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雅夫對跪著的張媽說︰「張媽,你把地上碎東西掃干淨帶孩子們出去,這沒你事了。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張媽手忙腳亂的收拾完帶孩子倉皇離去,她覺得今天吃力不討好最無辜。客廳里只剩下歐陽雅夫和上官露兩人,空氣驟然緊張起來,上官露今天大著膽作了回主,把姨媽和一個陌生的老頭帶了回來,而且理直氣壯,姨媽在白府受盡磨難,作為佷女豈能無動于衷,相信丈夫不會怪罪,這回看到他緊繃著臉膽怯的站了會,說︰「雅夫,我替您再沏壺茶去吧?」歐陽雅夫冷冷地說︰「不用,你站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上官露走過去望著他,雙臂僵硬的垂于兩邊听訓,很安靜,突然香案上的那只法蘭西台鐘敲響了,她猜想是六點鐘了,平時丈夫半小時後回家,她會去廚房吩咐晚上的菜準備的如何,雖然丈夫吃飯時也不同她說話,吃完不是抱著關潔的女兒,就是去二媽的房間喝晚茶,她呆呆的坐在客廳里管著的三個孩子看二媽衛生間走進走出準備洗澡水,仿佛丈夫回不回來跟自己沒有絲毫關系,可是她仍然一如既往照顧好丈夫的那頓晚飯。
歐陽雅夫慢吞吞說︰「你現在的本事見漲,可以自說自話讓外人住進來了,歐陽公館是你上官露在當家是不是?」
上官露忙解釋︰「雅夫,事情是這樣的……」她把二媽剛才的陳述又倒了遍,說,「姨媽現在跟這個老頭結婚了,姨媽過來他自然要來,總不能夫妻分居,這多不盡情理?」——她還想建議歐陽雅夫抽時間去找白敬齋商量贖郭老頭出來,歐陽雅夫噌的站去身,額頭暴出青筋。
「夫妻分居」這四個字深深的刺痛了歐陽雅夫,他觸景生情想起下午見到的關潔,一年多的漫長歲月讓兩個相距不遠的人宛如隔世,思念成了他睡夢中唯一的安慰,他們各自坐在一張長桌的兩頭對視著,相互感受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歐陽雅夫很想問她監獄里的生活如何,又開不出口來,這仿佛是明知故問的廢話,這種地方男人進去越來越壞,女人進去淑女也會被當作****看待。事實上也真是如此,關潔在監獄里的惡劣狀況,比看守所里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同監的女犯要欺負她,值班的女獄警也常常拿她發泄情緒,有時伙同男監的獄警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奸污,她習慣了,知道如何用沉默來保護自己。探監結束時,歐陽雅夫抱著她哭了,而關潔卻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麻木的站著讓他抱,抱完了徑直跟著獄警離開,頭也沒有回,這一刻歐陽雅夫唯有自責。這回他被上官露無意中觸到了痛處,怒不可遏的揮手就給她一個巴掌,大聲呵斥道︰「你還敢嘴硬?沒把你休掉算對你客氣的,居然還往家里給我找了個長輩回來,我真想讓你們全部滾蛋,別一個個在我這白吃白住沒有用處。」
