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落濛有些精神恍惚地回到廳內的時候，初煙正到處尋她，見到她心思不定地從門口出現的身影，連忙迎上去道︰「娘娘去哪兒了，害的奴婢好找。」她有些著急，上前扶了楊落濛的手道︰「王爺喝的醉了，王妃說該回去了。」
楊落濛看著她，眼神微微清晰︰「王爺喝多了？」
初煙點頭，她心中奇怪，以南宮淵的性子，原該是清醒自持的，怎的會醉？卻也沒時間去詢問，只由初煙扶著直接出了越王府。
馬車內，南宮淵靠了窗坐著，微微闔著眼。杜紫珊在一旁焦急地時不時掀起簾子張望，又不放心身邊的南宮淵，伸了手去替他撫背，看到楊落濛進來，方才舒了一口氣道︰「妹妹可算是來了。」她的語氣里帶了些責備的味道。
楊落濛自知理虧，只低頭賠罪道︰「讓姐姐和王爺等久了，是妾身不好，在外面貪看景色看的誤了時辰。」
「沒事的。」杜紫珊親親熱熱地牽了她的手將她拉著坐下，「我是想著王爺喝的醉了，有些不舒服，早些回去休息，並沒有怪妹妹的意思。」
楊落濛點頭，微笑了坐下，眼神落在了一旁不發一聲的南宮淵身上，他好像已經睡著了一般，靜靜地靠著，閉著眼楮的他比平日里少了許多冷漠，白玉冠有些松了，垂下的烏發看上去柔柔軟軟，整個人溫和了許多。許是喝了酒不舒服，他的眉頭微微皺著，即使在睡夢里也不曾放松，皺起的眉頭讓他看起來孩子氣了許多，完全不再像那個冷峻的男子。
杜紫珊的目光也流連在南宮淵的身上，她伸出手撫上他皺在一起的眉，輕輕地像是想替他拂開愁緒一般，她的眼眸里是滿滿的溫柔，化也化不開的情意。
楊落濛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忽然心頭柔軟。
她不知道南宮淵是否真的無比愛杜紫珊，但是她卻看得出，面前的這個女子，愛極了這個男子。
那麼自己又算什麼呢。她不由得苦笑，硬生生插在兩個人之間的自己，又算什麼。
馬車的輪子碾過長安城里的青石大道，吱呀吱呀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街道里，楊落濛微微嘆息，往後仰了仰頭閉上眼。
這般安靜的時光，她還能享用多久？
第二日早晨，楊落濛從杜紫珊處回來後便坐在廊上發呆，雙兒來來往往從她面前經過了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去喊她︰「小姐今日是怎麼了，一直在這兒發呆，再坐下去怕是要痴呆了。」
楊落濛回神，罵她道︰「你個小蹄子說話愈發不懂規矩了，這般沒大沒小以後我真是不能再帶你出門了。」
雙兒倒是不在乎，仍舊嘻嘻笑︰「小姐看起來沒痴呆，還好還好。」她故意用手撫了撫胸口，避開楊落濛朝她打過來的手，跑進廚房里去了。
楊落濛只看了她跑遠的身影笑，也懶得去追她，便听得身後有人道︰「奴才給娘娘請安。」
她回頭，看到陳連笑呵呵的臉︰「王爺請娘娘過去一趟。」他原是自小伺候南宮淵的宮人，也是南宮淵從皇宮里帶出來的，王府上下也都對他恭謹。因而楊落濛自是不敢怠慢，起身笑吟吟道︰「有勞陳公公。」起身拂了拂衣裙上的褶皺，跟了他去了。
南宮淵的書房門開著，屋內的男子正背對著書架，似乎在尋些什麼。陳連將楊落濛領到門口便福了身子退下去了。她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邊。
南宮淵聞聲回頭，見是她，淡淡道︰「進來吧。」
她關好門，方才回頭對他笑道︰「王爺喚我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她可不會認為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想喊她來廢話的。
南宮淵倒是不急著進入話題，從書桌上拿了一只毛筆寫了幾個字，才抬頭道︰「昨夜睡的可好？」
「妾身睡得很好。」她似笑而非地答，「王爺莫不是沒睡好？」
他不置可否，也不回答，仍舊進行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楊落濛靜靜地凝視了他幾分鐘，忽然開口道︰「王爺是要開始真正的行動了，所以才叫妾身過來的罷？」
他抬頭，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昨夜王爺大醉，可還記得麼？」她臉上的笑容愈發艷麗起來，同她以往的清淡模樣大相徑庭，「若我沒猜錯的話，在王爺心里，昨夜的大醉，好似訣別吧？」
南宮淵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她不客氣地自己在小桌子旁坐下，拿了青花瓷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之後才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兄弟之間的情誼，自昨晚的酒席後，便再也比不過皇位了，是麼？」
他屏息，良久之後把手中的毛筆「啪」地一聲丟進筆筒，聲音冷冽︰「這些話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她笑︰「王爺叫我來，自然不是為了要我的腦袋。」
南宮淵目不轉楮地看了她一會兒，從桌後繞過來，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面前的女子依舊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悠然地喝著自己手中的茶水。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他忽然沉悶地開口。
她微笑︰「第一，讓自己變得比他們優秀，第二，讓他們變得比自己失敗。」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你需要自己的勢力，僅僅只有大將軍和六皇子是遠遠不夠的。」
南宮淵眸色一緊，在她對面坐下︰「父皇並不喜皇子私下與大臣結交的，若是被父皇知曉，只怕適得其反。」
「不。」楊落濛做了一個否定的手勢，沉吟道，「自然不是讓你去拉攏朝堂上那些個迂腐的大臣了，你需要的是人才，言官那里，也需要有你的人。」
南宮淵沒有答話，托了下巴靜靜地想著。
「我要說的就只有這些了。」楊落濛見他沒有反應，起身道，「我想，王爺不會比我一個女人的目光狹隘，王爺的才能，若是不能完全地發揮出去，倒是真的讓人可惜了。」
她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坐在屋內。
屋外的陽光很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段日子那樣耀眼，天空是清澈見底的藍，連一朵雲彩都沒有，干淨的讓人歡喜。
她在書房門外站了會，抬頭看著天空，心里卻泛了苦澀。
血雨腥風的日子，該要來了罷。
終究這場兄弟廝殺的戰爭，她不知不覺還是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