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然額頭上全是冷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楚王嘆了口氣,目光復雜的看著楚浩然道︰「九郎。你的想法是好的,讓朝廷每年將大筆的錢餉養活一群豬都不如的玩藝兒,不光是群臣心疼,孤也心疼。可你知道為什麼不論是孤還是群臣們都沒有削減過他們的錢餉嗎?」
「兒臣駑鈍。」楚浩然低著頭道。
「因為他們姓楚,有了他們,楚氏才是王族!」楚王斬釘截鐵的道,「如果一個王國,連祖宗的子嗣後代都養活不了,甚至是大肆屠戮,視他們為螻蟻,那麼百姓會怎麼看,天下人會怎麼看?君王涼薄如此,連同族之人都敢動,那這天下還有什麼他不敢動的?如此之人豈能為王?」
楚浩然沉默不語。
「明白了嗎?九郎。他們是我們的根基,是人身上的贅肉,雖然無用,但徹骨寒時,還是可以用來抵擋風雪的。換做是其他人,你信得過的?同樣,若是要割去這渾身的贅肉,那也是痛徹心扉的,說不定,失血而死也很正常。此事不要再提了。」楚王看著楚浩然,似乎若有所思。
「是,兒臣知錯了。」楚浩然連忙道,但心里卻有幾分不以為然。
「九兒,記住。這天下間不是所有的事情就只有一種解決的方法,辦法有很多,就看你願不願意想。若為人上人,則要會用人,而且那些人在你眼里只能是棋子。」
「只能是棋子?!」楚王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雷霆一樣在楚浩然的耳中轟轟作響,棋子還是棄子?或者都有吧,當一枚棋子的作用耗盡的時候,這枚棋子就失去了價值,是該丟掉的時候了,或者,也可以用這顆棄子當作香餌,盡最後一點功用。
「好了,下去吧。詔令這幾日便會下來,你做好準備。還有,孤會讓大郎和閬司徒去曹焱那把納征和請期辦了。你馬上就要十五了,此事不能拖了。」楚王揮揮手,不再說話了。
當楚浩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何時走到了家門口。抬頭看看府門,楚浩然眼中閃過一絲迷惘,心不在焉的走了進去。
「郎君你這是怎麼了?」香香見到楚浩然回來一臉沉思的樣子,不禁有些愕然,一肚子的話頓時有些說不出口了。
楚浩然再度回過神來,看著一臉驚奇的香香,輕輕一笑,說道︰「沒事。」
肯定有事。香香撇撇嘴,根本就不相信楚浩然的鬼話,但她也懶得知道。
「郎君,听說朝廷準備出兵南下了?」香香一臉好奇的樣子。
「嗯。」楚浩然點點頭,「這件事已成定局,不過……」
「不過什麼?」香香彎彎的黛眉輕皺了一下。
「得先收復襄陽再說。」楚浩然淡淡的道。
香香瞪大了眼楮,滿臉不可思議。到底是楚王傻了,還是楚國群臣傻了?居然做著如此美夢?
「郎君……嗯?」香香正要在說些什麼,卻發現身邊早已沒了楚浩然的蹤影。
人呢?香香四下張望了一下,終于發現某人已經走進書房了。生氣了?香香歪著腦袋想明白了。忙一路小跑的追進書房,還是先將小屁孩哄高興了再說吧。
……
楚歷503年十一月十五日。資政殿。
短短的一兩個月,塵封已久的資政殿頻繁開啟,這使得許多大臣非常不適應。以前能睡個懶覺,但現在隔三差五的就得早起,但不管怎麼說,群臣的心里哪怕再多的牢騷,也不敢多言,因為他們都知道,和秦國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了。
肅穆的資政殿內,群臣按順序依次步入,楚浩然自然也在其中。
「秦國興不義之師,犯境已久,兵將疲憊,士氣低迷。此乃我楚國反擊的大好時機。」朝會剛剛開始,楚王便不等群臣說話,率先開口了。
「大王英明,臣等深以為然。」楚王話音剛落,三公齊齊出列道。
群臣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既然基調已定,那便多說無益。
「北線大軍均在牽制秦軍主力,動彈不得。唯有另遣兵馬直搗襄陽,不知眾卿以為何人能領軍出戰?」楚王淡淡的道。
眾臣面面相覷,為了抵抗秦軍入侵,楚國的大將都已經全部出動了,哪里還有知兵之人?