姨媽也看出歐陽雅夫似乎不怎麼喜歡她和丈夫留在這里,過去在關阿狗的問題上她當著面說過狠話,覺得應該先去說說軟話現在認過錯,讓他消消氣,走到客廳門口就听到歐陽雅夫的咆哮聲,傷感情的話全听到了,她不想連累佷女,趕上郭老頭說︰「老郭我們走,不住這了。」二媽茫然地問︰「怎麼了?」姨媽眼淚汪汪地說︰「也許我本來就不應該答應露露來這里,走。」說完拖著郭老頭就走,直接往大門走去,郭老頭是沒有主意的人,不管到哪里,只要姨媽在他都一樣,二媽攔不住干淨跑到客廳去叫上官露,上官露捂著被打紅的臉跪在地上,歐陽雅夫走來走去余怒未消的樣子,二媽也顧不得了這些跑進去就嚷道︰「不好了,姨媽拉著那老頭回去了。」上官露跳起來問︰「出啥事啦?他們人在哪兒?」二媽並沒有把姨媽要走跟歐陽雅夫聯系起來,著急地說︰「我也不知道啥事,這回怕出公館了,你快去吧。」歐陽雅夫也莫名得很,跟著上官露追出去。
「姨媽,姨媽……」姨媽和郭老頭已經走出歐陽公館,上官露邊跑邊喊,將她攔住,問,「姨媽你這是干什麼?」
「沒什麼,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姨媽繃著臉瞄了眼正走過來的歐陽雅夫道,繼續往前走,上官露發急了,大聲說︰「姨媽,我們好不容易打破頭的逃出來,你說回去就回去,到底發生什麼了總得有個理由吧?」她問郭老頭,「姨夫你說。」郭老頭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結結巴巴著,歐陽雅夫脾氣歸脾氣發,那是跟自己妻子,對外人也拉不下臉面,走過來問︰「姨媽既然來了干嗎又要走?留下吧,我們都是自家人。」二媽上來勸道︰「就是,主人已經答應了你還離開做啥?對了,趕明兒讓他去白府交涉把你老公贖回來就行。」郭老頭弱弱的拉拉姨媽衣裳輕聲說︰「留著別走了。」
姨媽徹底傷了心,認為歐陽雅夫剛才的挽留是虛偽的,朝著郭老頭發火說︰「留什麼留,我可不想白吃白住!」
歐陽雅夫听出來了,那是他剛才對太太說過的話,尷尬地笑笑說︰「誰說你白吃白住啦,二媽要帶孩子忙不過來,我正缺一個她的幫手,你那個——」他指指郭老頭姨夫叫不出口,拖著長音說,「他也可以在我這干干雜務嘛。」
姨媽去意已決,本來她對歐陽家就有意見,尤其關潔砸死了關阿狗咽不下這口氣,下午被佷女硬是拉來很勉強,當她偷听到歐陽雅夫傷感情的話時,猛然覺得自己不應該留下連累了佷女,回到白府雖然日子苦了些,還要不斷的遭受程姨太的羞辱,但這種痛遠沒有遭自家人當面客氣背後白眼讓她無法承受,此刻她心里有一股子氣,那不是為自己,而是在替關阿狗爭志氣。她抱住上官露說︰「露露,姨媽真的走了,你好好的生活,有空多來看望姨媽,姨媽就很知足了。」說完推開她,噗嗤一聲要哭又克制著向前走去,郭老頭搖搖頭尾隨著。
上官露要追過去被歐陽雅夫攥住,她拼命掙扎,歇斯底里地喊道︰「姨媽……」
七點鐘的時候,白敬齋在家吃晚飯喝酒解乏,程姨太作陪,正在說下午姨媽的事,白敬齋數落道︰「你呀,真是吃飽了沒事干,人家要走就走好了,你還怕找不到人在我這干活?還有那個老郭,跟了我二十多年,年紀一大把什麼事也干不了了,我正愁過幾年他癱在床上我還得養老送終,現在他要走不是正好?那張狗屁契約是民國初年那擋子事兒,現在是汪主席的民國,不算數的。」程姨太掘了個嘴不服氣地說︰「那就這麼便宜他們啦?你沒看下午她們三個多凶啊,還舉著 子打人。」白敬齋不耐煩地說︰「好了,這我知道,白府那幫子狗家丁也不是善類,最近我很煩,川島芳子威脅我籌不足軍餉要我腦袋,冊那,比以前那個正宗日本人宇喜多井還狠,他看到我還客客氣氣的,听說最近被這臭女人槍斃了,真是殺人不認人啊,所以你最近別跟我添亂的,搞出人命我可保不住你。」
