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大門,繞過寬闊的影壁,就是巨大無比的練武場,往西、往東、往南就是一座座院落,旌旗隨風嘩啦啦招展飄搖。
這練武場太大了,說一眼望不到邊有些夸大,但遠處殿堂上的大瓦,以阿錯的視力,也只能看到灰蒙蒙模糊一片。
「果然是中土第一、天下無雙的誅邪聯盟,太壯觀了。」常有水感嘆道。
「可是怎地,我那武館跟這一比,像他娘的螞蟻窩一樣。」武大郎大眼睜得溜圓。
「師傅你小點聲,這麼多人呢。」估計是一個七星武館的女弟子見自己師傅像個土包子似的大驚小怪,有些羞愧。
「人多怎麼了?小五你這是什麼意思?」武大郎有些不樂意了。
阿錯看了看這小五,長得眉清目秀的,跟筆架山上的五姑娘沒有可比之處。
小五道︰「我是怕師傅說多了話,沒水喝。」話雖然很柔弱,卻也並不膽怯,看來平時也甚得武大郎寵愛。
武大郎表面大大咧咧,也並不憨傻,怎麼會不明白弟子的意思,也就順坡下驢,胡亂嘟噥了兩句誰也不懂的話。
「阿錯館主,你是隨我們一起觀禮,還是去拜見趙盟主。」
阿錯想了想道︰「今天如此繁忙,趙盟主哪有閑暇理會我,我就隨兩位館主先觀禮吧。」
「老弟這就對了,走,中間沒人,咱們去找個好地方看個清楚。」武大郎一揮手就要往里闖。
常有水急忙攔住︰「武老弟不可。」
「怎地?」
「武老弟,這中間你看著空,其實一部分那是給聯盟弟子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是給德高望重的人預留的位置。我們就在邊上,隨著找個位置看看就行了,你看看其他人,不都是這樣?」
「是啊,師傅,你看誅邪聯盟維持秩序的弟子的架勢,就是禁止不相干人進去,咱可不能自找沒趣。」小五也笑嘻嘻道。
「你這死丫頭,叫你一說師傅成了什麼不相干的人,你師傅我怎麼也是一館之主吧?離德高望重也不遠了吧?這誅邪聯盟也是的,一點經驗都沒有,應該把每一家來賓的位置都安排好嘛,直接領來就坐就行了,搞得這麼亂糟糟的。」武大郎很不滿意,但還是隨眾人在旁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阿錯笑嘻嘻地,東張西望,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常有水、武大郎聊著,做一個旁觀者真是放松。
人員快速增多起來,不僅有不少武林人士,還有很多達官貴人、文人名流,不過這些人大多被聯盟弟子恭敬領著直奔貴賓席,又讓武大郎低聲抗議待遇不公。
這中間,還有更大氣派的,坐著大轎,有的騎著駿馬,被一群盔甲鮮明的官軍護衛著直奔後院而去,不知是何方神聖。阿錯對帝國禮制也不懂,分辨不出來,似乎中間也看到過熟人,但也拿捏不住,也沒放在心上。
海朵朵他倒是看見了,領著幾個同門弟子跑來跑去,指手劃腳,像只花蝴蝶。阿錯笑看著,卻也沒有打招呼,知道她是個忙人。上次阿錯受傷海朵朵也就照顧了他一天,就被老爹海連口派人叫走了,誅邪聯盟這一段成立、比賽事情一個接一個,作為副盟主的女兒,功夫又好,自然少不了差事。
空氣中飄來一股幽香,很熟悉的香味,卻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阿錯隨意看了一下,發現兩個人並肩走過來,一個風擺楊柳妖嬈嫵媚,阿錯識得是對自己很是友善的凌波仙子英櫻,和他同行的就更是一個熟人,卻是好久不見的金官金大少。兩人走在一起,倒也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儻、郎才女貌,惹人艷羨。
