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日頭偏西,漸近黃昏。
未央無奈,隨著徐三來到了城主大人的住所,決定休息一晚在做打算。
城主大人姓吳,很是熱情招待兩位,未央也不瞞身份,將自己是女兒之身光明正大與城主說了,吳城主更是連連稱贊巾幗不讓須眉,席間城主夫人頻頻向瑾鈺暗送秋波,酒醉後更是袒胸露乳,毫無一點身為人婦的矜持。
半夜未央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而另一個房間的瑾鈺也一夜未眠。
第二日,未央早早便起,用過早飯後,來到了病人的住處,跟徐三所說的差不多,每個人精神萎靡,屋里一陣陣惡心的腐酸臭味直往鼻子里鑽,空氣不流暢,窗戶緊閉視線昏暗,湊著從屋頂閃落下微弱的點點日光,依稀能便得牆角蜷作一團的是幾個驚慌失措的小孩,而緊跟著不遠處是幾個上了年紀的大媽老伯,看樣子已是大限將至,而另一邊十幾個年輕男女其中有幾個痛苦哀嚎著,時不時抓撓身子。
未央轉頭,「為什麼不給他們看病?」
徐三哆嗦了下,雖然跟前的女孩還不及笄,像是黃毛丫頭,但是那雙犀利的眼神卻怎麼也不敢讓人直視,恍惚中與生俱來的天之驕女的氣勢渾然天成,讓徐三在內心里不得不膜拜再三,眼前的女孩惹不起啊!
「他、他們是流民!」徐三完整說完一句話後,瞬間壓力驟然聚升,腦門冷汗淋淋。
通過兩日觀察,徐三這人不卑不亢,憨厚可敬,雖然對徐三尚有些好感,但不排除未央善心大發,這事做的實在有欠妥當。
「照你這麼說,是城主大人不給他們看病咯?」一旁許久不曾開口的瑾鈺突然出聲,他不說話,未央差點忘記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完全無視了身邊抱劍的瑾鈺,把他當成了木頭樁子。
要是瑾鈺知道未央無視他的話,非得把她按在牆上使勁吻個夠,讓你老是無視我!
徐三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看了看眼前兩人的目光,咬了咬牙決定還是說出了實話,「城主大人不是那樣的人,城主是個好人,在瘟疫沒來之前,俺們離城是附近最富饒的城鎮,去年鬧干旱,來了更多的災民,城主大人都一一妥善安置了,不僅把倉庫的糧食都拿出來分給了他們,還給他們蓋了臨時的房子,讓居無定所的流民都在離城有了自己的家,所以俺們城主大人是好人,你們不要亂說!」
徐三胡亂擦了一把眼角的晶瑩,繼續說道,「都怪這該死的瘟疫,害的鎮上的人都死光了,俺們城主大人有心無力,鎮上所有的藥館醫館能用的藥材全用了,可是這病就是不見好,反而死的人更多了,徐三本來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是…」說到這,眼前魁梧的男子再也忍不住,轉過臉哽咽起來,先前小聲,後來嚎啕大哭。
未央嘴角直抽,捅了捅有些震麻的耳膜,這哭聲簡直就是酷刑啊!
