屬下依然應道,「是。」
唐羽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淺酌幾口來驅驅寒意,在讀完那封書信後,冰山融化了那麼一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過還不到完全松懈,總是要笑到最後做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唐羽是個現實主義者。
暮色一點點籠過來,唐羽的眸子一點點亮起來。
算著時間,唐羽提了一壇子酒去鄭問佑營帳,剛好鄭問佑也談完事,正累在那里扭脖子揉肩,一看唐羽,立刻精神就來了。
「小羽你來了,可累死我了,我說忙完去找你呢!」
「行軍打仗,你忘了你爹讓你節制點?」唐羽晃晃手中的酒壇子,「我只是過來找你喝酒的。」
鄭問佑滿臉遺憾,不過一聳肩也就釋然,「算了,能和你喝酒也是好的。」
唐羽拍開封泥,給兩人分別倒了滿滿一碗,啥時間酒香四溢,聞著味,把鄭問佑的饞蟲全勾出來了,迫不及待就先干了一碗。
「好酒!」
唐羽抿嘴一笑,「急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大晚上的,一笑笑的鄭問佑心癢癢,低頭湊上去啃住兩片紅潤的菱形物體,把自己口中的酒香渡過去,把他清新的味道吮過來。
分開後,唐羽有點微喘,明明沒有沾酒,臉色卻比鄭問佑更紅。唐羽擦擦嘴角擋住那顆不安分的腦袋,「說了今天只是來喝酒的。」
鄭問佑剛湊上脖子,被推開顯然不甘心,不過唐羽的眼神很較真,也就悻悻退回去,特無辜的盯著唐羽,呷酒。
「話說小羽,這是什麼酒,我從沒喝過。」不得不說,的確是難得美酒。
「唐家堡內堡佳釀,一般人自然是喝不到的。」
「看來我果真有福氣。」鄭問佑一笑,仰頭又喝干一碗。
唐羽一邊給他添酒,一邊隨口聊著,「據說王爺曾經的故友老侯爺,也是一位酒痴。」
「老侯爺麼,是啊,」鄭問佑點點頭,「他死後爹哀傷了一陣,可再找不到那麼好的酒友了。」
「老侯爺名裂身死,和狼牙軍串謀早早暴露,是因為他女兒引狼入室,招來一個很了不得的內應。」
「對啊,不過最後內應也落得個淒慘下場,據說死的很慘。」
「那內應是我哥。」唐羽語氣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仿佛在說我今晚吃了什麼,他抬頭看鄭問佑,「是你們害死了他。」
鄭問佑不說話了。
唐羽放下酒壇,露出一個鄭問佑從沒見過的笑容,不帶任何掩飾,不帶諂媚妖嬈,自信的,驕傲的,甚至是爽朗的笑。
「我從來都是唐家堡的人。」我從來不曾背叛唐家堡。
隨著唐羽話音一落,帳外忽然傳來一片嘈雜混亂的喊聲。
「不好啦,走水啦!」
「還、還不止!有炸彈有機關!啊啊啊啊!」
「啪!」
鄭問佑一拍桌子急忙要起身,卻沒來由的眼前一陣眩暈,不得不摔回椅子上,揉揉眉心,緩解那陣不適感。
唐羽依然笑眯眯的看他,「別去了,你爹已經死了。這火中有特殊藥物,對其他士兵是慢傷,你爹體內沉澱的藥物,一聞就得立刻一命嗚呼。」
「我也是?」
「你的毒不同,毒發的引子,在剛才喝下去的酒里。」
鄭問佑笑的無奈,「我對毒好歹也是有點抗體的,而且日里的飲食甚至香料,我都不曾發現有下毒的跡象啊。」
唐羽輕笑一聲,「對特殊的人當然有特殊方法,你爹先不說,你——」唐羽動動手指,擦擦指尖,作抓撓狀,「你每要我一次,體內的毒素就更深一分,懂了?」
鄭問佑看著他白皙的手指,原來是毒藥藏在指尖里,背上那道道紅痕就是毒藥浸入的地方麼。
「果真高明,真不愧是你。」
「你還可以留遺言。」唐羽端起碗,抿了一口。
「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唐羽挑挑眉,「各處的機關已經觸動,加上火攻毒攻,這支軍隊,就算無法全滅,也廢了。」
跑到鄭問佑帳子外的,還沒能呼叫出聲就再無法發出聲響,營地已是一片混亂,哭喊聲,嘶叫聲不絕于耳,刺得鄭問佑頭更痛了。
聞到了焦糊的味道,火勢漸漸蔓延過來。
鄭問佑自顧拿起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碗。
「你大概不知道,我娘是被我爹害死的。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知道。」鄭問佑又干了一碗,「娘很久前就有預感,所以她告訴我,不能對爹作出不孝的事。」
「我恨他,但也在好好做一個兒子。」
唐羽嗤笑一聲,「所以我殺了你爹你不恨我?」
「我只問一句,紅兒的瘋病可曾和你有關?」
「有。」唐羽答得干脆,「就是我干的,心痛她?」
鄭問佑搖搖頭,「只是感慨,她畢竟是個女子,你何必……你知道麼,你是唐家堡的人,沒有背叛過,爹沒有查到的,我查到了。」
「啪!」
唐羽手一抖,一碗酒灑了一桌,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鄭問佑,眼中滿是詫異。
「怎麼……你、你為什麼!?」唐羽怒了,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他早就知道我是內應,那為何一直放縱我至今!難道還有什麼計劃?不,都到這一步這一天了!……等等,這麼小的一支軍隊,只要原定攻勢從內部發起,不可能有挽回余地的!