阿錯心里有些酸酸的味道。他並沒有對英櫻存有非分之想,但一個如此嫵媚動人的美女平常親熱地叫自己阿錯哥哥,此時卻和另外一個英俊的男人在一起,心里未免有些不舒服,這是男人的通病,小小阿錯自不能免俗。他把頭低了低,兩個人說笑著從前面走了過去,武大郎和一群七星武館、安民武館年輕的門人弟子,眼楮不住地盯在英櫻的窈窕身姿上,雙目如天氣般火辣辣地熱。
「身材真夠味啊,嘖嘖嘖!」這武大郎為老不尊,雖然一把年紀,看見美女如斯,忍不住感嘆道。
「師傅,你說的什麼話?小心點讓人家听見。」這小五甚是著急,看見自己師傅的胡言亂語,有些替師傅害臊,又擔心被別人听見惹事。
「去,你這個死丫頭,淨會挑師傅的的毛病,我說說……」
話沒說完停住了,原來英櫻听見好像和自己有關的動靜,忍不住回頭瞟了一眼,想看看是誰這麼不開眼,敢在聯盟內不三不四,嚇得剛要抬頭的阿錯趕緊把帽檐壓得更低。
「你是那個武館的?」英櫻款款走回來,站在武大郎的桌子前,剛才還面如春風,此時已粉面含霜。
「我是七星武館的館主武大郎,姑娘莫非認識在下嗎?請問姑娘貴姓?」武大郎站了起來,趕緊和美女搭訕。
「你剛才說的什麼,能重復一遍嗎?」
「我說的什麼?哦,我贊嘆姑娘美貌,身材夠味,我是個人家說的莽夫,心里想的卻表達不出來,不太準確,不像那些酸文人,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請姑娘多多諒解。」
「你!」英櫻氣得柳眉倒豎,嗆啷一聲拔出劍來看著桌子後邊的武大郎,「你這狂徒,本姑娘也是你可以風言風語的嗎?」
「英櫻師妹,怎麼回事?」金官一看英櫻劍拔弩張的,趕緊走了回來。
「哼,這個什麼館主,竟然敢對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這位姑娘,這位金少俠,我這位兄弟是個粗人說話沒有遮攔,但他也沒有惡意,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代他向你道歉。今日乃是貴盟吉日,切莫因為一點小事影響大事。」常有水趕緊站起來打圓場。
「我錯了嗎?我不過是……」武大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五拉住不讓說了。
「竟有這等事!有眼無珠的東西,敢對我英櫻師妹無禮,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金官也順手抽出了寶劍,直接就刺了過去。
「黃毛小兒,你也敢和我動手?」武大郎也火了,他是一館之主,哪里會把一個年輕後輩放在眼里,也拔出寶劍,就要和金官打起來。
「住手。」常有水先喝住了武大郎,又轉向金官低聲道︰「金官少爺,你切莫動手,我們是自己人,七星武館和安民武館你沒有听說過嗎?」
「誰和你是自己人,你躲開,先讓我砍了這個死胖子。」金官急于在英櫻面前表現自己,根本沒有細想常有水的話,對開桌子就要上前。而武大郎听常有水說面前之人是叫什麼金官,也不由愣了一下,趕緊往後退退。
「金師兄,好久不見。」阿錯把帽檐一掀,站起來沖金官呲牙一笑。
「誰?阿錯?」金官吃了一驚,手也停下來。
「正是師弟我。」
適才阿錯一直在暗笑,這個武大郎真是個惹禍精,簡直和自己有得一比。但看此時鬧得不可開交,隨時可能大打出手,不論如何,自己也是和他們一路走來的,大小好歹也算是個館主,總不好意思置身事外,只好勉強站出來。至于站出來後會有什麼個結果,他也心里沒底。