他們正說著,家丁進來稟報︰「老爺,管家回來了。」白敬齋一時反應不過來,腦子里突然浮現出以前跟著三姨太逃跑的那個,問︰「哪個管家?」家丁回道︰「就是下午大打出手離開的那個女人,還有老郭。」
程姨太神氣起來,忙說︰「讓他們進來,這是後悔了還是怎麼的?看我不弄死她。」
姨媽是個識時務的人,既然打算回來就得讓程姨太消氣,她判斷程姨太會繼續收留他們,完全了解這個女人的報復心理,在過去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已經苦到了盡頭,還能再苦到哪里去?她跑進客廳咕咚朝白敬齋和程姨太跪下磕頭,懇求道︰「老爺,太太,我錯了,你們大人有大量收留我和老郭吧。」郭老頭膽戰心驚的走進去,看姨媽這樣子也跪了下來不敢吭聲。
白敬齋覺得煩,人走了一身輕,再回來還得惹是生非,便說︰「走了還回來干什麼,你們當我這是收癟三的收容所啊?另投他處吧,哦,歐陽公館不錯的,你不是他們家的姨媽嗎?」
姨媽不停的磕頭,又轉到程姨太腳下求饒︰「太太,下午我可沒有打到您啊,對了,都是我佷女硬是拉我走的,我根本不願意離開白府,我要伺候太太一輩子。」程姨太笑了,罵道︰「他媽的,你當老娘是什麼啊?你還是繼續去伺候茅坑吧。」姨媽連忙磕頭謝恩︰「謝謝太太,謝謝太太,那我去掃茅坑了,今天下午落過雨現在一定很髒。」她對郭老頭說,「老郭,快謝過太太,我們一起去打掃衛生。」
白敬齋本來不想留,見姨媽這副賤相也樂了,說︰「好,既然太太要你們,以後要絕對听她的話,不然老子趕你們走。」姨媽忙說︰「一定听一定听,太太今後就當我是條狗使喚好了。」
白敬齋要接著喝酒手一揮說︰「滾吧,晚飯還沒吃吧,先到廚房里問老媽子要點吃的。」姨媽站起身回道︰「不不,我們先打掃茅坑再吃。」程姨太玩興起來,說︰「喂,你不是我的狗嗎?狗是站著走的嗎?」姨媽考慮也沒考慮像摔倒一般跪在地,也拉郭老頭跪下,兩人快速爬出客廳。
程姨太放聲大笑。
家丁跑來稟報︰「老爺太太,有個叫上官的小姐在門口說要進來找她姨媽。」
程姨太模不清頭腦,問︰「這女人又來鬧事啊,讓她滾。」
白敬齋一听是被他奸污過的歐陽太太,問︰「是她一個人還是有誰陪著?」
「就她一個,哭得跟淚人似的。」
白敬齋興奮地說︰「快請,快請。」轉臉對程姨太說,「你先回避一下,去把三姨太的房間窗戶打開透透氣,哈哈哈。」他頓時心里有了邪念,雖然這個歐陽太太身材不怎麼好,卻是歐陽雅夫的正房,對此他充滿了成就感。
姨媽和郭老頭走後,上官露非要找回他們,歐陽雅夫把她拖回客廳一頓教訓,說︰「你姨媽整個一神經病,我又沒有哄她,還準備讓她給二媽當助手管理下人。」上官露頂撞道︰「是你那些話被她听到了,真不該那麼大聲說,人都是有尊嚴的。」歐陽雅夫道︰「尊嚴?她落到這地步還有尊嚴?當初關阿狗的事跟她有什麼關系?非要歸罪于我和關潔,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在你面子上忍著,真是不識好歹。」上官露豁出去了似的,此刻一點也不怕丈夫了,據理力爭道︰「她失去丈夫自然很傷心,說什麼都是氣話,你當真不是太小氣了嗎?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姨媽在白府那不是人過的日子,二媽也看見了,我作為佷女不能眼看著她回到這地方去。」歐陽雅夫反問道︰「人家已經走了你當如何?」上官露態度堅決地道︰「我要去追他們回來。」說著轉身就走,歐陽雅夫實在受不了她的倔強,威脅道︰「不許去,你今晚要敢跨出歐陽公館一步就別想回來。」
