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人統統被隔絕了出去,少年基德恍惚地看著不疾不徐地走近的另一個基德。
視線漸漸朦朧,少年基德的嘴角勾起一抹悲涼的笑。恍惚間,兒時的記憶猛然決堤。
……
那一年,他十歲。
他興奮地佔據了影劇院最前排的中間位置,興奮地望著舞台上方,那個寫著「世界著名魔術師黑羽盜一魔術表演」的巨大的橫幅。
「那是我爸爸哦!」他還記得,那時的他是多麼自豪地向著旁邊的人們炫耀著︰「那個世界第一的魔術師是我的爸爸!」
「我以後,一定會成為像爸爸一樣厲害的魔術師!不,我一定會超越他!」
表演開始,魔術師黑羽盜一一直帶著一副自信的神情,各式絢爛華麗的魔術在他的手中不停歇地綻放著——成群的白鴿,大片的花瓣,飛舞的紙牌……
觀眾在尖叫,他也在歡呼,近乎狂熱地看著那個仿佛掌控著一切的魔術師——那就是……他的爸爸,他一直以來崇拜著的爸爸!
一切的一切,在一聲巨響中化為虛無。
舞台成了火海,那道優雅的黑色身影被烈焰吞噬,爆炸的氣浪一波強過一波。
他被氣浪狠狠地掀飛了出去,狠狠地砸到了牆壁,砸落了地——他被砸得遍體鱗傷。
觀眾四散而逃,尖叫著,哭喊著,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堆廢墟中,仿佛失了魂的他。
不……不會的……不會的!
「爸爸!」
他連滾帶爬近乎崩潰地想要靠近依舊在爆炸的舞台,小小的臉上已經是血淚滿布,可他沒有感到一丁點的痛——所有的痛,都在心髒那里。
「快斗少爺!」寺井管家不知道從哪里跑了出來,心疼地抱起了他︰「太危險了!現在不能過去!」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他不停地掙扎著,不停地踢打著,不停地哭喊著︰「我要去找爸爸!爸爸!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求你……放我下來啊!!!」
「快斗!」
蒼白著臉色的黑羽千影出現,冷著一張臉讓寺井管家帶著他趕快離開。
「我不要!媽媽!我不走!我要去找爸爸!爸爸不會死的,爸爸不會死的!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他被寺井管家死死地抱著,跟著黑羽千影一起逃出了爆炸的影劇院。
他當時哭得很撕心裂肺——他不懂,為什麼平時跟爸爸那麼要好的媽媽現在這麼狠心;他不懂,為什麼寧願為爸爸付出生命的寺井爺爺居然不肯讓他去找爸爸。
「爸爸!!!!!!!」
……
看著依舊靠近的人,少年基德單眼鏡片下的冰藍眼眸漸漸地變地冰冷,握著撲克槍的右手緩緩舉起……
……
回神的時候,他和媽媽還有寺井管家都坐在了警視廳里。
「夫人,經我們判定,黑羽先生他……是由于魔術失誤而死亡。」
「黑羽先生的遺體我們已經找到了,夫人您現在可以去辨認,確認無誤後,我們就結案了。」
他呆呆地听著警官們的話,隱約似乎還听到有人說︰
「這個小男孩還真是可憐呢,這麼小的年紀就沒了爸爸。」
「是啊是啊,這讓他以後可怎麼辦。」
「那個魔術師也真是的,這麼危險又不成熟的魔術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地表演啊!再怎麼說他也有個這麼小的孩子啊!」
「就是說,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一下孩子嘛!」
「幸虧沒有傷到其他的觀眾。」
「希望以後別再出現這麼不負責任的魔術師了!」
「才不是!」他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他是不可能失敗的!」
「快斗……」
「爸爸他不會死!我爸爸他不會死!」聲嘶力竭地沖著警官們大吼大叫,崩潰地抱著自己的頭蹲了下去,喃喃著︰「爸爸不會死……他不會死的……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他不會失敗……他不會死不會死的!」
那個時候的他,就像是瘋子一樣,什麼話都听不進去,只是不斷地重復著「爸爸不會死」這幾個字,不斷地流淚。
是黑羽千影的一記耳光打醒了他。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他被這記耳光狠狠地打到了一個女警官的腳邊,唇角都裂開了,有血的腥味在嘴巴里蔓延。
「快斗!」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的媽媽一臉決絕︰「你清醒點!你爸爸他……已經不可能回來了!你要接受現實,面對現實!好好地……活下去!這樣又哭又鬧的簡直是丟盡了你爸爸的臉!」
……
唇角邊的笑意更深,右手依舊在緩緩舉起,握緊了手中的撲克槍。
他已經接受了,他已經面對了。
從那之後,他沒有再在別人面前哭過一次。不管對著誰,他永遠都是笑的沒心沒肺,永遠在搞著無聊的惡作劇。
媽媽和寺井爺爺離開之後,他已經習慣了——自己起床自己煮飯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掃房間。
更習慣了每天放學回家之後先在玄關歡月兌地大喊一句︰「我回來了!」
然後踢掉鞋子跑進屋子再人格分裂一樣地緊跟一句︰「歡迎回來!」
瞧,他接受現實接受得多徹底。
那麼……
猛然扣下撲克槍的扳機,一張紅心k釘在正在向自己走來的基德的腳邊︰「站住。」
基德確實停了下來,但依舊保持著撲克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彎腰,撿起了腳邊的紙牌。
少年基德現在總算知道了中森警部看到自己一臉無所謂的笑容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恨不得,沖上去撕爛那張臉。
「快斗……」
怪盜淑女想沖上去將他摟在懷里——她的兒子不應該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的兒子應該是不知愁為何物不會退縮不會害怕的讓她驕傲的怪盜基德!
「喂……黑羽……」
「呵……」沒有理會身邊伙伴們的擔心,少年基德自顧自地笑開,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聲調——專屬怪盜基德的聲調。
「你知道嘛,你在我心里是什麼樣的存在?」
「就像神一樣就像信仰一樣,比天還要高大的存在。」
「我把你當神一樣崇拜……在你出事的那天,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感覺?」
「我的天塌了,我的信仰倒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你知不知道?!」
歇斯底里地沖著對面的基德大喊著,手中的撲克槍依然緊握著︰「強逼著我面對那個殘酷的現實,又為什麼非要在我接受了現實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偉大……」
「發現了那個密室之後,穿上這件衣服,讓怪盜基德再次活躍在大家面前……」
「我把中森叔叔玩得團團轉把青子她們騙得團團轉,我讓那些警官都恨透了我這個裝模作樣的小偷。」
「我不止一次地內疚過不止一次地想放棄,可每次,我都告訴自己——我不是在耍他們,我是擔負著重要的使命,為了我的爸爸為了將害死我爸爸的罪魁禍首繩之以法,我別無選擇。」
「可是……」
少年基德突兀地摘下了右眼上的單眼鏡片狠狠地摔到了對面基德的腳邊︰「我自以為是的付出自以為是的堅持其實什麼都不是!」
「不過是一個笨蛋被你們設計然後像個小丑一樣地演著你們寫好的劇本!」
「這個鬼東西還給你!」
「怪盜基德這個名號……我黑羽快斗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