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烏尤枯等一宿,他所在的地方都沒有看見人來。蘇青也沒有設防,甚至都沒有再鎖住他。
蘇赫烏尤心高氣傲,不會屑于逃走。
然而終于沒有人過來尋他。當他看見外面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自己做了了斷。
消息傳到蘇青耳朵里的時候她剛練完一套劍法,倒春寒已經結束,春天即將到來,天氣也越來越溫暖。只是一套簡單劍法,蘇青額上卻也有細薄的汗珠。她拿汗巾擦了擦,听見這個消息,嘴唇抿了抿。
然後點了點頭,「把他的尸體交到西夷人手里罷,該怎麼做,他們自己自然會有定論。」
卅九彎了彎腰,听命自去了。
蘇赫烏尤其實也很可悲,心心念念了多年的親情,到頭來反而成了別人傷害他的利器。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個世界上,只要是活著,誰又沒有一點讓人嘆息的事情呢?
顧家人馬同樣講求兵貴神速,不過短短幾日就已經打到離開高柳。穆放顯然也是有備而來,一路急行軍,正趕在苗疆人馬攻陷高柳之前趕到。雙方都各有能手,戰局一時成了膠著狀態。
蘇青雖然不主動去問,但是卅九總會把最新的消息告訴她。蘇青每次都是安靜听完,但是並不發表任何意見,也對卅九的欲言又止視而不見。
穆放能夠守住高柳,蘇青有這樣的自信。只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
她只是不想再去趟這趟渾水了而已。
如果現在能夠抽身,蘇青希望抽身的越快越好。要不是洪韜不肯讓她走,卅九每日都跟在她身邊,蘇青想,大概她早就偷偷逃了。
但是就算如此,每日卅九還是會來例行公事的嘮叨,希望她也能去高柳。
穆放把她的軍隊一起帶過來了,但是卻不易調動。蘇青手下的一萬兵馬都異口同聲的道只听她的指揮,在高柳過得比大爺還大爺。但是就是不肯上去助陣。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只要這場仗拖持久了,苗疆就必敗無疑。苗疆雖然佔據了素有「天府」美稱的錦官城,淡水戰線拖得太長,補給根本跟不上。但是穆放身後不足百里就是文祠鎮。通過渡水將東南之地的米糧一一帶來此處,可以說是佔了一個很大的便宜。
只是時間一長,久攻不下,苗疆自然就敗了。
甚至根本不需要穆放再去動一根手指頭。
他只有在城里待著,守好城門,就算不出門迎戰,一直吊著苗疆的兵馬,這場戰,他就已經有了五分贏面。
西夷兵馬卻陷入了困局。
因為蘇赫烏尤的去世,原本固守昆山附近的西夷兵馬都是六神無主。眼看著苗疆在錦官城作威作福,還把他們趕出錦官城,直接困在了錦官城外。
雖然天逐漸暖了,但是昆山還是寒風料峭。西夷兵馬難以向南,只好往北回撤。去往木葉。
卻不想剛剛從昆山南面轉移到昆山背面,迎面卻直接來了卓力格圖。守在昆山之南,給了他們一個猝手不及。
昆山南坡本就行走艱難,他們好不容易翻過了山,卻都已經沒有了力氣。卓力格圖下令進攻,完全是碾壓姿態,直接讓在昆山的西夷兵馬全軍覆沒。
隨筆卓力格圖戰線轉向北邊。直搗西夷王庭,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死神似的一路收割性命。
最近的消息是卓力格圖已經和西夷右賢王對上,但是暫時還不知道結果。
西夷的左右賢王和左谷蠡王都是西夷的重臣。蘇赫烏尤死了,政權就相當于落到了他們的手上,要是卓力格圖贏了。西夷,他也差不多能夠控制住了。
整個渝州就蘇青一個人最淡定,每日早上起來練一套劍法,然後用食,隨後練字。或者作畫,然後看書,晚上再進食,每一日便都這樣結了。
卅九有了什麼消息都會在她身邊來稟告,蘇青沒有阻止他,但是也從來沒有給過回復。卅九心知無奈,但是每次都還是會來。
這日崔韋那邊卻送了個消息來,說東南那邊來了一個人叫齊商,想見正武王。
蘇青听見了,手中的筆並沒有停,直到畫到最後一幅的時候,才擱下筆,「他到哪兒了?」
「說是齊商累得不行,崔韋就留他在他那邊待一晚休息,明天就到了。」
蘇青點了頭,「他來了就直接帶過來罷。」
卅九應了。
第二日齊商當然如約到了,站在門口就給蘇青行了一個禮︰「王爺。」
蘇青擺了擺手,「有什麼事情?值當的你大老遠的跑過來?」
齊商走過來,給她遞了一封信,「左相吩咐我交給你的。」
蘇青挑了挑眉,把信拆開。
信不長,大意是巴蜀和渝州的事情他已經听聞,蘇青先前的處理都很恰當,為什麼最後卻沒了聲氣?晉衡的意思是讓她去高柳,把她手底下的人用起來。然後光鮮回京。