上官露處于沖動中,根本沒有把丈夫的話當真,一心要把姨媽叫回來,想必丈夫念在自己跟他生了個兒子也不至于為難她,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二媽要去追,歐陽雅夫也上了勁,渾身氣得發抖,什麼後果也不考慮了,大聲道︰「讓她走。」二媽急得在客廳里團團轉,埋怨道︰「你們倆啊,怎麼跟孩子似的,太太去的不是別人的家,白老板是好人嗎?她一個人去怕要吃虧的呀,還是讓我跟著去吧。」歐陽雅夫想了想,揮揮手,二媽連忙沖出客廳去追趕上官露。
上官露出去時才意識到身上沒零錢做黃包車,門口遇到下人要了幾塊錢,奔出公館正好一個拉黃包車的過來,跳上就走,二媽出來時已不見蹤影,她在馬路上尋黃包車等了很久也沒有。
上官露抹掉眼淚走進白府的客廳,里面燈火通明散發著濃郁的酒香,白敬齋一個人低頭在品酒,煞有介事的仿佛並不注意有人來,上官露看到他心里顫了顫,腦海里涌現出幾年前被他****的情景來,既然來了硬著頭皮站在門口喊道︰「白老板!」白敬齋抬起頭故作驚訝地招呼道︰「哎呀,是歐陽太太,稀客稀客,怎麼站在門口啊,飯吃過嗎?來來,我也剛吃,一塊吃吧。」他拿起程姨太的筷子往桌上的抹布擦了擦說,「這筷子干淨的,來來,坐。」上官露看到他就惡心,怎麼可能坐下跟他一起吃飯,忙說︰「我吃過了,謝謝,白老板,我姨媽回到你這了是吧?」白敬齋眯起著賊眼說︰「你坐過來我才告訴你,這樣站著問我算看不起白某啊?」
上官露沒有辦法,坐在原來程姨太的位子上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她是不是在你這。」
白敬齋拿過只酒杯往她面前一放,倒滿酒,示意她喝,笑眯眯地說︰「是啊,你姨媽和姨夫回來了,現在大概正在干活。」上官露站起來說︰「那我這就接他們回家。」白敬齋也站了起來,將她按回位子上說︰「別急,人可以讓你帶走,不過你得陪白某喝完這三杯酒。」上官露一看是白酒,她根本喝不了這個,紅酒喝了都會頭暈,婉言道︰「白老板真抱歉,我滴酒不沾的,更別提白酒這麼沖。」白敬齋笑道︰「你的姨媽啊,一會走,一會又要回來,白府不是游樂場所大家來去自由,我呢,念在和你有那麼點的關系上,同意讓你帶回去,不過總得有個說法不是嗎?你喝了這三杯酒,白某立刻放人,甚至可以親自開車送你們到歐陽公館,你要這點面子也不給的話,對不起了,我也無能為力,我縱然肯放,我的太太可不會樂意,怎麼樣?」
上官露怯怯的望著面前的酒杯,從來沒有喝過,三杯下去肯定會醉,但是不喝憑她一人之力帶不走姨媽,思忖片刻問︰「就喝三杯馬上就可以走嗎?」白敬齋是走一步算一步,三杯下去若她還沒有醉會有新的花樣,總之讓她醉成不省人事抱到床上去,如果告他****,就說是她自願的,這晚上一個女人自己找上門來的,不會有人相信是****,口氣堅決地說︰「是的,喝了三杯立刻讓你帶姨媽走。」
上官露低頭聞了聞白酒,感覺味道怪怪的,不喝不行,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捏住鼻子,緊閉雙眼灌了下去,嗆得前仰後合。