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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大夫人的長女,青家的大小姐青瑾突然回了娘家。去老太太那里坐了坐,陪著說了幾句笑話,就隨著母親回了房。青瑾嫁的正是定武侯潘家二房的長子潘岳華,如今青瑾年逾十八卻還沒有開過懷,這也是大夫人平日里的一番心事。

青瑾每次回來都是帶了東西的,當然這次也不例外。當著老太太的面給各房的姑娘一人一個嵌著祖母綠的簪子,加上好幾匹上貢的布料,而這些姑娘里頭給青蘊的禮物卻又更貴重些。青蘊與這個姐姐關系也就那樣,不過青蘊知道青瑾是個明白人,而青瑾也知道青蘊比她的妹妹青重要堪用。

母女倆一回房,大太太才問一句怎麼招呼沒打一聲就回來,青瑾的眼眶立馬就紅了。大太太見著只覺得滿心都是心疼,忙問︰「是不是姑爺欺負你了?還是婆婆對你不好?」

青瑾那帕子輕輕拭了拭淚,低聲道︰「夫君他要納小。」

果然。

青瑾嫁過去三年了,別說是兒子,就是女兒都沒有生一個。偏偏看的大夫都說青瑾身子沒什麼問題,只說怕是子孫緣未到。家里只有一個通房,而且還有一個是青瑾帶過去的家生子。年前潘二太太對她略提過這件事,卻被她勸了回去,只是這次……

「你婆婆怎麼說?」

「婆婆能怎麼說。雖礙著我的情面,沒有偏幫著相公,但是心里卻是樂意的。」

大太太嘆了口氣,想了一會兒,又道︰「那就停了翠兒的藥吧。」

翠兒是青瑾帶過去的丫頭,年前開臉給潘岳華做了通房。

「女兒也是這樣想。只是從外頭抬進來的妾,听說父親還是個秀才,那一進府不就成了貴妾。若真讓她生下長子,又哪還有我立足之地!」

青瑾越說越怨,最初嫁過去的時候夫妻之間也算得上是舉案齊眉的,但是現在為了孩子,兩個人卻已經到了相敬如賓的地步。

「坐胎藥也吃著,大夫那邊也沒診出什麼來,怎麼就偏偏,莫不是姑爺……」

「哪里是他。母親忘了之前的喜兒嗎?」這喜兒也是通房出身,是打小伺候潘岳華的。那時候青瑾剛剛嫁過去,那喜兒偷偷地停了藥,沒過幾個月就懷上了。卻偏偏一個不巧,想來是懷孕的人易怒,那天喜兒與潘岳華的另一個通房添香吵架,吵著吵著兩個人動了手,喜兒的孩子也就沒了。孩子沒了的時候喜兒才察覺出自己有了身孕,好一通哭,後來沒等做完小月子就去了,而那叫添香的通房也因此被逐出了府。

大太太听了,心里更不是個滋味。想了一會兒,大太太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決不能讓她生下長子。楊嬤嬤。」

青瑾眼皮一跳。她早曉得母親手上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早在沒出府的時候她就無意撞見過一回,本來華姨娘還可以再有一個孩子的……她這次回娘家就是下了天大的決心。其實潘岳華要抬妾的要求也不算太過分,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但她畢竟是一個女人,潘岳華要是真想要孩子,家里有通房,還有一大堆年輕的小丫鬟,但他偏偏要從外頭抬一個秀才的女兒進來做貴妾,這就是在打她的臉!

大女乃女乃房里將無關緊要的人全遣了出去,青蘊替她喂湯,大女乃女乃微笑,道︰「難為你這樣細心。」

瞧著大女乃女乃手上的銀環,上面穿著幾個珊瑚,那珊瑚成色極好,襯得人膚白勝雪。青蘊瞧在眼里,又瞧著大女乃女乃房里的布置。那時候大哥成親,大太太是下了血本的,但是這錢究竟有多少是大太太的家私,多少是公中的,多少是老太太的,又有多少該是二房的,這就未可知了。

當然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她只是希望到時候二房不要成了大房的陪襯跟金。

「瞧嫂嫂的樣子,也知道嫂嫂與大哥定然夫妻和睦。」

沈月明笑了。沈月明最開始見青蘊進來的時候心里也有些不解,但是當青蘊微笑著從丫鬟手里接過了湯說自己來喂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丫頭八成是心里有了計較。

