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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師兄下山

這一日,是江瑩兒拜入七瑕山的第四日,四天下來,他除一身遍體鱗傷一無所獲。天近午時,破雲峰上,他已經爬到了近山腰處,他正把自己掛在藤上想休息片刻,抬頭間,看到遠處有兩道劍光朝破雲峰逼近,不消多時,那劍光從頭頂掠過,停駐在破雲峰山坪上。又過了一會,又有一道劍光朝破雲峰方向使來。

如此這般,一個時辰之間,竟有十多道劍光來到破雲峰上,江瑩兒知道七瑕山雖然弟子不少,但大多都散布四方,他上山以後,除了第一天在朝會殿上之外,其他時候總共見過沒幾個人。何以今天會有這麼多弟子齊集破雲峰上,難道是七瑕山發生什麼大事了不成,他心中迷惑不解,只得奮力往上爬,想上去看個明白。這時遠處又射來一道劍光,那劍光不去高處,卻先向自己這邊過來,近到跟前,江瑩兒才看清楚原來是林栩師兄,他腳踏在雄漲的飛劍之上,雙手臨空抱起,笑道︰「不錯不錯,今天比昨天爬得更快了。」

江瑩兒忙問︰「師兄來破雲峰做什麼,峰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林栩抿嘴笑道︰「听說發生了一件特別好玩的事情,我也是剛剛听說,你快點爬,一會咱們上面見。」說完便升騰而去,江瑩兒再喊他已經離他太遠,他只得嘴里忿忿抱怨,徒有羨慕其他人都臨風御劍,手腳顧不得疼痛,奮力往上爬去。

約模過了半個多時辰,他終于爬上峰台,越過廣場,看到今天朝會殿不但門庭大開,里面還有不少人。天照真人正襟危坐在上方寶座,殿下兩邊分站著好些個人,雪龍煙也在其中,她看到江瑩兒走進來,特意瞥了他一眼。而在殿中央,則站著兩個女子。

江瑩兒靠著偏門走進去,無人理他,他走到林栩邊上,靠著他站著。打眼往殿中一看,那兩個女子竟是星楚和凌萱兒,一個昨天把他吊在樹上,一個半夜去救他,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到一起。再仔細看時,她倆離得不遠,各自手腕上系著一個細若手指的手銬,中間連著一根銀光閃閃的鎖鏈,原來她倆竟然被鎖到了一起。

江瑩兒不禁大駭,他見識過星楚的厲害,也知道凌萱兒的霸道,到底該是何方神聖,才能把她倆拴到一起。他小聲問林栩道︰「師兄,她倆這是怎麼回事?」

林栩小聲回道︰「听說是她倆得罪了上官師兄,才被綁在一起的,哈哈,凌萱兒她也有今天。」口氣中多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江瑩兒啞口無言,這時外面走近一名弟子,到天照跟前與他耳語兩句,天照搖頭而起,點指道︰「小凌萱兒,剛才我已經差人問過你師父,你師父說的跟你說的,可是大為不同。」

凌萱兒頓時臉頰微紅,星楚也低眉垂眼的埋下頭,天照走下殿來,雖然有責怪之意但卻聲音慈祥道︰「明明是你們兩個,主動去招惹上官雲頓,先是往他的住室里放毒煙,又縱火燒了他最心愛的六幕丹青。你師父說了,你和上官的恩怨,他既不偏向你,也不偏向上官,任由你倆去爭,且看誰的本事大。」

凌萱兒不服道︰「師父說不偏向便是偏向,他明明知道上官雲頓勝我太多,卻拿我倆一樣對待,這還不是偏向他嗎?」

天照無奈苦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你絕計不是你大師兄的對手,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上一次他封了你的攢竹穴,使你半年都不能視物,教訓還不夠麼?」

凌萱兒扯了扯手腕上的銀鏈,看了一眼星楚,怏怏道︰「我寧願再瞎半年,也不願跟她綁在一起,求師伯給解開吧,我以後不惹他就是了。」

星楚被扯痛,不相讓的扯過銀鏈,氣道︰「你當我願意跟你綁在一起,要不是為了給你出氣,我才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凌萱兒雙眼翻白,又要發怒,天照止道︰「不是我不給你解開,你師父既然解不開,師伯我也無能為力。」他上前捻起那條銀鏈,嘖聲道︰「這條伉霞匹是個希罕東西,人世之間,有許多痴絕的兒女情長之事,所謂生死契闊,與子成說,男女共執此物,相守至死,非死,不得相月兌。」

