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寒抬頭,借著夕陽的光芒,她清晰地看到來者的相貌。不傾城,不嬌美,卻透著一股清雅;不可愛,不溫柔,卻從骨子里散透著瀟灑。就是這麼一個一身米色盈裝的少婦,卻讓淺寒著實吃了一驚。
不為別的,就為了她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便令她欽佩不已。嫁入皇室的人,很少有像她這樣的,素面朝天,淡然如菊,又讓人不由親近的。
「思夫人?」淺寒見她微微一笑,便又說了下去,「思夫人為何不去夢夫人賀喜,反倒跑來我這里。」她的言語間是刻意的疏遠,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是她不喜歡這個女子,而是她凡事都習慣了留幾分余地。
面對陌生人,淺寒總是會豎起千百道的屏障來保護自己,缺乏安全感,就是她的致命傷。
樓思渺淡淡的一笑,倒也不拘禮地在桌邊坐下了︰「妹妹真是說笑了。夢夫人那邊賀喜的人何其多,又怎麼缺我一個?倒是妹妹你,為何不去?」
「我有去的必要麼?」淺寒反問,「我一不是要討好夢夫人的那類人,二不是軒王的侍妾,三不是夢夫人的家人,我何必去自討沒趣。」
樓思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個少女一眼,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今夜妹妹這里冷清的荒,而我的閣中也無趣的緊,故而來找妹妹聊聊天。妹妹不會趕我走吧?」她淺笑。
「思夫人哪里話。」淺寒也是面不改色,揣測著眼前這個少婦的心思。
「妹妹是何方人士?」樓思渺問道。
淺寒回神,略一思索,答道︰「禾城。」她是從莫潯山莊上下來的,在禾城境內,說是禾城也不為過吧。
「那里可是北秦的三大城池之一呢。」樓思渺的語調中竟然帶有淡淡的嘲諷。
「北秦?」淺寒一愣,便笑道,「思夫人何以對禾城了解的這麼詳細?」
樓思渺的眼中掠過疼痛,掠過恨意,掠過掙扎,最終又歸于平靜,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因為我就是禾城的人,我的全家三十口,就在禾城,被滅門了。」說起這些,她還是攥緊了拳頭,白皙的臉也不禁染上了憤怒的紅暈,「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那段時光,那個地方,我怎麼能不熟悉,怎麼能不熟悉!」
淺寒狠狠地驚住了,這樣的思夫人啊……「你……」她想了想,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一切都過去了,別難過。」是的,一切都過去了,誰都不必再為失去的難過。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吧。」樓思渺輕笑一聲,所有的表情都收斂了起來,忽然覺得搭在肩上的那只手,給了她難以言喻的溫暖。她再次看向淺寒的目光,已經柔和了很多,「若是你不介意的話,叫我思渺吧。我叫樓思渺。」她起身,又道,「看妹妹也倦了,不如你且休息一會,我去做點吃的來。」
「你?」淺寒心中一暖,也笑了,「我們一起吧。」好久沒有下廚了,不知為何,她看這個樓思渺越來越親切了。可能是她真的缺少朋友吧。
「好啊。」樓思渺的臉上染上了笑意,拉開門,回頭道,「不知妹妹會做什麼?」
淺寒迎上前,笑道︰「我會做的可多了,就算是思渺你也不一定比得過我。」說罷,又覺得奇怪,便道,「听你叫我妹妹、妹妹的好奇怪啊,我叫淺寒。」
「淺寒?」樓思渺溫潤的雙眼靈光閃爍,「你真是人如其名。我叫你淺兒吧。」
于是,在這個漸濃的夕陽中,兩人說說笑笑地向廚房走去。落日的余暉將山的那頭染得緋紅緋紅的,格外美麗。風是清冷的,卻又是溫暖的。
廚房中空無一人,想必是做好了飯菜,已經給夢夫人送過去了。「她現在可是得意了呢。」樓思渺嘆了口氣,開始找尋食物。淺寒卷起袖子,在一旁切著白菜,唇角微揚︰「思渺,你介意嗎?」
「我……」樓思渺正蹲在地上,送麻袋里挑選著土豆,一听她這話,便止手了。她介意嗎?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當初在禾城的時候,是王爺救了我,還願意娶我,即使只是一個侍妾。我真的不應該再有任何奢望的,可是,我發現我已經不可抑制地愛上了他,我變得不滿足。軒,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只可惜啊,他的心早在那一年就死了。」
半晌,她又道︰「其實,我介意的不是夢夫人。我想,夢夫人也很可憐的。她同我一樣,心里都清楚的很,王爺此生,已經將唯一的愛,給了那名女子。只有死的人,才會佔據他的整顆心,不是嗎?」
「 。」切菜的聲音一下子停住了,空氣也靜謐了下來,淺寒的手僵在了那里,心里不知什麼滋味。「祁軒,真心愛過一個人嗎?」問這話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夜畫舫的榻上並排放著的一把劍和一支簪子。原來,他,是在思念那個香消玉殞的女子麼?
「是啊。」樓思渺撿起了幾個土豆,走到了水盆邊,挽起袖子,「剛嫁過來的時候,我偶然見過她的畫像,一個像春天一樣溫柔美麗的女人,笑起來就好像所有的花一瞬間綻放了一樣。可惜,紅顏薄命,她太受寵了,以至于不得不死。」
說著,她嘆了口氣,「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失魂落魄的王爺。其實,夢夫人受寵只是因為她與伊倩長的太像了。雖然神韻不及伊倩,但是外貌真的像足了七成。我想,表面風光的夢夫人,內心其實是痛苦的吧。畢竟,她清楚的很,自己不過是一個替代品。呵,與死人,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淺寒不出一言,默默地升起了灶火。原來,祁軒還有這樣的一段往事。不知是何緣由,她只覺得心頭繁亂無比。
「淺兒,人間是非,真的太多了。可往往一轉身,一切又成空了。」樓思渺嘆息了一聲。
「思渺,是與不是,還不都是人去評定的。」淺寒一笑,「人生這麼短,何必去在意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