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似乎有客。三人匆匆進門,向大堂走去。堂內已擺上了許多菜肴,已有三人坐在了桌邊。淺寒一看,祁軒和夢夫人,還有一位是安天齊。
怎麼,宴客嗎?
「你們終于回來了,坐吧。」祁軒看淺寒安然無恙,暗地里松了一口氣,這才命人上酒。
淺寒在安天齊身邊坐下,回頭道︰「左善,九歌,你們先去休息吧。」兩人應了一聲,又看向祁軒,見祁軒點頭,兩人這才退了出去,「不知王爺喚我何事?」
「本王為安將軍擺宴接風,你自然要一起。」祁軒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不過是府上一個幕僚,王爺如此抬愛,倒讓淺寒有些受寵若驚了。」淺寒面色平淡,不動聲色地飲著茶,絲毫沒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安天齊爽朗地大笑︰「這位姑娘的性格真直爽,王爺你還真是君子,竟然……」說罷,他轉頭道,「你叫淺寒?真是一個典雅的名字。」
「多謝。」淺寒依舊一臉平淡,心中不由月復誹,你妹妹還在一邊一臉殺氣地看著我,你還有心思調侃我和祁軒?真是怪胎……
「既然美人有主,那我也不好奪人所愛。」安天齊微微一笑。
淺寒︰「……」
晚上,月朗星稀。
淺寒披上一件裘衣,在亭中坐下。又是好久沒見蘇陌了,那個處事淡定的白衣少年,似乎已經漸漸地侵入她的心。而她,無從招架。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又開始思念一個人了呢?
「淺寒。」祁軒坐到她的身邊,遞上一支白玉簪,臉頰微紅,「送你。」
「送我?」淺寒一怔,勾起一絲淡笑,「無功不受祿,王爺還是收回去吧。」最近是怎麼了,大家送的生日禮物都是簪子!
祁軒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那日是你的生辰,對不起。」淺寒驚訝地抬頭,未料他竟會道歉,卻見他又道,「淺寒,從前是我不懂,現在,倘若我說,我許你一生承諾,你可願接受?」
淺寒目不轉楮地看著面前俊朗的男子,仿佛他是從遙遠的天邊踏雲而來的上神,忽地一笑,抽出了手︰「祁軒,很多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機會了。」
「沒機會了……」祁軒眸中閃過一絲傷痛,固執地將白玉簪插入淺寒的發中,「為何你如此嫌惡本王?為什麼你的心里能裝下十四弟,裝下左善,裝下樓思渺,甚至能裝下藍慕遠……卻不肯多看本王一眼?」
淺寒冷笑,抽回了手︰「軒王,我們本就是陌生人,何必強求?嫌惡你,談不上。但是接受你,亦是不可能。曾經我動過情,想著或許可以背棄那個誓言,再……可惜,我靠近你,卻被你推開。那麼如今,祁軒,放手吧。」
南疆。祁笙到了已有一日,身體也恢復了,可是心情卻一直不好。他在擔心,擔心那個復仇心切的梨幽也。當初,她嫁給九哥時,他也是這般徹夜難眠。
一只鴿子在夜色中扇著翅膀過來了,停在了他的床頭。
他翻身而起,伸手取下了鴿子腳上的紙條,展開,不由驚訝了。立刻,他的臉色便轉為了深深的擔憂,燭光襯得他的面容越發蒼白。
「長風,備馬!」他不禁怒吼。
六日後,金霞寺內。
「慕遠,慕遠!」祁笙一臉倦容地闖進來,身上布滿了風塵,眼中也盡是血絲。他直奔後院大廳,見紅衣男子笑得妖媚,不由一陣緊張,忙上前,「慕遠,幽也怎麼了?」
藍慕遠見他這般憔悴,不由嚇了一跳,問道︰「你一路沒有休息過?你跑死了幾匹馬啊?!」
「別管我!」祁笙皺眉道,「快告訴我,幽也她怎麼了?」
見他這般著急,藍慕遠反倒生起了戲弄之心。他一拂袖,雲淡風輕地回答︰「死了。」
「死,死了?」祁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強撐著,看向藍慕遠,眼中的血絲越發紅艷了,聲音冷到了極點,「誰殺的?為什麼會死?什麼時候死的?」
藍慕遠不屑︰「笙,你看你千里迢迢而來,先休息一下吧。別用這樣的表情看我啊,瞧我幫你除去了一個仇人,你該感謝我不是?」他揚起一絲妖孽的笑容,無懈可擊。
「你殺的?!」祁笙只覺得一陣怒氣上涌,揮拳便砸在了藍慕遠的臉上,頓時,一片淤青浮現。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你把她放哪里了?」
藍慕遠吐掉口中的血,漫不經心地推開他,道︰「埋了。」
「我問你把梨幽也埋哪里了!」祁笙怒吼,火苗噌噌往上躥。
剛醒過來不久,正打算去前院拜一下佛祖祛祛霉氣的梨幽也剛好經過大廳,一听此話,不由一愣,旋即怒火飆升,三步進門,聲音雖虛卻不減銳氣︰「那個王八羔子要把本姑娘埋了?!」
祁笙的背影分明一顫,他飛快地轉身,兩人對視的那一刻,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風塵僕僕的男子上前一步,攬過梨幽也,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仿佛整個世界,就此被自己抱住了。他怕這一切都是夢,怕她真的出事。
「幽也……」他將頭埋入梨幽也的發間,低啞著嗓音叫道,「你不要嚇我了,對不起,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別嚇我了……」溫文爾雅的少年,聲音孤寂地讓人心疼。
梨幽也也愣住了。這樣的他,讓她不忍推開。怎麼辦,她好像心軟了……「哎呀,你婆婆媽媽的煩不煩啊!」她不滿地推開了祁笙,側身,「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同情。殺父之仇,我一定會報!」
見她要出門,祁笙追上前︰「幽也,你要殺我,我不攔你。可是,別不理我!幽也,正視你自己的心好不好?」
「這就是我的心,我的心告訴我,跟你不能有一點關系!」梨幽也掙開了他的手,冷聲嘲諷道,「怎麼,十四王爺不好好地待在南疆,回京干什麼?難不成王爺還希望我能夠放棄仇恨愛上你?」
「幽也,你知道我不是……」
梨幽也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得了,王爺,您也別在這里跟我表示你真摯的感情,我梨幽也受不起,也不想受。」
祁笙的雙眸流露出疼痛,最終,他退後了幾步,嘴角竟揚起了笑容︰「好,幽也,你想要報仇是麼?今日我不還手,我任你處置!」他抽出腰間佩劍,遞給梨幽也。
「祁笙!」梨幽也一把奪過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她不想就這樣服輸,不想。可是為什麼現在仇人站在她面前任她處置,她卻下不了手?
