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九月五日,我背著行囊,在老父的陪同下,離了親朋好友、鄉親父老們送別的目光,踏上北去的客車,從此走上我的求學之路。
之所以有這麼多的人來送別,並不是我人緣有多好,面子有多大,實是因為這個附近村寨自建國以來沒一個人考上大學。所以雖然我考上的僅僅是個中專,但在鄉親們眼里一下子提升到了舊社會狀元郎的地位,以至于在今後的日子里,遠近村寨男女老少,大多認識我或听說了我的名字,而我卻甚至分不清誰是哪個村子的!造成了我回鄉時到處有人跟我打招呼,而我卻一愣一愣地不知應對。
這樣的境況,一來是因為我當時性格實在是太過內向,二來我也確實不知誰是誰,連怎麼稱呼都不知道,更莫談應付攀談了。因了此,我往往是臉一紅,對人一笑,一走了之!而父老鄉親卻不以為意,認為這才是一個「狀元郎」應有的表現。(狂暈,是誰誤導國人,讀書人就等于書呆子?書呆子能做狀元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而我現在正承載著鄉親們的希望,一路起伏地朝本省省會gy進發。我將在那里渡過我那不平凡的四年,足以改變我一生的四年。
gz機械工程學院,座落在gy市美麗的小碧村,這里我並不陌生,雖然很少出門,但小時候跟隨老父來過那麼一兩次。因為我三叔家就住在附近的花溪,所以哪怕是從此要離開老父的保護,獨自生活了,我也沒感到任何的不妥。
學校5號報名,10號開學。所以,我來得比較早,也就免去了人山人海新生報到的苦處。鐃是如此,等各種手續辦齊,我扛著被包來到二樓的宿舍時,已看到老父那堅毅但卻滿是歲月痕跡的臉上,此刻有了很多晶瑩的水滴。那一刻,我心里莫名悸動︰我雖然內向,但從初中就在外求學,雖未出遠門,但我還是知道怎麼樣自己照顧自己的,來之前我也反復說自己一個人來報到就行了。但老父卻固執地說以我那瘦弱的身體拿不動那麼多行李,雖在縣城求學多年卻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那時我還彎起手臂,鼓起並不發達的肌肉,大大地不以為然。在這一刻,我其實明白了,那只是父愛的一種表現形式。此刻老父流出的不是汗水,是愛!而我卻正在貪戀地享受著這種愛!也正從這一刻起,我收起那種游戲風塵之心,我要好好地完成我的學業,早日投入工作,早日減輕家里的負擔,減緩老父皺紋增加的速度。
此時已是到了中午時分,我才終于打開了宿舍的門。本以為空無一人的宿舍……,呃?八個床位,居然只剩了兩個下鋪(郁悶,我可是一直睡的上鋪的,因為下鋪平時坐的人多,很容易髒,而我又屬于那種比較懶的人,後來才听說,是男人的都比較懶,呵呵)。等我鋪好床鋪,卻發現父親正和宿舍的幾個將來室友攀談,我竟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咦?看來老父深藏不露,私下里竟懂得這麼多種少數民族語言?
感受到我的目光,老父回過身來,一把拉我過去,用他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說道︰「這是我們家老三,以後就跟你們一起生活了,你們大家要團結,要互相幫助,能聚到一起就是緣分!相信你們都能成為好朋友的!」
我對大家點頭示意︰「我姓尹,我喜歡雲,大家以後叫我雲就可以了!」「雲哥,呵呵,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幾個弟兄。」我循聲看到一個大個子,只見他唾沫橫飛地道︰「我姓周,以後叫我周哥;這位圓圓臉的姓王,以後叫他龍哥;這位和你一樣的瘦,卻一臉奸相的姓謝,以後叫他波仔;這位胖子姓沈,叫他力哥;這個高高瘦瘦的姓劉,叫秋哥;那個,對,那個最瘦的,矮矮的也姓劉,叫他洋哥吧!名字忠洋!(後來我們叫他洋鬼子,再後來干脆直接叫鬼子,哈哈!)