金官打量著阿錯,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按照他的性格,自然是恨阿錯的,也曾一再想取阿錯的小命,只是前一段遇見哈里斯時,阿錯好歹也算救過他,救命之恩他還是知道輕重的。恨依舊未除,中間又夾雜了其他因素,尤其阿錯最近風頭甚勁,京城中傳為除惡重情的英雄,讓他心中嫉恨交加外帶忌憚。
「阿錯……館主,是你,你也在這里?」英櫻驀然驚喜叫了一聲,只是稱呼上把哥哥換成了館主,像是有所顧忌。
「英櫻姑娘好。」阿錯沖英櫻微微一笑,「這位武館主有些心直口快,不是有意得罪姑娘。而且你看,不少人圍過來了,今天是貴盟的好日子,恐怕鬧起來不太好,請英櫻姑娘大人大量就此罷手,你看如何?」
「這……」英櫻猶豫了一下,接著銀牙一咬,「好吧,既然阿錯館主你開了口,此事就此作罷。哼,姓武的,這次算你運氣。阿錯哥哥,小妹還有事在身,不能陪你了。」見常有水正趁機低低給金官說著什麼,英櫻對阿錯嫵媚一笑,回頭看看金官,「金官師兄,我們走。」
金官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再糾纏,揮手讓周圍的人散開,沖阿錯深深看了一眼,急忙跟著英櫻去了。
「這次之事多謝阿錯館主了,沒想到你和凌波仙子如此熟悉。」常有水依然水波不驚風輕雲淡。
「常館主客氣,既然我們坐在一起,自應相互幫助,何況這事可不是我的功勞。」阿錯也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常有水,常有水視而不見,一笑作罷。
「看見年輕小哥就哥哥哥哥叫得肉麻,輪到我這兒就成了不三不四,還有天理沒有?」臊眉耷眼的武大郎滿臉悲憤,再加上小五幾個弟子埋怨,肚子一鼓一鼓的,大生悶氣。
這時,大門口一陣大亂,有聯盟弟子跑來跑去,還有的直接跑到了里面稟報。先到的上千外門群雄都瞧了過去,很快,在四五個聯盟弟子的引領下,幾撥人馬昂首闊步闖了進來。
頭一撥的首領是阿錯見過的馬拉斯基將軍,他身後跟隨了二十幾位羅斯人,個個鼻子筆直高挺、金發碧眼、身材高大,腰佩長劍,即使其中兩個女子身材也和阿錯不相上下,濃郁的香味隨風波動,充滿了異域風情。
第二撥是夜重國的佐佐木純一郎帶領,二十幾個人除了佐佐木純一郎外,一色的小矮子,有的蓄著小胡子,長發後辮,黑衣白褲,腳下草鞋。
第三撥的頭領阿錯卻沒有見過,是一個大絡腮胡子,帶著突厥的二十多個人,扭著寬松的胯部,東張西望,雄赳赳地跟在最後。阿錯的便宜兄長哈里斯卻沒有見到。
羅斯和突厥的隊伍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有由兩部分組成,盔甲鮮明、步伐一致、神情沉默的佔少數,明顯是正規官兵或高級軍官。大多數則是殺氣騰騰的武林人士,一個個挺胸腆肚,眼中精光四射。
佐佐木純一郎帶領的則是清一色的夜重國武士,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的胖子甚是醒目,一臉橫肉,雙目凶光四射。
這撥囂張跋扈的夷域人一進來,中土不少武林人士都露出了仇恨的表情。但這些夷域人毫不在乎,尤其羅斯人撇嘴瞪眼,睥睨之意毫不掩飾。
等到這些人奔到了前台貴賓席,竊竊私語嗡嗡而起,猛然一聲炮響,將猝不及防的眾人震了一下,定楮看去,一隊隊的聯盟弟子魚貫而入,很快達到數千人,佔據了主台前面的大片空地,舉目望去,一片蔚藍之色,頗為壯觀。
接著又是連珠幾聲炮響,在誅邪聯盟眾長老、堂主的簇擁下,一批達官貴人從後院出來,也進入早已安排好的貴賓席位。
轟隆隆大門關閉,負責接待即維持秩序的聯盟弟子各就各位,寬闊無比的演武場上逐漸安靜下來。