兩人听了,急忙齊聲問道︰「那該怎麼辦?」

天照道︰「我想上官既然持有此物,就該知道它的個中厲害,你師兄不是個糊涂的人,他既然敢綁你,定然知道解開的法門。」

凌萱兒靠上前,扯住天照的雲袖,軟聲求道︰「我師父都不管我了,麻煩師伯給求個情,讓師兄給我解開吧。」

天照搖頭道︰「這卻難了,你師父剛才傳話時說,你師兄已經下山了,歸期難定。」

兩人驚的瞠目結舌,凌萱兒又氣又怕,急得跳腳道︰「他怎麼可以這樣,全不念半點同門之誼,我要下山去找他。」

天照緩聲道︰「你要下山我本不該阻攔,但是我曾有言在先,這位星楚姑娘罰期未滿,不得下山,你倆現在綁在一起,你怎麼能獨行?」

凌萱兒雖然平時蠻橫,但也懂得事情有輕重規矩,當下不敢再說,悶著頭呼呼生氣。星楚雖有不願,倒還算安之若素,對她道︰「別氣了,大不了以後我多讓著你些。」

「誰要你讓。」她不領情道。也不向掌門拜辭,轉身便扯著星楚往回走,天照對她也無可奈何,點指她笑道︰」你這小丫頭,越發的不懂規矩了。」

等她倆走出殿外,其他諸弟子皆拜別掌門,跟著出來,圍著凌萱兒問東問西,有的說些寬慰的話,有的則想些不可行的辦法,想來平時她雖然脾氣不好,卻在七瑕山大有人緣。星楚卻被隔在人外,那條鏈子只有七八尺長,她想躲也難以躲遠,這時看到林栩和江瑩兒兩個人最後從殿內姍姍而出,便向他倆打起招呼。

林栩平時待人脾氣很好,卻對星楚成見頗深,白了她一眼,擦身走過,江瑩兒見師兄不肯搭理她,自己更不好跟她交談,于是側過臉去,裝作沒有看見她。星楚眼中頓時又是委屈又是落寞,蹲在地上,看人人皆是噓寒問暖的簇擁著凌萱兒,羨慕非常。

稍時諸弟子都散開離去,江瑩兒也準備爬下山,林栩正在崖前與他攀談,忽听身後叫道︰」林栩,江瑩兒,你倆站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凌萱兒跟星楚和雪龍煙三個人跟了上來。

林栩頓時如臨大敵,忙問︰「萱兒師姐有什麼吩咐麼?」

凌萱兒笑笑道︰「我現在落難了,你是不是特別高興?」

「我怎麼會?」林栩好似有天大的冤枉,叫道,「我正想辦法怎麼解救師姐呢,只是我能力卑微,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

凌萱兒用下巴指了指江瑩兒︰「你不是應該被吊在樹上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不成有哪個大膽的,半夜敢去救你不成?」她說這話時特意掃了一眼林栩,听了這話,不光林栩心里打鼓,星楚和雪龍煙也是抿嘴埋頭。林栩道︰「師姐恕罪,確實是我把小師弟救下來的,不過是師父讓我救的,師父要為小師弟療傷續命,如果萬一耽擱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所以我來不及告知師姐,就先動手了。」

「你少拿師伯壓我,救了就救了,我也不會怪你的。不過你要幫我一個忙,我們才算兩清。」

「什麼忙?」林栩警惕的問道。

凌萱兒扯扯鎖鏈,道︰「你剛才不是說在想辦法救我麼,你也知道,師姐我不能下山,你下山去幫我把上官雲頓找回來,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師姐我還欠你一個大恩。」

林栩忙道︰「我修業尚淺,不奉師命怎麼敢獨自下山,我雖然有心幫師姐,可是怕力有不逮啊。」

凌萱兒瞪了他一眼道︰「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師父早就催促你入世修習,可是你一直賴在山上不肯下山,入門十年沒有下山一步的,七瑕山上除了你沒有第二個。」

林栩又指著江瑩兒道︰「我小師弟新晉入門,師父特地命我對他多加教習開導,我要是走了,師弟的的學業無人指導,那該如何是好。」

凌萱兒道︰「沒人教導,他或許學得更好,讓你來教,恐怕多是誤人子弟,這樣罷,你要是肯幫我,我就幫你教他,師姐我親自教他,你還不放心麼?」

林栩還是不肯就範,左右張望看到雪龍煙,又道︰「龍煙師妹常年在山下行走,讓她去找上官師兄再合適不過了,況且我找到上官師兄他也未必肯跟我回山,他平時最疼龍煙師妹,師妹出馬的話,肯定事半功倍。」

