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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夜行者 一

每個人都會有些不同于別人的習慣,比如說思考。有人在思考時必須抽煙,或者吃巧克力,有人則要呆在絕對安靜的地方。海明威坐在馬桶上思考,秦歌思考時喜歡開著車上高速,或者在環城公路上慢慢地轉悠。

秦歌是警察,還是刑警大隊副隊長。警察一思考,多數是踫上了什麼棘手的案子。

沒錯,現在秦歌正在為案子犯愁。

這城市里的貓很多,起初養貓是因為城里鬧鼠災,政府除了發放耗子藥,還竭力鼓勵大家養貓,後來鼠災過去,貓卻留了下來。養貓成了一種傳統,並且幾十年里一直延續至今。這城市也因而得了個貓城的名字。

起因是一年前,有個早起的老頭正在公園里晨練,忽然看到一只貓大搖大擺地從面前走過。貓就是普通的小菜貓,貓城里隨處可見。但這只貓與眾不同的地方,是它竟然長著一身的紅毛。

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紅貓,老頭不知道,但他這輩子卻從來沒見過。

因為好奇,他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那貓很快發現了他,回一下頭就跑了起來。老頭不甘心,大聲地叫。前面還有些老頭老太這時也看到了紅貓,大伙兒圍成圈子逼過來,但還是讓那只貓給跑了。

只不過有個老太太的手在貓的身上拂了一下,于是,她的手就變成了紅色。

大家圍過去,沒有過多辨認,便確定老太太手上沾的是血跡。

那只紅貓原來並不是真的紅貓,只是身上沾滿了血。

大清早手上沾了血,老太太覺得挺晦氣,但也沒多想,一個人去找地方洗手。公園里有河,河邊有茅草。老太太在河邊發出尖叫,很快把晨練的人招了過去。

老太太跌坐在地上全身抖個不停,手指著茅草,竟已說不出話來。

茅草挺高,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但有只胳膊,卻從茅草里伸了出來。

第一具尸體就這樣被發現了。警方到達現場,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會是一樁連環殺人案。死者是名男性,頸部有極細的勒痕,顏面青紫腫脹,口唇發紺,眼瞼結膜有出血斑點,有尿漬。根據頸部勒痕判斷,死者顯然是被人用一根極細的鋼絲勒死。

死者身上除了有多處掙扎傷外,最顯眼的是他的臉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從左邊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右嘴角。傷口切面極窄,但卻很深,肉都向兩邊翻了過來。剛發現尸體時,死者整個面部都似浸泡在血液里,讓人幾欲作嘔。

案件偵破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又有三具尸體被發現。死因仍然是被鋼絲勒死,面部有一條細長的傷口,鮮血覆蓋了死者整個面部。

到這時,警察們才意識到,這回又踫上了連環殺手。因為殺手殺人的標志就是在死者的臉上劃上一刀,所以,當消息傳開,凶手便得了一個疤面殺手的稱號。

——疤面殺手,現在成了這城市警方最頭疼的頑癥。

案子已經發生一年多,警方做了大量工作,也發現了很多線索,但到最後,卻連凶手的影子都沒模到。市里領導限期破案,局領導在刑警隊大發脾氣,可是光著急沒用,壓力再大,案子還是破不了。專案組早就成立了,局長任組長,但肯定不會參與具體偵破工作,副組長就是刑警隊的正副隊長。隊長還有半年就要退休了,年紀大的人經驗有余但精力不足,再說,這麼大一個刑警隊,不能所有人都守著這一個案子。所以,疤面殺手連環殺人案,就全落到了秦歌身上。

這天下午,局長親自主持開了會。省廳對這件案子非常重視,已經派了專家組,很快就會進駐貓城。市里領導顯然沒少給局長壓力,所以局長會上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看起來有點氣急敗壞。但秦歌知道,局長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小老頭,平時沒少在生活上關心隊里的這拔小青年,這回,他是真急了,他的耳邊,也有人在念緊箍咒。

