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長胡祿柏帶領一班人馬從食堂出來,徑直來到監區長王敬光的辦公室。胡祿柏繃著個臉直接走到王敬光的辦公桌座位上坐下,他掃了一眼規規矩矩站在眼前圍成半圓形的隨從,氣呼呼地從兜里掏出一封信,使勁把信往桌上一拍,指著這封信對他們說︰「你們都看到了吧,為了這封舉報信,我帶領你們親自到一監區進行突擊檢查,有關食堂的衛生情況和犯人的伙食情況大家有目共睹,你們說說,這信里說的‘食堂衛生情況令人堪憂;干警克扣犯人伙食費,犯人饑不飽食’等等是不是他媽的純屬胡說八道嗎?你們查一查是誰寫的這封檢舉信,這封信又是通過什麼渠道傳遞出去的。一定要把這件事都給我重視起來,這可不是一封信這麼簡單,你們要找到里面的深層次問題。」胡祿柏停頓一下,他看了看一監區教導員,帶有一種不滿的口氣問︰「劉教導員,請你把這封信的深層次問題跟大家說說吧。」
劉春生是個部隊轉業干部,轉業時就是團副政委,由于他做事認真,為人耿直,在單位從來不參與任何小圈子,更不會請客送禮行賄受賄,所以成了某些領導排擠的對象。即便是每天小心謹慎,謹小慎微做事,也總免不了時而被領導數落一番。像今天這樣婉轉讓他說說自己的看法,別人以為這已是很給他面子了,但他心里比別人更清楚,這是監獄長準備向他發難的前奏,自己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讓他抓住任何把柄。否則,他的去處就會跟其他人一樣,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但他天生就不是昧著良心說話的人,見監獄長這樣問他,讓他著實感到進退兩難。思索片刻,見周圍的人都在注視著他,他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想法還是說了出來,「我認為,舉報信有不符合實際的一面,但也可能有真實的一面。如果單從檢舉信是如何傳遞出去這件事上分析,我承認這里面存在管理漏洞,否則,信不會跑到領導手上。」
胡祿柏對劉春生的回答並不滿意,打斷他的話說︰「你說的真實一面在哪兒?」他指了指跟隨他一起來的生活衛生科、獄政科、獄偵科幾位科長,「你看到了嗎?你,你,你們看到了嗎?」幾位科長搖搖頭,都說,「沒看到。」
劉春生覺得監獄長這種問法有問題,他直截了當反駁道︰「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表面上的東西,有些細節用這種走馬觀花形式是看不出來的。」
胡祿柏听他這麼一說鼻子都快氣歪了,他一拍桌子,大聲呵斥道︰「劉春生,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今天一行這麼多人到這里檢查工作,核實問題,是多此一舉唄?好,既然你說我們是在走馬觀花,看不出問題。那我今天就把這個權利授權給你,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請你查清這個真實的一面,如果你在規定的時限內查不清寫信人、信傳出去的渠道,以及反映問題的真實一面,那麼,我只好請你離開這個位置,讓能勝任這個工作的人接替你。」說罷,他向大家擺擺手,「行啦!大家都回各自崗位吧。」
大家全都退下,屋內只剩胡祿柏和王敬光倆人,王敬光滿臉堆笑地從兜里拿出香煙遞給胡祿柏,一邊給他點煙一邊說︰「大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這樣的人,天生就是榆木疙瘩腦袋—不開竅;做事一根筋——特死性。」
胡祿柏使勁吸一口煙,吐出的長長煙霧還沒散盡,他用一種責備的口吻說︰「敬光啊,不是我批評你,當初我就是因為不喜歡他的那種性格和為人處世,才沒有讓他當這個部門的頭,把你這個副科級提拔到這個崗位委以重任,可你小子也太不給我爭氣啦,前不久剛剛處理完犯人違規使用通訊工具,現在又出這碼子事兒,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站在一旁的王敬光手足無措,腦門兒滲出汗珠,他前言不搭後語磕磕巴巴的解釋說︰「大哥,監獄長,別人不理解我,您了解我,別人不幫我您可得幫我。自從我當這個監區長,真是盡心盡力了,為了干好這一工作,不給您惹事添麻煩,我連一天節假日都沒休過。」王敬光見胡祿柏沒吱聲,只是低頭抽煙晃頭,心想,「這回要是不出點血,恐怕很難過關啦。」于是,他回身打開鐵皮卷櫃,從里面拿出一個含金量四個九的「小黃魚」,將其揣到胡祿柏的兜里,套近乎道︰「大哥,您說過,我的事兒就是您的事兒,我的工作如果有問題,不僅丟我的臉,您的臉也沒光呀!」
胡祿柏將手伸到兜里,嘴上說︰「你這是干什麼?」實際上他是在掂量掂量金條的重量。
「大哥,這是我的一點意思,我知道你喜歡收藏這類東西,我對這類東西沒有欣賞雅興,送給您當個鑒賞品吧。」王敬光生怕胡祿柏不要他的這個東西,急忙雙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把東西掏出來。
胡祿柏把手從兜里掏出來,用手指點了點他,態度隨和了許多,「你小子就是嘴好。你知道大哥最喜歡你什麼嗎?」
王敬光笑著搖了搖頭,假裝不知,讓胡祿柏盡情的表達。
「我最喜歡你那股子機靈勁兒。你都快成了大哥肚子里的小蛔蟲啦!」說完這句話,他的臉又突然晴轉多雲,跟著就是一聲低沉的感嘆,「唉!」
王敬光馬上問道︰「大哥,怎麼啦?」
「劉春生要是有你一半兒那股機靈勁兒就好啦!」胡祿柏知道劉春生在部隊當過副政委,有一定的政治理論水平,但做事過于機械,缺少靈活性。
劉春生自以為只要干好本職工作,社會上拿不到桌面的一些人情世故大可不必理會,熟不知入鄉隨俗的真諦非常現實。他愛人見他復原轉業後這麼多年在這個崗位原地踏步,讓他面對現實逢年過節跟領導「走動走動」,他卻堅持說,「這是不正之風,我說不出,更做不到。」他愛人說他當兵這些年把他當傻了。
听胡祿柏這麼一說,王敬光趕忙為其說好話,「這家伙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在就跟他原來的環境有關。要不然我找機會開導開導他?」對劉春生的去留王敬光也很矛盾,他心里清楚,劉春生工作是把好手,這幾年如果沒有劉春生的大力配合,他們監區的規範化管理也不會達到這種程度。同時他又對他存在危機感,他知道,劉春生的工作能力遠遠在他之上,如果沒有監獄長在上面為他罩著,恐怕監區長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用不著跟他說這些,這種人自命清高,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這次我要讓他長長記性,讓他體會一下順我者昌的具體內涵。」說罷,胡祿柏起身向門口走去。
王敬光心里清楚,監獄長的這句話即是說劉春生,同時也是敲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