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沒有想到劉繼居然會征求他的意見,聞言頓時一愣,隨後將頭轉向一邊,避開陸仁懇求的眼神,說道︰「少君既然心意已決,又何必詢問在下?」
劉繼知道,陳宮既然這麼說,便是認同了他的做法。
「哈哈,公台真是個妙人!」劉繼揮手示意趙雲將陸仁拖下後,接著說道︰「拖到城門口,當眾行刑!」
陸仁嘴巴張得老大,一臉震驚的看著面前這個一言不合便下令殺他的少年。
「劉繼,我是當朝大將軍何進的妻弟,你若殺了我,就不怕得罪當朝大將軍嗎?」
劉繼臉上冷意更甚,望著如篩糠一般抖動的陸仁說道︰「子龍還不動手?」
經過半年多的軍旅生涯,劉繼越來越喜歡這種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
趙雲伸出雙手,一把便將體形瘦弱的陸仁拎起,向著門外拖去。
「不,劉校尉,不要殺我,不要啊!」
陸仁猛烈的掙扎起來,卻逃不開趙雲有力的大手,帶著嘶聲裂肺的嚎叫聲,漸漸遠去。
「終于清淨了!」劉繼揉了揉耳朵說道︰「快去把酒拿上來,我與公台定要暢飲一番。」
………………
就在劉繼大敗蒼亭和東武陽的黃巾軍之後,皇甫嵩與董卓的余部也順利會師巨鹿郡,挫敗了冀州黃巾軍的反撲,將張角帶領的黃巾軍再次逼向了廣宗縣。
隨著潁川、陳國、汝南、東郡等各路黃巾軍相繼被漢軍剿滅,整個南方只剩下被朱圍困在宛城的南陽黃巾軍。
此時大漢南北之地的黃巾軍,已經徹底失去了聯系,死守廣宗的黃巾大軍已經成為了一只名副其實的孤軍。
中平元年九月,在東郡拖延一月有余的劉繼,終于帶著部隊趕到了廣宗縣,只是此時他的隊伍中多出了一名年輕的青衫文士,行軍主薄陳宮。
戰斗依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裝備低劣卻士氣高昂的黃巾軍,在他們精神領袖張角的帶領下,頑強的擋住了天下最為精銳的大漢北軍。
直到九月中旬,憂慮和病痛的雙重重壓終于使張角倒下,他的信徒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頂禮膜拜的大賢良師、天公將軍也會生病,而且很可能會病死。
就連張角的弟弟張梁,也耐不住性子,私下里質問老哥︰「南華老仙到底有沒有賜你天書?我們所奉行的是不是天道?為什麼起事這麼久,我們還不能扭轉戰局?」
張角渾濁的眼中並沒有眼淚,雖然身體非常虛弱,但他的精神看上去卻很矍鑠。
「你一下子問我這麼多問題,我怎麼回答?」
張梁似乎感到自己的質問太過尖銳,連忙抱歉地向兄長施禮道歉。
「不必抱歉,你只需要記得,我們的所作所為是符合天道的,即便大事不能成,這也是上天給朝廷的一個警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萬民為芻狗。朝廷若是接受了這個警告,善待百姓,我等便是有功于天。朝廷若是不思改變,依舊視民如草木,那麼自有後來者來接替他。」
張角的目光仿佛透過粗布所制的帳篷,望見了一片青天白雲,聲音雖然微弱,卻帶著一股讓人惋惜的堅定。
「總之,我們太平道之人,無所遺憾!」
這是大賢良師最後的清醒遺言,沒過幾日,張角便徹底進入了昏迷狀態,無論張梁給他喝了多少符水,也無濟于事。
九月下旬,廣宗城中太平道眾同時放聲大哭,哭聲震動四野,直傳到十里之外的漢軍大營。
皇甫嵩連忙召集眾將,一起登上了十數米高的瞭望台,觀察廣宗城中的異像。
皇甫嵩見狀,感慨的嘆道︰「看來細作打探來的情報不錯,張角真的死了。」
傅燮抬眼望向廣宗城,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乘賊軍大亂發起攻擊?」
皇甫嵩搖了搖頭。
付燮連忙問道︰「將軍莫非認為禮不伐喪乎?他們可都是叛軍,和他們作戰,還講什麼禮?」
劉繼站立一旁,雙目露出一絲難得的謹慎,右手虛指城中說道︰「南容有所不知,自古哀兵必勝,他們現在剛剛死了教主,滿腔悲憤,只恨無處發泄。如果此時進攻,恐怕正撞在虎口!」
