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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阿宣,你為什麼不救我

仿佛,忽然間,才明白,舞心月一直都沒有騙他,一直都在說真話。

又仿佛,忽然間,才發現,他沒辦法再繼續騙自己了。

笙笙她,真的……

鄭宣站在那兒,從未有過的頭暈目眩,手腳無力,渾身發冷,似乎都沒有繼續站著的力氣,幾乎要跌倒下去。

文德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扶著他在還沒有摔爛的椅子上坐下,有些難過地看著失魂落魄的鄭宣,忍著心酸,輕聲說,「公子,您要保重啊。」

彈指一剎那,恍如斗轉星移,所有崩裂的情緒卻在那麼一瞬間沉澱了下來。

鄭宣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空洞茫然的眼神慢慢聚攏,幽沉陰冷,陰沉的嗓音似乎有些輕飄飄的,沒有觸點,著不了陸,「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舞心月已泣不成聲,因為她的恨意,因為她的沖動,她毀了殿下生的可能,她如何不慚愧不痛苦。

听著鄭宣那透著絕望的聲音,她更是恨透了自己。

她跪在鄭宣腳前,哽咽地說,「殿下,是屬下的錯……」

她話未說完,陡然被鄭宣厲喝打斷,「我讓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舞心月怔了一下,隨即似乎明白鄭宣的不甘,是啊,那是唯一的一線生機,卻被她毀了,如何肯輕易相信,可現實卻那般殘酷。

「殿下,樓玉笙已經死了,尸骨無存……」她跪伏在地,難過地說。

一陣寂靜,靜的仿佛這里已經沒了人的氣息。

舞心月莫名地害怕,小心翼翼地抬頭,卻看到鄭宣正望著窗外,怔怔的,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一股無言的悲哀從他幽靜的眸子中溢出。她不敢出聲打擾,更為羞愧地拜了下去。

這時,她听到鄭宣開了口,嗓音有些暗啞,又有些輕飄飄的,「是你做的?」

猶疑只是一瞬,舞心月說,「是屬下找上幽冥谷,他們接了這個任務。」

「幽冥谷……」鄭宣重復著這三個字,平平靜靜,緩緩慢慢,卻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笙笙在哪兒?是誰動的手?」

「屬下不知道,他們也不會告訴屬下,至于樓玉笙的尸體……幽冥谷的人只說是死無葬身之地,別的沒再說了。」舞心月頓了頓,赴死一般的大義凜然,「殿下,都是屬下的錯,您要殺要剮,屬下絕無怨言。」

鄭宣一聲輕笑,笑聲蒼涼,「殺了你,能讓她活過來?」

舞心月無言以對,靜靜地跪著,背脊依然有些顫抖。

「廣陵王不是要招納本公子嗎,告訴他,一個月時間,交出殺害笙笙的凶手,鏟除幽冥谷一半的勢力,本公子——願意為他效勞。」鄭宣忽然說道。

舞心月驚愕地抬頭,「殿下……」

鄭宣有些厭惡地閉上眼,淡漠道,「笙笙說,她有東西落在你派去暗殺她的殺手身上,你可知道?」

他話題轉的太快,舞心月消化了會兒時間才試探地問道,「殿下可是指那幾份養生的方子?」

「養生?」鄭宣微微眯了眯眼。

「殿下指的不是這個?」舞心月有些遲疑,忽而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說,「殿下可是指樓玉笙和顧太守用來交換的東西?」

「嗯。」

舞心月心下一頓,說道,「樓玉笙落下的的確是養生的方子,應是用來和顧太守交換的,屬下看過,那方子的確精妙,若長期服用,雖未必能青春常駐,大概也能延緩衰老,那茶商樓永申,應該就是按照那方子在養生,才會是現在年輕儒雅的樣貌。」

延緩衰老?

鄭宣想了一瞬,若樓永申就是靠那東西得以保持年輕俊朗的模樣,那方子倒的確有些功效,只是樓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竟然無人獻給那老頭子?

「把它給我。」

「這……」舞心月干澀地說,「屬下已經轉由廣陵王獻給陛下了。」

鄭宣頓時眸色一冷,「滾!」

——

夜色,蒼涼慘淡,晚風吹過,還有一絲涼意。

明月,似懸掛在山巔,一朵烏雲飄過,遮了慘白月光。

文德在屋頂上找到抱著壇子喝酒賞月的鄭宣,看到他自暴自棄的模樣,嘆氣,公子兩次大量酗酒都是和樓姑娘有關,只可惜這一次之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在鄭宣旁邊坐下,嘆氣道,「公子,少喝點酒吧,若是樓姑娘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鄭宣放下酒壇,淡漠地問,「還沒有消息?」

