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萱剛一踏進听雪軒的門,就听見了寢殿內的歡聲笑語,心知是南宮淵過來了。頓了頓腳步,低聲吩咐著身後的如畫道︰「今兒你瞧見的,爛在肚子里就好,管好了你的嘴,萬不許說出去。」
如畫已然回過神來,自然也知道事情的輕重,連忙應了︰「是,奴婢知道。」
「你去小廚房瞧瞧有沒有什麼涼的吃食,本宮熱得緊。」蘇萱對她揮了揮手,整理了一下衣裙才進門。
一進門便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過來抱住︰「母妃回來了,母妃回來了。」
蘇萱笑著抱起面前的孩童,在他額上親了一口︰「皓辰這是怎麼了,眼淚汪汪的呢。」
南宮皓辰吸了吸鼻子,同南宮淵一樣的墨色眼珠?*??乜醋潘蟄媯骸敖憬恪??憬閆鄹何搖??蝗夢易?富實耐取??包br />
蘇萱被他說的一愣,還未反應過來,腿就又被一個人抱住︰「我才沒有,是父皇要抱我的!」
蘇萱看著一雙兒女賴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臉上的慈愛更多了幾分︰「好了好了,你們倆莫要鬧了,母妃剛從外頭回來,本就熱得慌,再這樣摟著,非得摟出熱病來不可了……」
剛說完話,就感覺到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從榻上下來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陰影籠罩住自己︰「到底還是跟母妃親些麼,方才還搶著朕,現在你一回來,都不理朕了。」
南宮悠最會看人眼色,立馬松開了蘇萱的腿抱住南宮淵︰「悠兒也喜歡父皇,父皇最好了……」
南宮淵爽朗地笑開,一把抱起了南宮悠,對著蘇萱溫柔道︰「既然熱了就快些進去坐下歇息,別在門口站著了,進來坐。」
蘇萱將南宮皓辰放到地上,笑著去了榻上坐下︰「這兒明明是臣妾的屋子,皇上倒是跟主人似的了。」
「你的就是朕的,還分什麼彼此嗎?」南宮淵笑,也在她身邊坐下,「去了哪里?這麼晚才回來?可餓了嗎?叫奴才們做些吃的罷。」
「臣妾不餓。」蘇萱搖搖頭,「方才叫如畫去弄些涼食,皇上忙了一天政務,待會兒吃些便休息罷。」
南宮淵眨眨眼,將她摟近懷里︰「得卿如此,乃朕之大幸也。」
蘇萱在他懷里怔了怔,隨即溫婉地一笑,溫順地倚在他懷里。
第二日一早從皇後處請安出來,木常寧便因為宮里有事自己匆匆走了。蘇萱帶著如畫慢悠悠地落在了眾人後頭,難得清早氣候涼快些,她又素性貪涼,步伐也慢了下來。
走著走著便又到了采田湖,蘇萱走過去便瞧見了一襲長衫的南宮軒,背著手對著碧綠的湖水發呆。
「王爺吉祥。」遇見了便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蘇萱示意如畫在原地等著自己,然後上前輕輕喚了他一聲。
南宮軒的身子頓了頓,一轉臉看到蘇萱,眼里的喜悅難以掩飾︰「濛……不,湘貴嬪安。」
「許久不見王爺了,王爺可還好嗎?」在他面前,她的笑容永遠真實,「王爺給悠兒的那串手釧,悠兒很是喜歡,本宮一直沒來得及當面謝謝王爺。」
「客氣了。」南宮軒溫柔地笑笑,「如今天愈發熱了,你以前便畏熱,別熱壞了身子。」
「嗯……本……我知道的。」蘇萱的目光柔和,「其實今日,我有一事想請王爺幫忙。」
「你我之間無需這般客氣。」南宮軒搖搖頭,「只要是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
蘇萱點點頭︰「勞煩王爺幫我查兩個人……我哥哥楊落翔……和文婕妤娘娘……」
「這……」南宮軒何等聰明,听她一說立刻心里了然,「難道……」
「王爺心里知道便好。」蘇萱蹙著眉頭看向天邊愈發明亮的太陽,「我只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否真實。」
「交給我吧。」南宮軒沉沉地點點頭,「宮里人多眼雜,你我不便私下交流太久,你快些回去吧。」
蘇萱凝神看著面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微微皺起好看的眉毛,眼里沉澱了許多看不清的情緒。
微微屈了屈膝,她喚了遠處的如畫,掩了袖子離開。
夏日炎熱,光景總是難以打發,蘇萱日日懶在屋子里對著風輪不願動彈,就連皇後也身子不爽,又因月份愈發大了,連著免了好幾日的晨昏定省。
這日方起床便覺得熱,蘇萱喚了如畫去廚房弄些冰鎮的西瓜來吃,自己坐在涼榻上扇著扇子。
星兒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臉上帶了些迷惑地看著蘇萱︰「娘娘……」
「嗯?怎麼了?」蘇萱熱得發暈,「你在那猶猶豫豫地干什麼?」
「方才,出去的時候遇見了師兄,師兄讓奴婢將這個給娘娘……」星兒從袖子里模出一張紙條來遞給蘇萱。
蘇萱接過一看,便已了然是誰寫來的。在蘇州的日子里,她無數次見過南宮軒飄逸的筆跡。
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
「從此蕭郎是路人。」她喃喃地讀出來。
星兒的表情更加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從此蕭郎是路人?」
蘇萱沒有回答她,原本暈著的思緒一下子清明起來,換成了唇角的苦笑。
果然啊……你們果真是宮外留情,到了宮里也不願忘懷嗎?
