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王府回來後的第三日,當雙兒打著哈欠準備去喊楊落濛起床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她已經站在院子里低著頭給那些個蘭草澆水了。她只著了一件絲綢的中衣,松松地穿著,烏發傾瀉而下躺在背上,似乎是經過簡單的梳理的,睫毛彎彎地向上翹著,即便是她低眸凝視,也沒有受到影響。
她似是從井里將將打的水,用小瓢舀了,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澆進那花盆里,又用手摻了點水輕輕灑在葉子上,許是她袖子帶了風,蘭草縴長蔥綠的葉子微微搖晃著,點著頭像是道謝的模樣一般。
雙兒站在廊上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回過神來,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急急地就奔進院子里去了︰「小姐,這麼早你就起來了?奴婢正要去喚你起來呢!」
楊落濛听得背後咋咋呼呼的聲音,將小瓢丟進桶里,拍了拍手道︰「昨日夜里睡得不好,今早醒的也早,睡不著我便起來了。」她抬起頭看了看天上已經升起的太陽,搖了搖頭說︰「最近真的是太熱太熱了,整宿整宿的我都睡不好,你瞧瞧這才什麼時辰,日頭便又升了起來,真是不讓人活命了。」
雙兒吐吐舌頭︰「小姐一貫都怕熱的,奴婢總覺得今年夏天比去年可熱了許多,小姐還是別在外面站著了,白白地被日頭給曬傷了,奴婢伺候你梳洗,還得去給王妃娘娘請安問好。」
楊落濛點了頭道︰「好的,我這就進去了。」想一想,又回過頭去指指院子里放在花架上的那些花兒︰「你每日可記得給它們澆些水了?終日里這樣曬著,只怕哪天都會給這陽光給曬死了。」她不由得蹙一蹙眉。
真的是,太熱了,不是她夸張,是確實,熱到讓人難以接受的程度,熱的有些詭異了。
她隨了雙兒進屋去,對著鏡子換好日常請安時穿慣了的天水碧的素面杭綢羅裙,又隨意地挽了一個發髻,微微偏著頭看發髻是否端正。雙兒在一旁從匣子里挑出一個八寶簇珠白玉釵,輕輕插進了楊落濛的烏發里。
初煙端了水進來,放在了門前的紅木雕雙彩鳳的木盆架上,擰了毛巾走過來道︰「娘娘先洗洗臉吧,待會兒奴婢陪娘娘去請安。」
楊落濛伸手模了模頭上的白玉釵,「唔」了一聲,接過了她手里的毛巾,只是草草地抹了一把。雙兒見她算是洗過了,便捧了胭脂水粉在她面前,準備讓初煙替她抹。
楊落濛略略有些嫌棄地瞅了那些東西,搖了搖頭推開便道︰「最近出汗出的多,不想再涂那些個勞什子了,又是粉又是脂的,流了汗出來在身上膩膩的,難受的緊。」
初煙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卻也知道她決定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便也沒有多說,順著她的意思去了。
楊落濛帶了初煙往杜紫珊的院子里去了,遠遠地便听到了穎姬一貫活潑的笑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有趣的事兒,竟讓她笑成這般模樣。楊落濛微微有些頭疼了,這王府里住著倒也沒有什麼不好,獨獨這個請安,煩得她要死。
正如此想著,二人便在堂外站定了,門口守著的除了侍女,還有陳連。陳連見得她來了,連忙打了個千兒︰「奴才給側妃娘娘請安了,王爺也在里面呢,娘娘快些進去吧。」說吧幫她掀了懸在大門上的湘妃簾,彎了腰讓她進去。
楊落濛搭了初煙的手,臉上是淡然的笑容。堂上,杜紫珊仍是在她的老位置坐著,唯一不同的倒是對面多了一個南宮淵,正偏了頭與她說些什麼,逗了在場的人都笑出聲來,穎姬站在杜紫珊的身邊,笑的最是歡快,她穿了一身香色漩渦紋紗繡裙,裙擺處微微有些收攏,倒是很適合她那活潑的性子。一旁站著的丁姬一直格外安靜些,听得她們說的,也只是微微笑著,不曾失去一點分寸,倒是她今日穿了一襲象牙色馬面裙,在腰部的地方有一個緊緊的束腰,顯得她的腰格外縴細,簡直不像真人似的。
楊落濛在堂上施施然行禮,笑容淺淡,似有非有︰「妾身側妃楊氏,給王爺請安,給王妃娘娘請安。」
南宮淵看到她來了,墨色的眸子忽的深了深,倒也沒說別的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朝她揮揮手道︰「起來吧。」
楊落濛站起來後,便听得了杜紫珊笑意盈盈的聲音︰「妹妹今日來的似乎比往日里遲了些。」她的聲音柔柔的溫溫的,傳進耳朵里糯糯的感覺。
楊落濛垂手而立,安靜答道︰「早起給院子里的花澆了水,一時竟忘了時間,還請王妃娘娘不要怪罪。」
杜紫珊朝著她伸出手,楊落濛只得靠過去,將自己的手放進了她的手心。杜紫珊輕輕握緊,笑道︰「妹妹客氣了,都是自家人哪需要如此?」楊落濛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是好,只是低了頭頷首道︰「是。」
「你最近似乎清減了不少呢。」南宮淵忽然說道,靜靜地瞅了她,眉頭微微有些皺起來,似是不滿一般,「你今晚也準備準備吧,今晚的晚宴,你陪著紫珊一起。」語罷,又偏過頭去溫柔道︰「你一個人也沒個伴,讓她陪著你吧,可好?」
杜紫珊永遠是那樣溫柔的樣子,她笑一笑,似乎可以化開他的一切︰「一切但憑王爺安排。讓妹妹陪著我,我也省了些無聊。」
楊落濛依舊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看著面前兩個人你儂我儂的樣子,她也不好去打擾,只能不尷不尬地站在原地。
南宮淵似是能感覺到她的疑惑,只是淡淡道︰「二哥歸朝,父皇一直說要替他辦一場宴席,今晚便是了。」
他的聲音平淡,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可是楊落濛卻偏偏覺得听到了他口氣中的不甘心與不屑一顧。
楊落濛並沒有拒絕,只是施施然地行了禮道︰「一切听從王爺安排。」
她抬起頭,對上了杜紫珊的眼眸,那一貫溫柔的眸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變得冰涼,只是冷冷地瞅著她,嘴角卻依舊帶著笑容。
楊落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不做多言,只是以身子不適為由提前結束了請安,回去了自己的小院。
她打發了初煙下去,自己到了貴妃榻上閉了眼躺下,她並不是要休息,而是要仔細想想,今晚的宴席,要怎麼樣才能幫到南宮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