瑾鈺體貼,也不知從哪變出來的棉花,一手一只直接塞進未央的耳朵,瞬間世界安靜了。
徐三撲在兄弟身上哭個沒完,這邊未央和瑾鈺開始動手收拾這個藥廬,瑾鈺有武之人動作比未央快,听完未央的吩咐後,心甘情願打起了下手。
里面的人起先不知未央等人是做什麼的,還以為官衙來抓他們生焚,都抗拒著不配合,躲藏在後,後來看眼前一男一女的樣子不像衙役的裝扮,看那女孩的打扮像是郎中,其中有個膽大的男子顧不得其他上前跪在未央的跟前,緊緊抓住未央的裙擺說道,「您是郎中吧,求求您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啊!」
徐三早已不再哭泣,擦擦眼淚,安靜站在一旁听候指揮,這時看見有人上前拉扯未央,氣憤不已,正要上去踹開,瑾鈺也緊皺眉頭,正要開口。
未央擺擺手,微笑著指著一旁的桌子說道,「你們排成隊,一個一個來!」
男子听到這,興奮地朝後面的親人叫道,「鄉親們,這下我們有救了,我們不用被活活燒死了,她是郎中,她一定會救我們的!」
後面的人一听這話臉上都綻開笑容,陰雲頓時散去不少,人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未央本想開口解釋,後來面對人們渴望的眼神時,猶豫了沒啟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人們的自覺地排成隊伍,未央利用簡單的望聞問切觀察著每一個病人,用筆墨一一記下來每個人的癥狀,輪到有個孩子時,睜著小鹿般大大的眼楮依著身後的婦人,沒有伸出手臂。
未央溫柔笑著示意他伸出胳膊,他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問道,「我、我們真的不會被燒死?」
笑容僵在嘴邊,瞬間展開說道,「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們的!」
身後有個漢子不確定開了口問道,「你一個黃毛丫頭真的會看病嗎?」
听到這,瑾鈺也不免皺起了眉頭,手中的劍望地上一置抬眼朝那男子怒目而視,男子嚇得望身前婦人後頭躲了躲,低著頭不敢直視。
這句話無疑在眾人的心里泛起了漣漪,紛紛低語議論起來。
未央也不言語,微笑著收拾著藥箱,看樣子打算收工回家,最早那個開口求救的男子見樣連忙上前解釋,「未大夫不是我們不相信你的醫術,我們大伙都被這瘟疫給嚇著了,所以才會有此一問,希望未大夫不要見怪!」
徐三氣憤不已,暴脾氣上來,二話不說就將那男子踢到在地,怒吼道,「你他娘的屁話真多,未姑娘給你們看病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再糾纏不休俺直接派人將你們都活燒了!」
听到這話,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出,哆嗦著紛紛後退,乞求望著未央。
未央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了起來望著眾人說道,「你們若想活著就听我的,若是不想活了我何必要如此吃力不討好?」
醫生最煩的一件事就是病人不肯配合,沒有求生意志,徐三這句話倒是起了一個威懾,之後眾人倒也安靜了下來,配合著瑾鈺的差遣,紛紛將藥廬里里外外打掃得煥然一新。
而未央則將自己關了起來,搗鼓起那些瓶瓶罐罐,翻找著這方面的古典醫書,看有沒有進一步的突破和發現。
直到晚飯天黑,未央這才皺著眉頭從小黑屋里出來,喃喃自語,瑾鈺從懷中掏出饅頭,遞給未央,「一天沒吃了,吃點東西吧!」
握著帶有余溫的饅頭,未央還真有些餓了,于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瑾鈺忍不住嘴角上揚,而不遠的徐三看見未央出來,二話不說遞上自己的水袋,憨笑著模模腦袋說道,「俺們農村人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未姑娘在里頭待了一天,要是不嫌棄就用俺的水袋吧!」
未央莞爾,點點頭,接了過來,就著水袋昂著頭咕咕喝了起來。
瑾鈺可不高興了,雙眼直射徐三,直接將徐三劃為仇人的範圍,徐三渾然不知,笑嘻嘻看著未央,直接無視了瑾鈺。
吃飽喝足後,未央前去檢查了一遍爐子上的湯藥,這才娓娓道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這藥廬里的人只是得了平常的傷寒,身上也沒有那些奇怪的黑色斑點,吃幾副藥下去就應該無事了,並不是所謂的瘟疫,可是那日我們在城門外見到的那些人的確像是得了瘟疫,據我所知這種黑色斑點叫尸斑,據我多年的經驗,尸斑只有死人身上才會有,所以這些人身上長的這些東西應該是踫觸了死人的東西傳染所致,像這種大批傳染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眾人听後紛紛皺起了眉頭,只有吳城主的臉色稍微一愣,隨即又皺起眉頭望向一旁的徐三,而這輕微小動作卻落在了瑾鈺的眼中,望著吳城主若有所思。
未央也不知突然想起什麼,起身背著藥箱,奪門而出,瑾鈺閃身跟上。
「二位,這…」吳城主張了張口,望向一旁的徐三,徐三連忙撿起身旁的大刀,邊走邊回道,「城主大人,未姑娘一定是想起什麼地方遺漏了,所以才會如此,俺跟上貼身保護,以防發生什麼意外!」
「好,一定要好好保護未大夫啊!」話還沒說完,徐三連影子都沒了。
城主大人垂下了手掌,嘆息著望了望簾後的妖嬈的身影。
未央風風火火一路小跑,來到了今日的藥廬,眾人還在疑惑未大夫此時怎會過來,冷不防被跟在身後的徐三撞個了底朝天。
「你他娘的瞎了眼,沒看見老子在趕路嗎?未大夫人呢,你們有誰看見了!」徐三翻身爬了起來,連灰塵都懶得拍掉,連忙問道,
眾人指了指後院,徐三連忙扒開眾人,急忙朝所指的方向跑去。
果然,來到後院就看見井邊那一襲白色的人兒,正在低頭搗鼓著手中的東西,身邊抱劍而立的男子不是瑾鈺還能是誰。
徐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憨笑著湊到未央的跟前,「未姑娘,有什麼需要俺幫忙的嗎?」
湊著月色未央正在搗鼓著手中的銀針,突然一張放大的髒臉湊在了跟前,嚇得手中的東西全招呼了上去。
徐三哎呦一聲翻滾到了一邊,未央嚇得一**坐在了地上手撫著心髒的位置,三魂早去了兩魂半,而瑾鈺抱起劍看著徐三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嗤笑了下。
就這樣,還跟我爭!