鄭問佑從沒見過這麼驚慌的唐羽,一時竟然勾起嘴角笑了。
「因為我喜歡你,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你。」
「……」
鄭問佑苦笑一聲,「是不是覺得我很傻?等我察覺,我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你了,不管是你的面具,還是無意中流露出的真實一面。我好累,你知道麼,從娘死後我就再沒能做真正的自己,討厭一切卻無從訴說,直到你出現。」
「你可以容納我的一切,無能的我,懦弱的我,不會嫌棄不會貶低,全部都接受了。」
「呵,」唐羽也笑的酸楚,「我也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一事不懂的呆子。」
「我是,是你的呆子。」鄭問佑看著火舌從邊緣爬進,猛然竄高,「叛國,江山,權利,榮華富貴,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所以這樣就好吧,就這麼,被你終結。」
體內的毒素翻滾,鄭問佑的手開始發抖,努力撐著身子,「火勢過來了,你不走麼?」
唐羽瞥了他一眼,起身,「你還有一個選擇,殺了我,沖出去。沒準好命你能找到解藥?雖然幾率很低。」
「我說過愛你,不是玩笑,小羽,你走吧。」
鄭問佑閉上雙眼,毒素不烈,慢慢上來,體內確實難言的疼痛,唇邊溢出一絲烏黑的血,與其這麼難受……鄭問佑伸手去模身邊的武器想要自我了斷,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
「!」
鄭問佑猛的睜開眼,卻發現唐羽握住他的手,一雙含情桃花眼里,水光泛濫。
「你怎麼還在……」
「我也累了。」唐羽抬頭對他莞爾一笑,「我也說過我愛你,同樣不是笑話。」
唐羽傾□子半摟住鄭問佑的肩,依靠在他身上,長長的衣擺散開,今晚的唐羽,盛裝,絕艷。
「你我最大的不同,我有恨,哥哥的仇不能不報,唐門的命令不得不從,所以即使我無法自拔的愛上你,對整個計劃我也不會猶豫,再來一次,我依然不會手軟!」
火焰爬過屏風,順著帳子燃上頭頂,黑夜里,兩人慢慢被熾熱和光明包圍,火光跳動,映得兩張臉明晰,一張恬靜,一張慘白。
「咳咳!」
「我不會走。遇見你我也不後悔,愛上你更無愧于心,所以我決定陪你一起走。」唐羽笑了,笑的驚艷,風華絕代,「我是看錯了,你是個聰明人。還好,我沒看錯你的心。」
唐羽伸手撫上鄭問佑的心口,感受著那里的跳動,他要守著,守著它靜止跳動,然後再到碧落黃泉,一起過橋喝湯。
「來世別再遇見我了,呆子。」
淚水從唐羽眼里止不住的滑落,他是一個要強驕傲的人,即使小時候,哭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這一次,似乎要把一生沒能流的眼淚流盡,止不住,止不住的落,顆顆砸在鄭問佑心底。
「別、別哭……」鄭問佑抬手想拭去他臉上額淚珠,卻發現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眼前景象開始模糊,他努力睜眼,想要看清唐羽的臉。
唐羽看著鄭問佑慢慢失去焦距的眼楮,忍不住嗚咽出聲,他不可能不心痛,真到今天,再做好準備,還是心痛,這是他最愛的人啊,一生最愛的人啊!
哥哥,命運為何如此捉弄我們!
唐羽抓緊鄭問佑胸前的衣服,把頭埋進他懷里,淚水浸濕了鄭問佑的衣襟。
鄭問佑模索著觸到他的頭,慢慢撫模。
「其實我希望你活下去的,可換位想一下,沒了你我也不想活了,你也是這麼愛我的對麼。」
「廢話!不愛你勞資早就爽快滅了你還跟你屁話個頭!」
鄭問佑低低笑了,摟緊唐羽,在他發絲間蹭蹭,嗅著熟悉的香味。
「來生我還想遇到你。那時候你不是殺手,我不是國賊,只是普普通通的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長大後一起做點小生意,存錢。然後我們去游山玩水,還可以收養孩子,等老了,我們就找一處風景好點的地方隱居……」
根本不是要赴死,鄭問佑表情很安詳,找不到焦距的眼楮里,卻是神往,勾勒著,訴說著他最美好的願望。
那麼長的話,總結一下,不過是想和你攜手到白頭。
唐羽听著他低語,心也漸漸平和下來,仿佛眼前已經看到,兩人在那山水明暗間,一起鬧騰的場景。
直到鄭問佑沒了聲音,直到摟緊自己的手失了力氣,直到火焰朝兩人撲過來。
呆子啊……
唐羽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你為什麼不後悔,為什麼不後悔遇到我,為什麼也要真心的愛上我!
鄭問佑!
我竟然,成了你這麼個呆子的劫!呆子!呆子,呆子、呆子……
作者有話要說︰可以談人生,禁止扎小人,畫圈圈也不行!這一對,注定是醬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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