散了會,秦歌心情郁悶。隊長知道自己手底下這些人的辛苦,便說晚上他請客,大家輕松一下。他話還沒說完秦歌就走了,到外面一個人開了車,在市區里慢慢轉悠。

其實他也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得冷靜,但他就是做不到。那個殺手像是一條魚,隔段時間伸出頭來冒個泡,轉瞬之間,又隱匿在這城市的汪洋中。車上的秦歌,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城市人流,心里沮喪到了極點。也許殺手此刻,正躲在人群里窺探著他,竊笑警方的無能。這對一個警察,是多大的恥辱啊。

車子慢慢馳上了環城路,秦歌覺得腦袋有點疼,便想找個地方把車停下,歇會兒。他辨認了一下位置,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是玉帶橋,常有人在橋下河堤上釣魚,那地方視野開闊,空氣也好。想到這里,他踩下油門,加快速度,車子開得飛快。

玉帶橋在玉帶河上,夕陽下遠遠看去,白色的橋面真的像一根玉帶,系在波光鱗鱗的水面上。

似乎有些不對勁,橋面上此刻聚滿了人,正探頭往橋下看著什麼。

秦歌悚然一驚,職業敏感讓他一下子警覺起來。橋下必定有事發生,秦歌最先想到的,就是疤面殺手再度作案,有人發現了尸體。疤面殺手作案有固定的頻率,基本上是兩個月多一點就要發現一具尸體。上一具尸體被發現正是兩個多月前,算一算現在又到了他再度作案的時候。

車子停在橋下,秦歌飛身上橋。

橋上人越來越多,還有些自行車和摩托車也停在橋上。秦歌分開眾人,好容易擠到橋欄桿邊上,往下看。河岸上這時也有很多人,大家視線的焦點,是河中一個游泳的人。

沒有想象中的尸體,秦歌緊繃的神經松馳下來,但因為剛才過于緊張,他趴在欄桿上的身子,仍然覺出了一些疲倦。他暗笑自己神經過敏,但同時意識到,如果案子再這樣拖下去,真怕自己會崩潰了。

邊上有人在說話,秦歌豎起耳朵听,知道說的正是河里游泳那人的事。

這時候已是深秋,一般人游泳冷了點,冬泳又沒到時候,河里那人剛才衣服沒月兌就從橋上跳了下去,肯定不是游泳。人站橋上往下跳,還不月兌衣服,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自殺,另一種就是救人。

河里現在其實有兩個人,自殺者與救人者。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垂釣的老頭,提著自己半天的收獲和釣竿魚簍,傍晚收工回家,走到橋上時,就發現站在橋邊的一個青年女子好像不對勁。那女子在兩個橋欄之間走來走去,面上的神情也是陰晴不定,好像正在極艱難地做著某種選擇。

老頭正心想這閨女別是想不開要自殺吧,忽然一花,那青年女子不見了。老頭大駭,丟了釣竿魚簍,三兩步奔到橋邊,剛好看到河面上濺起多高的水花。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那青年女子跳下去不是想游泳。

老頭這邊急忙大聲呼救,路過的人停下圍過來。這時候,河邊上又濺起一朵水花,這回是個男人跳了下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管什麼時候,這世界上都不缺好人。

在秦歌邊上說話的正是那釣魚的老頭,他不停地跟人說著剛才親眼目睹的事。秦歌听了,未及有什麼感慨,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機響。

他掏出看號碼,是隊里打來的。他趕忙擠出人群,走到稍安靜些的地方,接听電話。

「秦哥你快過來吧,疤面殺手又作案了。」電話那頭是賀蘭,剛分到刑警隊的大學生。

就這一句話,秦歌頭又開始疼。他一邊往橋下去,一邊問清了地點。坐到車上的時候,他听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兩邊太陽穴像爬進了兩隊螞蟻,這會兒正在不停地啃噬著血肉。秦歌听到自己申吟了一聲,接下來是

發動機的轟鳴聲。

車子慢慢發動,轉瞬便馳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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