還是放棄了麼?
在他那麼久的縱容中,她還是放棄了嗎?
不,不,不會的,不會的!
梨幽也手中的劍又用力了一分,祁笙的脖子上露出了一道血痕。藍慕遠嚇了一跳,他知道笙對她有情,,而且很深。可是她對笙,看上去除了不忍,就再沒其他了。萬一……
「你們別鬧了!」他伸手想去擋,卻被祁笙喝住。
罷了罷了,就當他是軒的弟弟,自己此番便不難為他了。梨幽也想到這里,便也當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剛想要放下劍。可是剛才想起了祁軒,她的腦袋便又是一番劇痛。手上無力,劍便掉在了地上。
看著眼前的女子癱軟下去,祁笙心一緊,慌忙扶住了她,打橫抱去,連喚了幾聲。
「快,去禪房!」藍慕遠眉一皺,領頭上前。
淺寒正好進了門,見這一幕,不由呆了。「笙?你,你們……」這是鬧哪樣?為什麼笙又回來了,而且還抱著思渺?
他們真的……
祁笙無暇理會淺寒,只沖她苦苦一笑,飛快地跑向禪房。淺寒走向藍慕遠,不由得一驚︰「師,師父,你又怎麼了?被誰揍了?」不是一旦他有危險,冷入瑤都會拼死保護的嗎?
幫藍慕遠上了藥,兩人這才向禪房走去。淺寒終于明白了,這事不是他們你情我願,只是笙的單相思。這下倒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算了,與她無關,不管這感情上的事了。
推門入室,祁笙正守在床邊,一雙手緊緊地握著梨幽也的皓腕,目光中滿是寵溺。他輕輕地撫著梨幽也的臉龐,心中澀澀的。「慕遠,幽也到底怎麼了?」他頭也不回地低聲問道。
藍慕遠自顧自地倒了杯茶,緩緩飲著,俊眉微皺︰「中蠱。」
「什麼蠱?」祁笙的聲音一顫,問道。
「憶君。」藍慕遠平淡地答道,「是梨飛絮下的,為了牽制她。她一旦動情,便會受蠱折磨,噬骨沸血,受盡常人難忍之痛。若是沒有解藥,最終會被掏空而死。唯有不動情,才可無事。」
不動情……不動情……
祁笙的雙拳倏然緊握︰「可惡!」羅剎宮,有朝一日,他定要將它連根拔起。梨飛絮是吧?好,很好!他轉頭看向昏迷的女子,眼底的寒意愈發濃烈。
淺寒一愣。原來,剛到軒王府那夜听到的「思夫人心疼病復發」竟然是這個原因。不然,初見她時,為何她的身軀便如此瘦弱。想來,她也是時不時要受一番折磨的。
淺寒喟嘆一聲,世上最毒的藥,怕就是情了。還記得那一次祁軒喝醉了,次日思渺一臉憔悴,蒼白著臉色來打听祁軒的身體狀況。那一夜,估計她也是受盡了折磨的。
「師父,我們先出去吧。」淺寒小聲道。
藍慕遠點頭,兩人便出了門。
「憶君蠱……有解藥嗎?」淺寒走出了很久,才問道。
「有。只是,難求。」藍慕遠嘆息道,「世上只有三個人有。」
「哪三個?」淺寒皺眉問道。難不難求另說,只要有,便一定有希望的,不是嗎?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該為了思渺去闖一闖的。
藍慕遠嘆了口氣,道︰「梨飛絮、玉面神君、蘇鶴。」他看了看淺寒,不禁苦笑,「可惜,他們的脾氣都古怪的很。梨飛絮斷斷不會交出解藥;玉面神君雲游他國,一貫我行我素;蘇鶴,江湖傳言,他早已瘋了。」
淺寒略一思索︰「蘇鶴?姓蘇?」
「不錯。」似是猜到淺寒的心思,他答道,「是蘇陌的爺爺。」
蘇陌的爺爺。那就是說,蘇陌應該也可以拿到的。淺寒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救思渺。「師父,今日有空,不如你教我用暗器吧。」她換上了一副笑顏,說道。
「你的孩子……」
「沒事,孩子這幾天乖得很,放心好了。」
一樹青葉,一陣春風。恍然間,春天便已經悄然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