「徐、徐三?大半夜的你想嚇死我啊!」
徐三連忙爬起,雙手尷尬著也不知放哪好,低著頭不敢看未央,隨身攜帶的大刀早已滾落在一邊,臉上灰塵水什麼的亂七八糟都看不清原來面目,像是剛從泥里面打滾了一圈回來,「俺、俺不是故意的!」
未央翻了翻白眼,于是撿起地上的瓶瓶罐罐繼續搗鼓,「去找燭火來,太黑了,我看不清!」
徐三立馬喜逐顏開,抹了抹臉,「好,俺這就去!」
「戲看完了吧,去西邊破廟那幫我帶一瓶井水回來!」未央低頭動作著,突然出聲,瑾鈺嘴角抽搐,這丫頭片子還真把我當成屬下來回使喚了,心雖有不甘,但還是情願自己跑這麼一趟。
兩瓶井水,未央來來回回試了很多遍,都顯示無毒,有些喪氣,這古代也太落後了吧,沒什麼實驗儀器之類的,要是又該有多好,種種跡象表明,問題出自這水,應該是細菌感染,不然為何唯獨藥廬這幾十人沒有事?可是沒有十足的證據未央也不敢斷言。
這時早上不願配合的小男孩手中抓著一個青蛙,正和幾個小孩子逗弄著,未央眼楮一亮,低頭在徐三耳邊說了幾句,徐三點了點頭小跑而去,不一會兒抓了一大包鼓鼓囊囊的東西,笑臉盈盈遞給未央,「夠不,不夠俺再去抓點!」
瑾鈺看著那包東西,渾身像是被貓撓似的不自在,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未央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他也有怕的東西啊!
徐三不明所以,撓了撓頭問道,「未姑娘,瑾公子是不是尿急?」
噗嗤!未央再也忍不住在地上滾了起來。
徐三月兌線,腦袋上頂起無數的叉叉,他的溫軟嫻熟的未姑娘啊~
過了一會,果然不出未央所料,那兩只喝了不同井水的青蛙果然起來反應,一只依舊活蹦亂跳,而另外一只四腳朝天昂著肚皮,口吐白沫。
徐三眼楮一亮,指著青蛙叫道,「死了死了!」
未央捂了捂耳朵,不悅的吼道,「閉嘴!」
眾人紛紛被徐三的大嗓門吸引而來,自覺地圍成了一圈看著。
「這井水果然有問題,徐三你知道西邊破廟的井水源頭出自哪里?」未央抬頭問向一旁哇哇大叫的徐三。
徐三想了想,一拍腦門,「好像是城門外離城河,離城河上游是…是七里江!」
七里江?未央想了想開口說道,「明日你派人去七里江附近打撈,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其余人都散了吧!」
說完站起身,突然一陣眩暈,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也不知何時回來的瑾鈺伸手一撈,緊緊將未央擁在懷中,皺著眉朝懷中的人兒看去。
徐三見樣嚇得六神無主,哆嗦著朝瑾鈺問道,「未姑娘這是咋了?」
瑾鈺彎腰抱起未央邊走邊說,「大概是這幾日累著了,休息一下應該無妨!」
听到這,眾人才落了心,紛紛散了去,唯獨瑾鈺眉間那一縷憂愁遲遲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