並且告訴她,文皇帝大壽將至。
蘇青很快就看完了,把信放在一邊,「左相還帶了什麼話沒有?」
齊商抿了抿唇,「左相說想說的都寫在這上面了。但是要做決定畢竟是王爺自己的事情,誰也管不著。不過左相說王爺之前辛苦布了局,現在卻偏偏在最後的時候要把這些都放手,未免可惜。」
蘇青笑了笑,「個人各有個人的所好罷了,我並不覺得可惜。」
齊商頓了頓,「王爺何以做出這樣的決定,能否說與商知道?」
蘇青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再說罷,我自己現在都是亂的。一切都還沒到最後,誰又說得準呢?」
她看了一眼齊商,「你在這邊待幾日罷,等我想好了,我就給左相回信。又得勞煩你帶回去了。」
齊商站起身彎了彎腰,一疊聲的道︰「不敢不敢。」
蘇青抬了抬手讓他坐下,「左相交代你的事情你做的怎麼樣了?」
齊商︰「左相說是差強人意,也算勉強合格了。等這陣風波過去,也就能夠安排了。」
「嗯,好好干。記住你的話,三年內給南宛一個大治。」
齊商點了頭。
又說了些話,蘇青覺得差不多了,便端茶送客,齊商略坐了坐,也笑著起身告辭。
蘇青看著人走遠了,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景色,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齊商在源城待了好幾日,蘇青那邊都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他心浮氣躁的把剛寫的詩揉了,想著要是蘇青不肯答應,他要怎麼回去跟左相說呢。
來之前他看見左相在和一個人密談,齊商沒武功,當然不知道他們談的是什麼。但是那個人走之前目光掃了一眼齊商,驚得齊商全身簌簌的冒冷汗。
要是蘇青這個人不能為皇權所用了,那這樣的人最終會走向什麼地方呢?
就算是蘇青想隱,能隱得下來麼?
雖然說有時候功高震主,但有的時候,就算不是功高,也會為人主所忌。
他準備再等三天,三天之內,如果蘇青依然沒有給出答復,齊商就跟她說一下左相跟人密談的事情,讓她自己小心。
畢竟是因為蘇青他現今才能投到晉衡那里,而且也是蘇青才然他可以有這個機會去做南宛的事情。
這是知遇之恩。
然而並不等齊商上門,就有了另外的消息傳來。
文皇帝駕崩了。
這個消息像長了風的翅膀,短短幾日就傳遍了整個衛國。
舉國大喪。
蘇青早上起來就發現院子里面都成了一片白,她今日沒有心情練劍,只是在樹下安靜的坐著,面上看不出來神色。
文皇帝居然死了?
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節骨眼兒上,文皇帝竟然死了。
雖然晉衡早就說了文皇帝的日子就在這幾天,蘇青也不算驚訝,但是知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傷感。
文皇帝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老狐狸一只,雖然說對她總是笑眯眯的沒什麼皇帝架子,但是蘇青還是覺得這個人很厲害,在政治上的布局是個高手。
有時候有些人太過厲害,就容易讓人忘記他本身也會生老病死。直覺上會讓人產生一種依賴,並且會覺得這個人定然是可以長命百歲的。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想過十七會死。就算顧女蘿死了,她也會驚訝好久,懷疑好久。
文皇帝死了,皇位肯定會成為姬籬的囊中之物。兵部人馬早就因為顧家的事情受到牽連,姬越掌握京畿兵馬,能夠保證姬籬平安坐上皇帝寶座。而登基之後,苗疆的事情也該告一段落,正好趕上新皇上任,能得一個吉兆。
該做的事情之前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文皇帝在最後的時間里安排好了各部分管的人員,也安排了好了一些地方上的官員,政策和法案文皇帝也很早就在準備,姬籬跟在文皇帝身邊學的就是這些,所以也難為不到他。
蘇青在心里面都捋了一次,覺得並沒有任何不妥,這一次的皇位過度,應該能夠很輕松。
卅九在她身邊站著,罕見的沒有先開口。蘇青心里的事情過的差不多了,才看了看他,「怎麼了?」
「苗疆的人爆出了穆將軍的身份,高柳,反了。」卅九的唇抿得很緊,說話亦是非常緩慢。
「什麼?」
蘇青端茶的手頓時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