「她不行!」凌萱兒道,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雪龍煙,「她最近一段時間要在山上等一個人,不能下山。」雪龍煙听了這話剎時紅了又頰,江瑩兒不經意間瞥到,心中遽然一凜。

林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我懂,但是……我還是不能下山啊師姐……」

「那你是鐵了心不肯幫我嘍?你可想明白了。」她眨著眼楮看著林栩,林栩既不點頭也不敢搖頭,凌萱兒看著江瑩兒,忽然跟他說道︰「江師弟,我有一個秘密藏在心里很久,今天想告訴你。」

江瑩兒對她突然跟自己說這樣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呆呆問道︰「什麼……」

凌萱兒道︰「不久之間,我路過你們劍雲峰的後山,看到一個人在練劍,那人所持的,居然是你劍雲峰的玉衡劍!我大吃一驚,據我所知,玉衡劍被五師伯封印在結界之中,到底是什麼賊人有這麼大的能耐和本事能夠盜去,我便湊近一瞧,你猜怎麼著……」

江瑩兒正感震驚,卻看見凌萱兒說這話時一直看著林栩,心中頓時明白了**分,他還未來得及說話,林栩便搶道︰「師姐!師姐一定是眼花了,玉衡劍現下就在劍閣,誰人敢動。」

「是我眼花了麼?」

林栩義正詞嚴道︰「玉衡劍乃是我劍雲峰震山之寶,若然被師父知道有人妄動,那還了得,我這就回去確認一下。至于師姐剛才說的事,明日我便下山,幫師姐尋回上官師兄。」

凌萱兒一拱手︰「那就有勞林師弟了。」

幾人話罷分別,林栩先行回去,等到江瑩兒回劍雲峰時,先去林栩的住室找他,看到他正坐在屋頂飛檐上唉聲嘆氣,知道日間的事情讓他不快,便溯梯而上,站在他身後,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林栩先嘆了一聲,道︰「師兄什麼還都沒教你,明天就要下山了。」

江瑩兒道︰「師兄為什麼不願意下山?你是怕什麼嗎?」

林栩回望了他一眼,眼神中藏著從未有過的嚴肅。他反問道︰「師弟,你身世迷離,既不知自己從何處來,亦不知要到何處去,但假使我現在告訴你,你一家其實是被人滅門,而你的仇人還活在世上,你該怎麼辦?」

江瑩不由一寒,顫聲道︰「我當然……要報仇。」

林栩淡淡道︰「我就有這樣一個仇人,他就住在天湖之南的信鷓城,現在我若想報仇,雖然不說是易如反掌,也應該是勝多敗少,你說我該去殺他麼?」

江瑩兒心中慟動,原以為林栩放浪不羈,隨意灑月兌,卻不想他也深仇心底放,聯想到自己的昔日種種,他堅定道︰「這樣的血海深仇自然該殺,師兄還猶豫什麼?」

林栩目光空洞,悠悠道︰「十年之前,我爹從天湖中捕到一條金鯉,剖開魚肚,得到一部讖緯之書,他一生痴迷于讖緯之說,幾近走火入魔,得到金鯉藏卷,更把它視為天書。那書中講道︰雙木心華,留孤存寡,清濁自許,白日登霞。他自詡雙木為林,名曰心華,認為讖言中說的是自己,以為自己若能拋卻塵念,殺死妻兒老小,就能白日飛升,成仙成佛……」

林栩干笑一聲,接著道︰「……晚飯時節,他在菜中下了紫睫劇毒,一家四口人當場慘死,可惜,偏偏我天生異質,劇毒不能傷我。可我爹已經鬼迷心竅,勢要置我于死地,他用白綾勒住我時還向我怨嘆說,並非爹無情無義,是你不該錯生我家,你我仙凡有別,一朝你在黃泉,我在凌宵,我會對你多多關照的……」

江瑩兒听得瞠目結舌,噤然無語。林栩又道︰「若不是師父救我,我早已經死了十年了,我爹一直恨我不死,怪我令他不能早日登仙入極,他或許也在到處追殺我,但他絕對想不到我會在七瑕山上。」