三聲炮響之後,海連口從主席台上站起來,他先拱手致意,隨即雄厚宏大的聲音回蕩在空中︰
「諸位,‘中土十杰’封號大典即時開始,有請本盟趙盟主。」
誅邪聯盟弟子的歡呼聲如炸雷般響起,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緩步走到了前台,他微一擺手,全場馬上寂靜無聲,這位趙盟主同樣拱手致意,然後是一番例行說辭︰「諸位貴賓,諸位武林同道,本人誅邪聯盟盟主趙光,首先老夫代表本盟對各位的光臨深表感謝,本盟不勝榮幸……」
阿錯沒有細听趙光說些什麼,一直在打量著這個不僅在江湖上、就是在帝國朝政上也舉足輕重的人物︰身高六尺半,高而不胖,方面大耳威風凜凜,如一頭猛獅般,不像阿錯想象中絕世高人的清瘦飄逸、淡然出塵。
尤其是這趙盟主的一雙虎目,深邃而明亮,即使阿錯離得很遠,這雙眼楮掃過來時,阿錯心頭一震,感到自己被看個清清楚楚,壓力迫人,他還從沒有這種感覺,這位趙盟主久享盛名,果然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
阿錯只顧瞎想了,趙光已經退後,十個年輕人站在了台上,個個氣宇軒昂、昂首挺胸,一臉的自豪。這十個人有些阿錯認識,星極宮的公孫瑾、催名桂,黃鶴派的孟非、英櫻,峻極派的風雙歸,落雁派的陳青,玉皇派的杜宇,李家堡的李天英,丐幫的蔣正。有些從未見過,正想問問頗有見識的常有水,卻見一個不男不女的人走了出來,他雙手捧著一塊黃黃的東西,剛說了一句什麼,全場嘩啦聲大作,達官貴人和誅邪聯盟的弟子都跪了下去。觀禮的群雄猶豫著,一些人也跪了下來,另外一些人則蹲在地上。
至于包廂里的特殊貴賓是什麼樣子,後面的人可看不清楚。
「這是宮里的公公,要宣聖旨,趕緊跪下。」常有水吩咐弟子。
「真霉氣,江湖聚會這些這些閹人湊什麼熱鬧!」听這武大郎的嘟噥,阿錯暗笑著蹲在桌子後面,一看武大郎也和自己一樣,其他人倒是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離得遠,那太監尖細的聲音像一只蚊子哼哼,阿錯一句也沒有清楚。只見台上的那十個年輕人都跪在地上,幾個太監穿梭者將一把把寶劍遞給他們,公孫瑾等人趕緊叩頭謝恩。
阿錯這時又發現這十人服飾和其他誅邪聯盟弟子有所不同,雖然也是藍色,但顏色偏深,袖口上似乎加了一些黃色瓖邊,因為離得遠看不真切。
「御賜寶劍,無比榮耀,帝恩深重啊!」不知誰在輕聲感嘆,听不出來是贊嘆羨慕還是嘲諷。
過了一會,大家都陸續起身坐在椅子上。
低低的咒罵聲不時傳來,阿錯周圍這些人,多是江湖上野馬一般四處闖蕩的漢子,平時很少和官府打交道,放蕩不羈,獨來獨往,最煩這些繁縟禮節,更不願意輕易低頭。
「誅滅邪教,保國安民!」台上突然有人大喊,好像是公孫瑾的聲音,台下數千聯盟弟子隨即振臂高呼,響徹雲霄︰「誅滅邪教,保國安民!」
阿錯突然醒悟到,誅邪聯盟已經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而是官府和武林結合在一起為了消滅邪教而產生的強大勢力,已經不是一般江湖門派能夠相比和招惹的。
「為了感謝諸位賓客的光臨,下面請中土十杰每人為大家表演一套劍法。」一個渾厚不失清越的聲音將典禮議程進行到了下一項,卻是阿錯好久不見的原峻極派掌門風正源代替了海連口。
風正源的出現讓阿錯心里微起波瀾,一聲黯然嘆息響在心底,他壓抑著這種讓他不快的思緒,盡量把心神放在即將進行的劍法演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