見眾人不說話,楚王嘴角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大司空說個人選吧。」
楚王的語氣淡漠不像是詢問,而是命令。韓嵩心中一凜,冷汗唰的一下流了下來,居然低著頭,一聲不吭。
「怎麼?大司空沒有人選?」楚王眯著眼楮道。
大殿內靜悄悄的,閬廣和黃岩都在冷眼旁觀,曹焱則是面無表情。
「臣舉薦……」良久之後,韓嵩終于聲音嘶啞的道,「臣舉薦鷹揚校尉林真。」
楚浩然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雙手不自覺的緊握。
「林真?」楚王臉上的玩味之色更濃了,調侃道,「大司空可真是舉賢不避親吶!」
「臣只看才德,不論親疏。」韓嵩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目視楚王正色道。
「眾卿以為如何?」楚王掃視著群臣。
太子楚浩銀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而楚浩然則是閉上了眼楮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大王,臣附議。」曹焱率先打破了平靜,出列道。他此言一出可謂是石破驚天,群臣的目光都怪異的在楚浩然身上打轉。這老丈人向來都是向著女婿的,怎麼到了老曹身上就成了例外呢?
楚浩然猛然睜開了眼楮,但他卻沒有看曹焱一眼,面無表情的站來那里。
群臣不知道楚王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閬廣和黃岩似乎抓住了一點東西。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道︰「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眼看大局已定,群臣自然紛紛表示贊同,沒有人唱反調。大中正林源此時已經樂開了花,心里那叫一個得意啊!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楚浩然,臉上滿是玩味之色。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這麼定了。擢升林真為安北將軍,領中`將軍。不過眼下兵源緊張,朝廷抽不出兵員來,讓林真自己想辦法吧。準他自募兵卒兩萬,一應兵將報備朝廷即可。大中正以為如何呀?」楚王當場拍板,淡淡的道。
「大王英明,臣嘆服。」林源怎麼會不願意?多好的事呀,白給的兩萬大軍,足可以使林族的實力更進一步,成為楚國第一大族,即使是糧餉都是林族自己承擔林源也願意。
「如此便好,孤還打算從禁軍中抽調軍官,由眾卿抽調人手組建一支一萬人的輔兵,和林真一起上路。」楚王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
群臣聞言都是一怔,禁軍名義上是中央軍精銳,直接效命于楚王。可誰都知道,這群兵馬充斥著各家的子弟,已經淪為了一個鍍金的場所,眼下從禁軍中抽調軍官,不就是抽調各家的子弟嗎?不過自家人統帥自己的兵馬,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一群家奴罷了,當炮灰送死也沒什麼,若是能為自己的小子換來一份軍功,那可就是一份鐵打的前程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楚王老人家轉性了不成,送了這麼大一份禮?
「大王英明,臣等嘆服。」有便宜不佔是傻蛋,楚王既然送禮,那群臣自然要笑納了,不然怎麼對得起楚王殿下的深情厚誼呢?
「既然如此,這支軍隊便以黃聰為破虜將軍,領少將軍;韓賦為偏將軍,領假將軍。黃聰為林真副將,韓賦為參將。」楚王笑著道,「其他軍中`將領由他們二人報備即可。」
「臣等謝大王。」眾臣真心實意的向楚王一揖。
楚王淡然一笑,目光掃向沉默不語的楚浩然,淡淡的道,「九郎。」
「兒臣在。」楚浩然面無表情的出列道。
「你也不小了,此次北征大軍也有你的一份。」楚王淡淡的道,「你是西武衛將軍,自然統領西武衛大軍。朝廷抽不出兵員來,你自去找大司馬在禁軍中挑選兵員吧。還有,孤有感于當年平王的兵鋒所向,欲重組鐵血軍,你為在宗正卿,便主持此事宜吧。軍械糧秣,自去向有司討要。兵額嘛!就一萬吧!」
楚浩然猛然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王,他搞不明白自己的父王到底在干什麼,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是在打壓自己還是在扶持自己?明明已經拒絕宗室子弟參戰,可此時怎麼又變卦了?別說是他,就算是群臣也是一頭霧水。楚王到底在干什麼?
「你同樣為林真副將,任監軍。」楚王將群臣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道︰「各有司速速準備北征事宜。下月初一,江陵城外,孤為北征大軍踐行。」
十一月十五的朝會一散去,種種消息便飛快的在江陵傳播,很多人都是模不著頭腦,找不準風向,不知道該怎樣站隊。倒是朝中有人的各族都在爭先恐後的運作,爭取多塞幾個人進去,獲得更大的利益。這個時候,誰都不會謙讓,擋住他們升官發財去路的人,這群人準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前去將其撕成碎片。一時間,江陵城中暗流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