也難為這個丫頭,這樣小小年紀就要操心這樣的事。

「我與你大哥和睦不和睦,還要看三丫頭。」

沈月明抓住青蘊的手,將手上的鐲子取下來帶到青蘊手上,笑容越深,目光也越發柔和了起來。

「青蘊人微言輕。」

「三人成虎。」

她說著,將目光挪向西北處,那是華姨娘的住處。

「祖母不是很喜歡志遠。」

「老夫人只是不喜歡庶出罷了。」

沈月明一陣見血。

青蘊點點頭,道︰「嫂子先好好歇著,我先回去了。」

「去吧。」

心里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這畢竟是二房的事,即使三姑娘只是一個女子,老太太也不會跳過了三丫頭直接做主。何況還有華姨娘。

想到自己居然背著自己的婆婆與華姨娘聯手,算計的是自己的丈夫,沈月明就覺得諷刺。但是她哪里還有別的選擇。說的是兼祧,到時候迎遠真的娶個女子與自己平起平坐,那自己怕是這輩子都會不得安寧。

楊嬤嬤拿了一個小盒子上來。大太太把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道︰「這東西不會讓人絕育,只會讓人子嗣艱難。到時候你想法子把這東西放心那小妾喝的茶里,連著喝三天,一天一次,到時候就是大夫也不會查出什麼來。」

「母親。」

青瑾喊了一聲,那話語里夾雜著太多情緒,有不忍,有矛盾,但更多的是決絕。

「斷了翠兒的藥,務必讓她先替你生個孩子。當然,能生下嫡長子是最好的結局。」

大太太很是鄭重的囑咐她。

「青重呢,青重的婚事怎麼樣了。」青瑾點了點頭,剛剛因為要與母親商量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早早便把青重遣了回去。大太太便把唐家的是一一說與了青瑾。

其實唐家的事,婆婆也與她說過,卻略過了青蘊與唐紹儀不提。想來也是覺得這樣不光彩吧。青瑾听了,想了一會兒便道︰「唐紹儀實在紈褲,母親這樣無疑是害三妹妹一生。」

婚姻大事,斷斷兒戲不得。其實大太太與青蘊並無什麼仇怨,又何嘗真心想將她嫁給那個紈褲子弟。只是為父母者,總是先要為自己的兒女考慮的。

「我若不如此,青重又如何能嫁進唐家,也只有青重嫁給了唐紹文,潘家才會礙著唐家的面子,更加敬你,重你。」

「只是……」

「沒什麼只是。」

大太太突然煩躁了起來。「你哥哥現在連個進士都不是,你父親雖是國子監祭酒,青家現在雖還有爵位,但是已經有了要衰敗的勢頭。你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到時候青重再嫁到唐家,必然對你哥哥跟你父親的仕途有所裨益。青家跟我的母家王家一樣已經不入勛貴的眼了,你父親跟你祖母的意思是,走清流的路子。」

青瑾倒未曾料到母親既然還能說出這樣深遠的話來。便也不再言語。母女倆又說了一會貼心話,青重也過來了。又是一番歪纏,青瑾便道︰「我去瞧瞧大嫂。」

大太太點了點頭,卻沒料到青瑾突然說了句︰「咱們大房與二房三房比已經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了,兼祧兩房的事情,母親還是想想吧。」

剛才母親興高采烈的跟自己說祖母想要讓大哥兼祧兩房的時候,青瑾突然就想到盛極必衰的道理。也許是因為她還年輕,也許是她因為還沒那麼貪。

「你這孩子。」

大太太剛想斥罵她,卻又想到女兒是帶著委屈回來的,也就住了嘴。

一家子用過晚飯,大太太突然叫了青蘊過去。想到前些日子素梨說的那件事,青蘊扶著畫枝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抖了一抖。

大太太見了青蘊,笑著問她前些日子在順成侯府住的慣不慣,又問她房里有沒有缺什麼,青蘊都一一答了。

「是這樣,我瞧著天氣漸好,差不多再過十幾天閨學也要重開。我打量著帶上青重、青文還有你去廟里一趟。一是去賞春,二便是替母親祈福。」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青蘊呷了口茶,假意咳了兩口,又道︰「替祖母祈福確實是一等一的大事,只是佷女這幾日身子有些不爽利,等過個兩三天,佷女身子好全了就來告訴嬸母,嬸母瞧著這樣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只是這時天氣反復,再過些天就是雨季,到時候再要出門怕是不方便,不然就在五日之後吧。想來那時候三姑娘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听嬸母的。」

青蘊笑著,心里卻越發覺得不安。這才是第二天回家,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的來,片刻都消停不得。她突然覺得有些倦了,便道︰「如果嬸母沒什麼旁的事佷女就先回去了。」

「好。我讓丫頭送你。」

「嬸母客氣了,咱們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呢。」

對上青蘊的眼楮,大夫人突然怔了一下,但不過片刻也就恢復如常,道︰「你說的是。」

剛剛三姑娘的眼神里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寒冷,想來是自己看錯了吧。大夫人私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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