整理了一下情緒。蘇萱淡淡道︰「將蠟燭點起來罷。」
星兒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還是依了話點燃了蠟燭,將燭台端到她面前。
蘇萱的手指輕輕顫抖著將紙條放上了跳躍了火舌。火苗喜悅地吞噬者面前的紙條,直到它成為一攤細灰。
拍了拍手,蘇萱起身吸了氣︰「一直說去拜訪婕妤娘娘,擇日不如撞日了,星兒你陪我去一趟罷。」
關雎宮門口,夏恆順正垂著手站著,瞧見蘇萱過來了,笑笑打了個千兒︰「貴嬪娘娘今兒怎麼有功夫來關雎宮?」
蘇萱早就習慣了他傲慢的性子,倒也無所謂︰「總想著要來給娘娘請安,于是便過來了,還請公公通報。」
「娘娘請稍等。」夏恆順扶了扶帽子,瞥了二人一眼才轉身進去,腳步依舊是不緊不慢。
星兒向來性子沖,,忍不住抱怨道︰「什麼態度。」
「罷了。」蘇萱對她使了個眼色,「別人的地盤上,少說些話,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星兒不服氣地一擰脖子︰「奴婢就是看不過去罷了。」
「貴嬪娘娘!」夏恆順的身影又從門口出現了,「婕妤娘娘請娘娘進去,娘娘快些請吧。」
「有勞夏公公。」蘇萱和氣地點點頭,攜了星兒進門。
關雎宮里燃著香,一進門便讓人覺得心神安寧,身子也涼快了不少。
「妹妹來也不著人來通知一聲,本宮該叫轎輦去接妹妹的。」伴隨著一聲嬌俏的笑聲,文婕妤從內室里走出了,一襲月白青蔥色雲天水漾留仙裙襯得她身量縴縴,發髻上的垂銀絲流蘇翡翠七金簪子隨著她的步履輕輕搖晃,手腕上環佩叮當,看上去既清爽又華麗。
「這樣熱的天氣,也獨有娘娘這兒既清涼又舒服了。」蘇萱微笑,吸了吸鼻子,「娘娘宮里燃著的可是韓魏公濃梅香麼?」
文婕妤示意了丫鬟們都下去,自己挽了蘇萱的手在檀香木雕花的滴水涼榻上坐下,笑得眼角彎彎︰「妹妹好靈的鼻子,這香宮里原不常見的。」
「入宮前,家中的哥哥倒是極喜歡這香。」蘇萱淡淡地看著文婕妤,「所以耳濡目染地倒也知道幾分,這香燒時要以雲母石或銀葉襯之才好呢,不知娘娘可用了?」
文婕妤的身子不易察覺地怔了怔,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這本宮倒是不知道,不知道這燃了雲母石是有什麼好處麼?」
「娘娘這香是自己跳的罷?臣妾倒記得,這香的成分,不知道對不對呢。」蘇萱的眼楮落在了屋子中間瑞獸的香爐上。
文婕妤的眸色沉了沉,臉上的笑意也隱了一些︰「妹妹大可說出來,本宮可以替妹妹瞧瞧。」
「黑角沉半兩,丁香一錢,臘茶末一錢,郁金五分,定粉一米粒,白蜜一錢。」蘇萱掰著手指細細回憶著自己曾經從楊落雪那里听來的香芳,看著面前文婕妤的臉色愈發沉暗,這才笑道,「險些忘了最重要的一個,麝香一字。」
文婕妤的手緊緊握住白玉扇子的手柄,臉色也冷下來︰「你什麼意思?」
蘇萱沒有回答她的話,只徑自端了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方才娘娘問臣妾,雲母石有何用,臣妾倒不妨告訴娘娘。雲母石,對麝香有克制的作用。娘娘倒可以試試。」
「湘貴嬪說的話本宮愈發听不懂了。」文婕妤穩了穩心神,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有什麼話便明說就好,無需遮遮掩掩。」
「娘娘多慮。」蘇萱眯了眯眼,「臣妾沒有什麼遮掩,不過是來告訴娘娘一聲,皇後娘娘那頭,第二胎也要生了,皇上護得這樣好,想必是不會有何差池。」
「本宮自然知道這個,無需你來提醒。」文婕妤斜斜看她一眼。
「娘娘聰慧,自不需臣妾多言。」蘇萱恭謹地低了低頭,「只是有些香料傷人,娘娘還是不要多用才好。」
文婕妤沒有說話,只靜靜瞅著蘇萱,等著她的下文。
「娘娘母家是公主府,對于這些事情,自然比臣妾更要清楚萬分。」蘇萱道,「娘娘背負著的,不止是娘娘一個人,還是整個公主府,整個向家,還背負著……某些人,某些事。」
「有些人有些事,過去便過去,若是念念不忘,終是害人害己,不是嗎?」蘇萱的神色淡然,眼神重新飄到了文婕妤的身上。
「你,都知道了?」沉默了良久,文婕妤才抬起頭來對她道。
蘇萱「唔」了一聲︰「臣妾只知道,臣妾的孩子很想要一個小弟弟,所以,還請娘娘多點些寧神的安息香來,這樣才好得子。」她喝干了最後一滴茶水,用絹子拭了拭唇,起身屈膝道︰「時辰不早了,皇上今兒要去臣妾那里用午膳,臣妾先回去了。」
文婕妤沒有說話,大大的眼楮失神地看著蘇萱離去的身影,良久,一行清淚順著面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