南容是傅燮的表字,涼州北地靈州縣人,東漢時期的涼州名士,從穎川起便追隨皇甫嵩討伐黃巾,屢設奇計破賊立功,為人正直敢言,深得軍中jiang士的敬重。
傅燮微微一想,便抱拳說道︰「少君所言甚是!」
廣宗的戰事並未因為張角的病死而變得簡單,相反,正如劉繼所料一般,失去教主的黃巾軍卻格外的勇猛,毫不畏死的狼沖虎突,漢軍的多次進攻,都以失敗告終。
接近月余強攻未果,皇甫嵩終于再次召集眾將,對著眾人說道︰「賊軍怒氣不小,卻因此也帶來了一個大破綻!」
皇甫嵩輕撫長須,繼續說道︰「經過我多次探察,發現他們每日作戰之後都精疲力竭,晚間的戒備卻十分松弛,若是趁夜突襲的話,廣宗必破!」
就在皇甫嵩定計的第三天,半夜的星空暗淡無光,每個士兵的手上都發到了一支枚(形如筷子),將枚餃在口中,便能止住聲音,騎兵的馬蹄也用粗布包裹起來,整個軍中寂靜無聲,這是一場志在殲滅黃巾主力的夜襲。
劉繼抬眼望著面色平靜如常的皇甫嵩說道︰「將軍,該出發了!」
皇甫嵩略微點頭,無數傳令士兵便向著四處飛奔而去,很快整只隊伍便悄無聲息行進,逐漸推進到了黃巾軍的月復地。
數萬軍士整齊的扔下口中之枚,低沉的喝聲沉吟在口中,隨著傳令兵發出指令,數萬人壓抑許久的喊聲終于爆發,震得數里之外入巢棲息的鳥雀齊飛,隨後無數的弓箭手萬弩齊發,直接射入敵營,緊接著前排的刀斧兵砍開營柵。
劉繼隨即一聲大喝︰「眾將士,隨我殺敵!」
劉繼帶著皇甫嵩麾下最為精銳的千余騎兵,躍馬沖入營盤,瞬間從慌亂的大營之中,沖出一條血路,後隊的步兵隨即沿著血路跟上,緩緩向著中軍推進。
血光飛濺,人聲雜亂喧嘩,與其說是戰斗,不如說是屠戮。大批黃巾軍在睡夢中被殺,其余也來不及組織有效陣型反抗,只能隨手就近拿起武器抵抗,然而即便如此,黃巾軍依舊從官軍發起攻擊的拂曉時分一直堅持到當日的黃昏時分。
這一戰,整個黃巾主力幾乎全部被消滅,人公將軍張梁當場陣亡,三萬黃巾被殺或被俘,另有五萬黃巾企圖突圍,在河邊找不到渡船,全部戰死或淹死在河水中。
戰斗結束後的沙場死一般寂靜,劉繼從高處注視著從平原到河邊差不多近十萬具尸體,無論是官軍還是黃巾,就這麼隨意丟棄在四處,鮮血隨著大地流淌,形成一股股小溪後匯入漳水,讓整個河道幾乎被染成了紅色。
就這一瞬間,劉繼猛然發覺,善與惡、兵與賊、正與邪,在死亡面前都變得如此模糊。
如此場面,即便是經歷數十場大戰後,自認見慣了死亡的劉繼,也不由得感到一陣窒息。
他只想完全想逃開這里,回到老家的小河邊,在春風的吹拂下,跳入河水中痛快地洗個冷水澡,然後唱著歌兒在微風中回家。
看著遠處郭典指揮著兵士將張角的棺木抬了出來,用斧頭劈開,雖然已死多時,尸體已經開始腐爛,但刀斧手依舊毫不猶豫的一刀砍下了頭顱,裝入木匣子,快馬加鞭送往京師洛陽報捷。
整個過程儼如一場莊嚴的儀式,劉繼和其他將領站立在凌厲的寒風中注視著這場儀式直到完成,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凍僵了。
作為這場悲劇的主導著之一,劉繼在一次問起了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沒有多余的時間讓劉繼感慨,戰事尚未結束,皇甫嵩兵團還得繼續進軍,在下曲陽又是一場惡戰,殺死了張角的另一個弟弟、地公將軍張寶,至此北方黃巾主力全滅,只余小部黃巾作著頑強抵抗。
就在十二月下旬,南方的戰事終于傳來了消息,朱率軍攻克宛城,追擊黃巾余部至西鄂精山,殺死渠帥孫夏和麾下萬余黃巾兵,剩下的黃巾四散而逃,南陽的黃巾被平定。
至此,整個大漢疆域的黃巾主力幾乎全部失敗,波及大漢八州上百萬人的戰事終于大體結束,剩下的不過是些殘余。
這一場戰斗從開春時節,一直持續到了年底,北方的冬天,天氣寒冷而有有些干燥,潔白的雪花已經開始緩緩灑落,雪花飛落進劉繼的掌中,瞬間融化成一滴水珠,絲絲涼意透過掌心不斷傳來。
「伯才,你說鄚縣也下雪了嗎?」
徐奉雙目一暗,望著遠處的一片雪白的群山,答非所問的回道︰「是啊,快過年了呢!」
他知道,劉繼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