「嗯!還有一個沒來,要不然這排行也可以定下來了!啊!不好意思,伯父!我沒其他意思,以後大家一個寢室,都是兄弟,有個稱呼好一點!」
「呵呵!我沒什麼意見,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做自己就行了,大家和睦就好,呵呵,時間不早了,先去吃飯吧,吃了飯我也該回去了!」原本突然豪邁不少的父親說到最後一句時,音調低沉,豪氣不復!此時我的心情格外復雜︰父親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這個從小我就特別熟悉的父親,現在卻覺得這麼地陌生!他還有多少故事是我所不知道的?那皺紋遮掩下一現即隱的豪氣里,有怎樣的秘密呢?
父親走了,該辦的手續也辦完了,還有好幾天才開學,無事可做,大家在寢室里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無聊之極,扯著扯著竟扯到那位還未見面的仁兄身上,「我們這里高矮胖瘦都有了,不知道這位兄弟到底什麼樣呢?」大個子周哥問道。一時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雲哥?」周哥見只有我不說話,于是問我?
「呃?我……,我沒想過他是什麼樣,不過應該過不多久我們就會知道了吧!」
「去!那還用你說?他一來大家當然都知道了,就是因他現在沒來,猜想一下才有意思嘛!快想想,他到底什麼樣?」
「呃!這個,這個嘛!我想他應該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嗯,應該膚色有點黑!」我被迫無奈,打起了太極拳,信口胡諂道。
「為什麼這麼說?瞎蒙的還是有根據?」龍哥不服道。
「嗯?不為什麼,請看人證!」這時宿舍門被人打開,我指著門口給大家看,自己卻把臉轉向一邊。
「啊?」「啊!」「啊!」「哦」「呼!」無數聲驚嘆響起!門口的人瞬間呆住。
驚嘆過後,宿舍里陷入短暫寂靜,里面六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門外那人,而門外那人呆呆站在門口,搞不懂這伙人發什麼神經,沒見過帥哥嗎?然後那人不管大伙灼熱的目光,自顧在唯一剩下的床位上放下自己的行李,那床位其實就在我旁邊!我覺得氣氛不對,正要轉頭看個究竟,卻發現那六個人現在竟都直直地看著我!
靠!不是那麼倒霉吧?六個人都有那種愛好?可就算有那愛好,俺也不是帥哥呀,真沒見過世面!周哥盯著我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拍著我肩膀︰「哈哈!雲哥,有你的!我老周佩服!你難道有特異功能?你看!」
我順著其手指,看到的是我們剛到的那位老兄,雖然在彎腰整理床鋪,但仍然看得到其身材,膚色,一切皆如我所言!正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膚色略黑!「呵呵!湊巧湊巧!哪來的什麼特異功能呀?湊巧猜中!」我才明白他們剛才那眼神!汗!還以為……。
「湊巧?嘿嘿!你行!喂!那個兄弟,搞好沒有?搞好就開大會了!」周哥大著嗓門嚷道。
「開會?開什麼會?馬上就好!」
開會?還沒開學,有什麼會好開?我正納悶著,看看其他人,卻是一臉如常,莫非……,只有俺和那位黑兄不知情?郁悶!
「哈哈,開大會,開最最重要的第一個大會,首先是你的介紹會,接著是排行大會!來來來!你來個自我介紹先!」
「哦!我姓羅,單名強字!」
「強哥!」周哥又是一通唾沫橫飛地介紹後,直奔主題︰寢室排行!並提出了排行的基本原則︰年齡優先;個頭優先!哦!原來這家伙想當老大呀?哈哈!不出意外的,某些人因為個子最大,年齡最大而當上了本寢室的老大,而那個最後才到的強哥硬上後來居上,成了二哥,胖子力哥成了老三,高個秋哥老四,偶成了五哥,鬼子老六,波仔老七,龍哥倒成了八哥了,呵呵!
這排行的頭等大事定下來了,老大周哥提議︰八義初結,應當小酌!暈,看不出這大大咧咧的人竟也能說這樣文諂諂的話,不知道從哪本書上撿來的?大家如此想道!面對這樣的提議,我不敢力排眾議,但仍抱一絲希望地說道︰「老大,我不會喝酒,而且,俺家窮,出來帶的錢不多了!」
「哎?小事一樁,不會喝酒少喝點死不了,出來混哪有不喝酒的?至于酒帳嘛!有我們波仔呢!哈哈哈,走!弟兄們喝酒去!」
暈死,這都哪跟哪?我是來求學的,不是出來混的呀!想起電視里看到的黑社會情節,竟和今日有些類似,心里不由一絲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