文德沉沉地說,「幽冥谷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這邊,水里山底也都還在找,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但望霞本就是依山傍水的地方,山山水水很多,沒個三五天,應該是找不完的。」他頓了頓,糾結了許久,試探地說,「尸骨無存,也未必是扔下山崖或者拋入河里,也有可能是……被火燒了……」

說到最後,聲音輕的幾乎听不見。

鄭宣依然面無表情,像是听到與己無關的事,又喝了口酒,似是隨口地問,「她死了,你信嗎?前些日子還活蹦亂跳的人,忽然就沒了……我就離開了幾天而已……」

文德不忍看他那麼淡然的模樣,低著頭難過地說,「公子,屬下知道您心里不好受,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可,幽冥谷應下的事,還給了答復,怎麼可能辦砸。」

「是啊,幽冥谷辦的事,還怎麼可能有生還的可能。」鄭宣低低一嘆,似乎在感慨,又似乎在惋惜。

「公子,您……節哀吧,想必樓姑娘也不希望您再這麼糟蹋自己。」文德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這麼蒼白的勸慰。

鄭宣輕輕一聲低笑,喝了口酒,淡淡地問,「文德,你跟了我多久了。」

文德微微一訝,有些跟不上鄭宣跳躍的思維,隨即說,「自您去了公主府,已經十四年了。」

「十四年了,我大半生的時間都是你陪著的。」鄭宣淡笑著說,「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大概就是你了,你可曾見過我何時對哪個女子如像對笙笙那般在意?」

「沒有。」文德很干脆地說,「就是您對柳小姐,也不及對樓姑娘的一分。」

公子對柳小姐的關心和在意,或許參雜著憐惜與報答的情緒,也可能是習慣性的關心,但對樓姑娘,從一開始,都是下意識的反應,完全不必有任何思考,都只不過是一些本能而已。

他的比較,鄭宣沒有評判,只說道,「這是我頭一次對一個姑娘在意,無論這在意有幾分,你們大概都覺得她是我心里頭最重要的人,便覺得,她的死,會讓我痛不欲生麼?」

文德一怔,微微搖頭,他從未這麼覺得,只不過,樓姑娘的死,的確讓公子很難過。

鄭宣見他搖頭,微微失笑,「那你覺得我為笙笙的死而難過,是因為她,還是因為沒了解藥?」

「這個……」文德遲疑了下,「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呵——無論我多喜歡她,又怎麼可能為了個女子而誤了正事,何況她還是常瑞德的女兒。」

文德倏地盯著他,「您,您剛才說什麼?樓姑娘是常瑞德的女兒?」

「很驚訝是嗎?所以,不必為她的死,那麼難過。」鄭宣淡漠地說,忽然話鋒一轉,「繼續查下去,她接近我若當真另有所圖,總會有人露出狐狸尾巴來。」

「是,公子。」文德這會兒,心里頭更難過了,滿以為終于有個人可以一解公子的孤寂,卻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

鄭宣轉過頭,看著遠方如墨黑夜,靜靜地喝著酒,眼神漠然如冰,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被割的有多疼。

這一夜,鄭宣做了個夢,他夢見一處幽幽山谷,群山環繞,陽光明媚,綠樹成蔭,有花有草,有蝴蝶翩翩,山谷里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叮咚作響,一身高腰襦裙的樓玉笙光著腳丫子在小溪里捉魚,山谷里回蕩著她銀鈴般的笑聲,還唱著小曲。

此情此景,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溪水里的魚兒似乎有些頑皮,滑溜溜地從樓玉笙手里溜回到水中,孩童心性的樓玉笙不甘心地一直追著那條魚兒,忽然腳下一滑跌進水里,濺起一片水花,看得立在岸邊的鄭宣哈哈直笑。

卻忽然間,不知怎麼回事,天際風雲變幻,剛才還晴空萬里,霎時烏雲密布,整個山谷都似被黑雲沉沉地壓著,跌進淺淺的小溪里的樓玉笙也不知怎麼了,一直站不起來,不停地在水里撲騰掙扎,一直大喊著,「救命,救命啊……阿宣,救我,救我……」

突然的變化讓鄭宣愕然不已,措手不及,呆愣愣地看著樓玉笙漸漸沉入水中,呼喊也漸漸遠去,山谷里霎時一片死寂,那小溪水面,忽然變成樓玉笙濕漉漉的慘白臉孔,目光幽冷怨毒,幽怨陰冷地控訴,「阿宣,你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

鄭宣忽然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淋灕,心髒狂跳不止。

他有些煩躁地擦著汗,一閉眼,眼前卻是樓玉笙那雙怨毒的眸子,驚的他睡意全無,完全清醒了。

怎麼會做這個夢?他有些愕然,難道是因為曾經喝了兩口她的血,便能心靈相通了?

這個夢,到底是在控訴他沒及時救她,還是說,她還在等著他救她?

鄭宣倏地轉頭看向窗外,窗外陽光正明媚,他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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