他站起身來,又拳緊握,目視遠方道︰「我問師父,我該何去何從,師父說,他只是一個瘋子,謂我何若為難一個瘋子。師弟,如果是你,你該怎麼做?」

江瑩兒不禁之為神傷,輕聲道︰「如果是我,就與他天南海北,老死不相往來。」

林栩道︰「我怕我忍不住,下了山之後一定會去找他……」

「那你總不能躲他一世,都不下山吧。」

「師父說我只要清心闢谷,一心向學,能活個一二百歲,到了那時,他早就死了。……其實,我雖然恨他,卻總想在他有生之年再見他一次,小時候他很疼我,對所有人都很好,後來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天命所指才狠心為之。」

「或許他已經看破玄機,悔過當初了也說不定。」

林栩搖搖頭,道︰「他不會……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一會你和我一起去跟師父辭別吧。」

江瑩兒悵然無語,林栩攜著他從房頂躍下,拍拍衣袖仿若無事,颯然道︰「一會見了師父,千萬別把凌萱兒說的話學給他老人家听,否則我就慘了。」

江瑩兒想起凌萱兒說的話,問道︰「難道那個偷玉衡劍的真是師兄你麼?」

林栩道︰「那怎麼能叫偷,我只是借來賞玩一下。」

「那你賞玩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搖頭道,「好多傳說都是夸大其詞罷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多時越過前廳,來到薛茂陵的功室,薛茂陵正守在丹爐前添減藥材,見二人站在門前,招手讓他倆進來,一眼便看出林栩神色不同往常,放下手中物什,坐到一邊,問道︰「你又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麼?」話中雖然責備,但口氣听來更多的是慈愛。

林栩面色怏怏道︰「師父,徒兒想要下山一趟。」

薛茂陵听了,側目定晴看他,道︰「怎麼突然想起要下山了?」

林栩道︰「蒼雲峰的凌師姐讓我幫忙,下山去找上官師兄,她一再懇求我,我也不好推辭。」

薛茂陵道︰「也好,你也早該下山歷練歷練了,準備何時起程。」

林栩道︰「明天就下山。」

薛茂陵點點頭,道︰「一個人山下行走,凡事要小心,還得遵訓師門,萬勿行惡為禍,敗壞我七瑕山的名聲。」

「徒兒謹記。」

恭茂陵似乎還有話要說,話到嘴邊又止住,背過臉過擺擺手道︰「去吧,早些休息,好明日下山,瑩兒留下,為師還與你有話要說。」

林栩拜退而去,江瑩兒看薛茂陵的神色,宛如一副慈父樣子,不由的心生依許。薛茂陵將他喚到身旁,問道︰「前幾日教你的心法口訣可都還記得?」

江瑩兒道︰「記得。」

薛藏陵又道︰「可都懂得?」

江瑩兒不敢隱瞞的搖了搖頭。薛茂陵笑道︰「這些心法口決,講得都是些氣走百穴,神行八脈的法子,所謂大象無形,你現在不懂得,是因為你鴻蒙不開,體會不到氣與神的大象。等他日你通神達會,胸有乾坤,自然會懂得其中的無恨奧妙。這幾日的筋骨修行,我听你師兄說了,你從未落下,不懼艱難痛楚持之以恆,為師很是欣慰。」

說話間從扶架上拿下一個檀盒,對他道︰「為師我不能時時對你照料,你三師兄雖然在山上,但他修業到關鍵時刻,也無瑕顧你,你林師兄本來可以對你多加照顧,可是他有事下山,也沒有法子在你身邊。我這兒有一顆丹藥,名曰靈均,是當初你大師兄頗費了些力氣才得到,拿來孝敬我的。你每晚睡覺之前,把它含在口中,這顆丹藥不但能療病止疼,還能助你凝神聚氣,清心洞閱,如果你與它有靈性,還可助你入夢,一夢可當十日來用,可以助你修習參悟。」

江瑩兒只有惶恐,哪敢接受,跪地推辭道︰「徒兒怎麼敢受師父這麼大的恩,這是大師兄送給師父的,徒兒萬死不敢收下。」

薛茂陵搖頭笑道︰「這丹雖好,但于師父也無甚大用,不如給你,或許能幫你大忙,你若再推辭,就是不遵師命了。」把檀盒放在江瑩兒手中,扶臂將他拉起。江瑩兒心中唯有感激,不敢再言推月兌,薛茂陵又道︰「但有一件你得謹記,這顆靈均寶丹只能含在嘴里,萬萬不能把它咽下,否則會常陷夢中,經年不醒。」江瑩兒一一記下,小心翼翼收起,離開功室,去找林栩辭別,才不過三四天的光陰,他已然對林栩生出了不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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